郑文颍看着他,问道:“怎么啦?你又在想什么呢?难道我分析得不对吗?”
“我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王勇说道,“文颍,你让我再仔细想想。”
郑文颍转过头来,不再多说什么,拨马继续赶路。
玉骢马也与郑文颍的马儿厮混得熟识了,看见同伴前行,不待主人驱使,玉骢马便也急忙跟了上来。
又过了许久许久,王勇终于整理出来了头绪,说道:
“是了,是了,我想明白了。文颍,你看,就按你之所言,无论是鲜于观海控制了绵薄山,或者是薛老丈控制了绵薄山,都是要向汉人们勒索赋税,盘剥钱财。汉人们终究还是要为胡人们做牛做马,永远无法返回家乡的。”
“勇哥,你还记得吗?咱们在州城的时候,韩仰贤给咱们讲的那个年轻女人的故事?”
“什么?”王勇问道,随即,他就想起了那件事,又道,“怎么啦?你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呢?”
“那个年轻女人,她最后宁愿还是选择在胡人部落里生活了吗?未必见得就不快乐。哼,在州城里生活,我看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王勇一时语塞,觉得这话倒也不错。于是,他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在汉人营里所见到的许多市井人情。汉人百姓们各自有各自的营生,每日里辛勤劳作,谈论着想要多积蓄一些钱财,成家立业,过上好日子。好像大多数人并不是很热切地想要返回家乡的。王勇与这些百姓们的经历不同,他是从军远征,执行公务,又十分挂念家中的老母,推自及人,料想别的汉人们也必定如自己一般,是思乡心切的。
耳边又响起郑文颍的话语声,打断了王勇的思绪。
“不过,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汉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受胡人头领们的奴役呢?绵薄山风光秀美,草场肥沃,汉人们如果能够在此定居,繁衍生息,慢慢地建立成一座汉人的城市,那可也挺好的呀。”
王勇吃了一惊,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诧异地问道:
“可是,这里是胡人们的家园呀,怎可,怎可强占他们的呢?”
“哼,是咱们汉人先侵略胡人的家园,还是胡人先侵略咱们汉人的家园?”
“这个……”王勇又迟疑着,觉得不好回答了。
“勇哥,现在汉人营里的男女百姓们有多少人?”
“大概不下有五、六万人吧,大多是壮年男子。”
“是呀,是呀,胡人侵入汉地,掳掠来五、六万人,怕是各种虐待杀害而死的汉人百姓更要十倍于此数吧?”
“嗯,是这个道理。”王勇点头道。
“要保卫汉人的家园,就一定要有汉人的军队控制住绵薄山。”
“为什么?绵薄山可不是咱们汉人的土地呀。”
郑文颍说:“你在战场上遇到敌人,他并没有举刀绰枪来砍杀你之前,你是不是也不应该主动攻击他呢?”
王勇摇了摇头,“生死成败只在一眨眼间,谁抢占了先机谁就能生存下来,我不可以落了后手的。”
“是呀,是呀,大将用兵,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汉人们只是守住自己的家园,等到匈奴人的骑兵出现在咱们边界上的时候,咱们再反抗,已经晚啦。只有深入草原腹地,主动破坏匈奴人的阴谋,才能保证家园的安全。卢学义与沙绍棠虽然各自有自己的计划,但他们在这件事上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汉人的力量必需要深入到胡人与匈奴人的交界处。那么,绵薄山就是一个很好的立足点。”
王勇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他在感情很想反驳郑文颍的这个理论,但仔细思考以后,又觉得她的理论并没有什么破绽。
王勇心想:
“哎呀,仔细想一想,我所接触到的胡人汉人们,好像大多数人都希望汉人营能够在绵薄山下生存下去。尽管他们的目的并不相同。薛老丈和鲜于少公子都希望剥削汉人,当然想要把汉人们圈养起来,不要走散。罗老板、孙掌柜这些商人们想要做买卖发财,梁头领也盼着出卖劳务换取权势,他们都是不想解散汉人营的。可是,哪一个汉人是盼望着回家的?好像反而不容易找出来了……
“是了,是了,上次在汉人营,出营去迎接鲜于少公子凯旋之时,路过市场,有一个做零工的工人,是希望攒足了工钱,能够返回家乡的。就是在那个市场上,我第一次遇到上官图真的。上官图真是本地土著胡人的头领,他应该是不喜欢汉人留下来的吧?”
想到这里,王勇又感觉到有些惶恐了。
“一开始的时候,也许图真大哥是瞧不起汉人的。可是,不正是在我的游说之下,图真大哥改变观念了吗?汉人营能够提供更多的弓箭,提供更好的刀矛铠甲,武装更多的兵马,图真大哥盼着自己的力量强大,他也是想要利用汉人营的。”
郑文颍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思,见他这半天又不讲话,就主动说道:
“勇哥,按你的思路,这汉人营是被鲜于氏破坏了家园,掳来的。可是,这绵薄山周围的土著胡人们也是被鲜于氏打破了家园,颠沛流离、任人宰割。那么,咱们与这些土著牧民们同病相怜,不如联合起来,一起打败鲜于氏,他们安居乐业,咱们千里返回家乡,如何?”
王勇不觉失笑,道:“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做不到呀。”
“是呀,勇哥,有些事情,一旦改变,就永远也不能再恢复了。你除了继续往前走,没有别的出路。”
“你的意思是说,汉人们既然已经被掳来了,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只能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