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听罢，慢慢直起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是懂雪鹰的，这我信。”

“雪鹰抓眼睛。雪鹰不抓脸。”仓里满边说边做了个抠眼睛的动作。

“可仓健不是说是眼看着她老婆被鹰抓伤的吗？”

“你觉得胡晓丽要骗仓健，很难吗？”

“不难。这么说雪鹰袭击的事……”

“雪鹰袭击确有其事，他们的电视新闻都播了的。也许胡晓丽是趁着当时的混乱劲儿自己用刀子割了脸，然后谎称是被雪鹰抓伤的。如果真是这样，这是个多么果断的女子啊！”

万国皱着眉头，还在消化仓里满的推断。仓里满却已经得意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任何谎言都会在我面前被击得……”他做了个击打高尔夫球的动作，“……粉碎！就像你的酒杯，啪——！”他又做了个爆炸的动作。万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除非是你自己骗自己。”

正在兴头上的仓里满一时语塞。他想了一下，摇着头，嘿嘿讪笑着回到座位上。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来上海？”万国继续问道。

“没错。仓健这小子早就想投奔到我这儿来了，可是他的老爹说什么也不让。到现在他老爹还认为我就是磊矶村出去的恶霸，在上海胡作非为呢。用他的话说，里满这娃要不做坏事，怎么会赚那么多的钱？上海那地方，那么容易赚钱？呵呵，无语。所以只凭仓健自己，他是做不了什么事的，直到他有了这个胡晓丽。”

“呐，所以刚才柴非不也这么说的？”万国模仿柴非的语调，“有吗？仓总！”

仓里满突然沉下了脸。万国当做没看见，去吧台给自己加了点酒，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安静的时间只有五秒钟。仓里满的声音又响起了，带着沙哑的标记：

“万医生。”

万国听仓里满这么称呼他，便走到办公桌前，慢慢坐下了。

“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20年千马是怎么走过来的。”仓里满的语调低沉。万国看着手里的酒杯，没吱声。他等着仓里满说下去。

“也只有你和我，才知道我们是干净的——像天使一样干净。”

万国发现仓里满正盯着他，便也抬头看着仓里满，但面无表情。

“比天使还干净。”万国终于附和了一句。仓里满貌似很满意，继续说：

“刚才那个疯女人的话点醒了我。她疯了，说那样的话，没有礼貌。不过，她的确点醒了我。”

“就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千马是干净的。有用吗？”

“所以我才要拍那个5分钟的视频。”

“你要阐述你的价值观，你的愿景，你的布局，以及千马为什么是干净的。就5分钟？”

“只有你懂我，万医生！”仓里满满意地点了点头。万国说：

“还是那句话。只有我懂你，够吗？那两个年轻人来我们公司已经，已经……”

“七次。”还没等万国算出来到底几次，仓里满已经抢先说出了口。万国吃惊地看着仓里满——他怎么清楚地知道柴非来了几次？可他没问，知道问了那个人也不会说。

“对！七次！前六次你都避而不见，他们怎么可能懂你？”万国还是试图让仓里满回归理性。

“我不介意你把一个38岁的女人称为年轻人，万医生，虽然她看上去的确很年轻，但你知道吗？在今天上午之前，我其实并不明白我要拍什么样的视频。我只有一种直觉，一种强烈而紧迫的直觉，就是要尽快喊出，那什么，喊出我的，思想。”

万国眯起了眼睛——连她的年龄都知道！搞什么！仓里满继续说：

“直到，直到刚才那个疯女人，那个38岁的年轻疯女人问了我那个问题……”

“有吗？仓总！”万国马上又学了一次柴非。

“……我才茅塞顿开！原来我要用5分钟时间来阐述我的……”仓里满转动着手腕，表示话到嘴边说不出来的意思，“我的……布局，对，布局……之类……也许还有其他局……布局是个好词。”

“你这二十年来的布局，的确可圈可点，是大手笔。我佩服。”

“万医生说这话我高兴。太高兴了！”仓里满居然像个孩子似地笑了，“不过，除了布局，应该还有其他的局。比如……”

“……比如，格局！”正在仓里满苦苦寻找还有什么局的同时，楼下大堂里正吃午饭的柴非也在想同样的字眼。此刻和她正坐在一起吃RB套餐的陈真被她兴奋的叫声吓了一跳，从餐盒里抬起头来一脸迷惑地问：

“什么格局，前辈？”

“仓里满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我可以看出他是有思想的。”

“我同意。刚才他试图表达，我是说，是试图表达，他的思想。可是……”

“可是没成功。不过我捕捉到了一点，就是他在说’布局’的时候……”

“他反复用手指点杨高南和石龙岗……”陈真马上接口，然后学着仓里满的样子点人，“而且我注意到，万国也在点头。”

“所以我觉得’布局’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一定是一个亮点，一个被这四个人普遍接受的亮点。我们不能错过！”

陈真边往嘴里塞了一个天妇罗边点头，柴非却继续说话：

“才5分钟的视频，信息一定要准确而干练。我觉得我们可以围绕着’布局’展开。”

柴非喝了一口汤。

“所以就有了’格局’？呣，不错！真心不错！”陈真嘴里咬着天妇罗频频点头。

“这儿的中午套餐是不错。这楼里吃饭的地方都蛮有腔调的，合我胃口。”

“我是说你的’格局’两个字用得不错，比’布局’高了一个层次。”

“先有’格局’，类似于老外讲的Vision，愿景。然后有’布局’，这个就是策略层面了。”

“太棒了前辈！格局，布局。呐，好事不过三，还差一个局就齐了！”陈真满脸通红，语调也升高了。

“这最后一个局，一定要想一个执行层面的局了。想想，想想……”

他们俩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面前精致的RB套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