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醋街一号饭庄内,郭美歌正往自己嘴里灌酒。那两个人,柴非和Jojo,有一搭没一搭地大着舌头对话。
Jojo说:“喂,我说,你的那个微信平台,是公众号吧?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要加。”
柴非说:“还没上线呢,你加什么?”
两人对着面“咯咯咯”地傻笑,然后又各自喝酒。
“还没上线?好啊!我来帮你取个名吧!”Jojo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头做思考状。
“就叫‘医疗器械’四个字。”
柴非刚一说完,郭美歌就在一旁“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真土!这么直接啊,医疗器械?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干嘛的啊?”
“那你给取一个吧,郭美女!”柴非的双颊已经不是两朵云了,而是彩云满天。
“喂喂!我来取我来取!”Jojo抢着说,“叫‘一聊’,一二三四的一,聊天的聊,怎么样?”
“一聊?”柴非想了一想,“一起聊?聊一聊?一具尸体挺有意思!”
郭美歌马上说:“还能别说那么吓人的事情了?‘一聊’蛮好的,正好是医疗器械那个‘医疗’的谐音。”
“呐,你也跟你老板学,也来个谐音,真是有啥学啥!”柴非说。
“那还有两个字,‘器械’呢?怎么谐音?”Jojo是研究派,不容易说服。
柴非也琢磨开了:“器械,器械,器械……”
“还不如把‘器械’反过来念,叫‘泄气’呢!泄了气的皮球啊!”郭美歌泄气地说。
“一聊就泄气?”柴非扬起了眉毛,“郭美女,我要叫你郭才女了!一聊就泄气!别呀!姐再陪你喝一杯!”
三个人一起举起了酒杯。秀气女远远地看着,羡慕不已。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桌来了四个人,呼啦一下一边一个坐满了饭桌。这是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一个个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喘了半天的气。他们是油醋街四毛——红黄绿白。
“妈的!这是抢钱呢还是治病?”带头的嚷道。他是红毛。
“这医院比银行还赚钱!”黄毛附和道。
秀气女看向这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这边,郭美歌放下了酒杯,貌似在仔细听旁边一桌的谈话。柴非和Jojo两个却已经放倒了脑袋在桌上,凌乱的头发摆出了四个字的造型——不要理我!
“你们谁还有钱?”红毛问。
其他三个人都拼命摇头。红毛又问:
“今天为什么又交了那么多钱?”
黄毛说:“医生说要用一个什么进口器械,是救命的,所以……”
郭美歌的耳朵顿时竖起三丈高!她手里拿着酒杯,眼睛直直地看着桌面,等着下一句话。不出所料,下一句话来了!是红毛。
“所以他妈的都是猫腻!进口器械,拿回扣吧!”
郭美歌的脸,怒了!她的眉毛纠在了一起,握着酒杯的手很用力!这时红毛又说:
“下次我看见什么推销医疗器械的人,见一个打一个!”
郭美歌,慢慢地站了起来。Jojo和柴非,还在神游。站在远处的秀气女,瞪大了眼睛看着郭美歌——也许她已经预料到了马上会发生什么!
此刻在楼上的包房内,仓里满已经站了起来。他手里端着酒杯,正向章颐喊话。
“你说好两年支边不会回上海。这才过去一年,说!你怎么回来了?”
“食言了,我自罚一杯!”
章颐说完也站了起来,闷掉一杯酒。
万国坐着,抬头看着章颐,貌似在等他说下去,仓里满却又问了:
“说!是不是想媳妇了?”
“兄弟,你听我说。在那边,的确寂寞,也的确想我老婆。可是……”
说着,他又喝了一杯。见他面前的三个酒杯都空了,万国起身给他倒满。
“是休假吧?”万国问。
“我也没什么休假。不瞒兄弟你们,这次回来是有任务。”章颐坐了下来。
“你的任务是在磊矶村啊!不还有一年呢吗?跑回来有什么任务?”仓里满大声嚷嚷着。
“不要难道了,你猜对了!”章颐说道,“磊矶村出了一件怪事,还死了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上海人。”
万国把身子缩回到椅子里,眼睛也从章颐的身上慢慢移到仓里满的脸上。
“上海人?磊矶村?那一定是去找你的呃?”仓里满疑惑地说。
“是一个登山爱好者。穿着一身的登山装备,被发现死在山谷里。”
“摔死的?”
仓里满说着回到自己的椅子里,慢慢坐下。
“呣,怎么说,反正,就死了。”
仓里满把目光投向万国。他和万国面面相觑,然后各自喝酒。章颐继续说:
“这个人,你们可能认识。”
仓里满和万国同时放下了酒杯,嘴里含着的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他们看向章颐。
章颐拿起手机开始滑屏幕。片刻,他找到了一张照片。然后他把手机递给仓里满说:
“就是这个人。你别看其他照片啊,就看这张标准照。”
仓里满接过手机。当他的目光一接触那张照片的时候,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啊?!这不是……”
章颐紧张地盯着仓里满手里的手机,好像怕他偷看其他的照片。万国也看着仓里满。仓里满看了一会儿照片,然后把手机转了个身,让对面的万国看。万国朝前探出身子仔细一看——
是Paul!朗飞公司的前任总经理Paul!
仓里满说:“是他!”
万国把身子慢慢地靠向椅背。是Paul,不需要多看。
章颐知道了他们俩都认识这个不幸的人。他伸出手来,想要回自己的手机。可是突然,仓里满滑了一下手机屏幕,跳到下一张照片!章颐大骇,一把从仓里满手机抓过手机。仓里满已经看到了下一张照片,他的脸色惊恐万分!
仓里满大叫:“啊!这太恐怖了!这太恐怖了!这咋摔成那样惨!”
章颐马上伸手抢过手机:“我说了别看其他照片!谁看了这现场都会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仓里满看向万国,试图用手比划刚才看到的现场照片。
“太吓人了!万医生!你要不要看一看?这人怎么能摔成那样!”
“不让看!”章颐气愤地收起了手机。
仓里满呆坐在椅子里半晌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万国。万国则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你们果然都认识他。”章颐说。
“是Paul。果然是他。”万国说。
“朗飞的前任总经理,死在磊矶村的山谷里?登山?这……”仓里满貌似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环节。他若有所思地开始问问题。可是章颐并没有搭理他,而是问万国:
“万国,你说果然是他,是什么意思?”
“最近圈子里在传,说Paul失踪了。有人就说可能是登山遇难了。”
“多久的事?”
“一个礼拜吧?也许没有一个礼拜。说是找不着人了。家里人说是出门登山去了。”
“他是一个登山爱好者?”
“不知道。我和他已经半年多没见过面了。之前其实也不是很熟,就业务往来。”
“朗飞公司么,你们不就卖他们家产品的么怎么会不熟他们的总经理?”
“我们卖他们的产品怎么了?”一直来回看着章颐和万国对话的仓里满终于插话了,“可以谈业务,可我们对他们的个人爱好之类不感兴趣。”
“我还算和Paul接触多的。”万国说,“像Lehman,你见过他几次?可能也就三次?四次?”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长什么样。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原则强,胆子小。”
章颐奇怪地问:“你才见过他三四次,就说他原则强,胆子小?”
“我见人一次就能说这话。你不知道啊?我阅人无数,一看一个准!”仓里满得意地说。
“我发现,章颐已经转换到他的警察本色了。”万国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章颐看向万国,发现他真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便低头喝了一口酒。
“一个人喝?不够意思。来!万医生,咱俩喝!”
仓里满说着提酒喝完。万国也一口干了。章颐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兄弟,你们和朗飞有20多年的业务往来。这件事,我怕你们不能全身而退。”
“你怕是什么意思?你怀疑他是被人谋害的吗章警察?”仓里满问。
“我怕是说我担心你们,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会牵涉到这件案子中!”
“案子?”万国问,“不是意外?不是自己从山上掉下来的?”
“家属报了案。我派人搜了三天三夜,才在山谷里发现他。”
“难怪你看着那么疲惫,几天没睡觉的样子。”仓里满说。
空气暂时安静。一秒,两秒,三秒……章颐摘出一根香烟,放嘴里点燃后吐出烟圈。烟圈一个接一个地飘到了屋顶上,随即就不见了。仓里满和万国看着章颐的烟圈一个个地飘起,静静地等待着。终于,章颐说话了。
“是不是自己摔下来的,我现在不能说。你们想,我是去那里支边的。一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大多数时间用来给他们培训,还有和老百姓打成一片,调查一些民情,然后给当地警察出出主意,应该怎么更好地服务当地百姓。我甚至帮村子里发展农家乐旅游。直到出了这事。”
仓里满和万国都不吱声。章颐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最后终于在山谷里找到了……他。当时我很纳闷,出事的地方离开最近的山脚也有好几百米,这人如果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怎么会在这么远的山谷里躺着?我抬头看了看天,和自己说,难不成他是从天堂里直接掉下来的?”
说着章颐又停了下来。仓里满和万国还是不吱声。章颐继续说:
“就在这时,我听见天上有雪鹰飞过,还‘耶儿——’‘耶儿——’地尖叫着。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人,很有可能是在山腰上被雪鹰抓上了天,然后再摔到山谷里的!雪鹰抓山羊,不就是这样的吗?”
突然章颐“哦哟”了一声,然后马上把烟按在烟灰缸里掐灭。仓里满见状,拿过烟缸,打开身后的柜子,把烟缸放回柜子里。
章颐好奇地看着仓里满的举动。
仓里满说:“一会儿仓健来了,不能让他发现你抽烟了。”
章颐好奇地问:“那一屋子都是烟味呢?”
“你闻闻,有吗?”仓里满夸张地嗅了几下,“我可以保证,这屋里,绝没有任何异味。”
万国说:“这里装了高级设备的。即使吃火锅,身上也不带味的,衣服上也不会有。瑞士进口装备!花了大价钱。”
章颐“呵呵”笑着说:“你可真讲究。”
“这屋子,隔音,隔热,防火,无异味。上海滩上你找不到这样讲究的包间。”仓里满颇为得意。章颐不住地摇着头说:
“你呀!还是老脾气。做什么事都要做最好的。也不是最好的,应该叫最讲究的吧!”
“你懂的啊。这叫什么?”仓里满看着章颐问。
“工匠精神。”万国抢先回答了。
“工匠精神。就像这喝的酒,私藏,不卖。这酒里,浸泡的全是时间和心血啊!”仓里满差点要拍胸脯了。章颐马上说:
“了解。这20年来,你的工匠精神可不只在吃喝方面哦!”
“那是自然。你看我们万医生的医疗器械生意,还有龙岗的医院后勤,都是工匠!”
“这工匠,用错了地方,应该也会是蛮可怕的一件事情。”
仓里满一愣。他看着章颐慢慢地自顾自喝了一口酒。万国见状,马上圆场道:
“他已经入警察状态就乱说话还独自喝酒。来,Lehman,我俩喝!”
仓里满举起酒杯向着对面的万国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眼睛却还看着章颐。只见章颐说:
“今天就说到这儿吧。过几天还有人来找你们。到那时,说话可得想清楚了再说。”
万国问:“你这次回来,就是办这个案子?”
“我当仁不让。而且,我也很想办好这个案子。磊矶村,上海,你懂的。”
说着,章颐端起酒杯,又自顾自干了。然后,他看着仓里满。仓里满在慢慢地喝他那杯酒。
“刚才那杯酒是拜托两位,目前不要对此事有任何评论。嗯?”
仓里满喝完了酒,慢慢地放下酒杯。章颐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什么评论?该干嘛干嘛。我们继续吃我们的瓜!”仓里满说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嘎嘎嘎嘎”的声音。可是这一次貌似特别急促。三人看向门口。
仓健一推门进来了。他的大托盘里放着四个小砂锅。他急急地走了过来说道:
“郭美歌和人打起来了!”
然后绕到章颐旁边放下一只小砂锅。
仓里满说:“难怪今晚万医生这么心不在焉的。他这个师父和徒弟有心灵感应呢!”
仓健要把一只小砂锅放在仓里满面前,仓里满伸手止住,示意先给万国。
万国问:“打了多久?”
仓健来到万国旁边,小心地放下一只小砂锅后说:
“她在楼下喝酒,然后和旁边一桌吵起来了。吵了5分钟,现在刚开打!”
说完他挪到仓里满身边,在他面前放下一个小砂锅。
仓里满说:“仓健你也坐下喝一点。喝完这汤再忙。凉了不好喝。别糟蹋了。”
仓健点着头把最后一个小砂锅放在自己座位前,然后把托盘放一边,坐下,看着其他人。
仓里满和章颐都看着万国,貌似在问他——徒弟在楼下打架,师父要不要出手?
“喝汤!”万国说。
此言一出,仓里满和章颐都开始动手喝汤。仓健打开砂锅盖子只闻了一下就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