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二章 仓韩会(1 / 1)老罗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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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门和Williams并肩走进酒店大堂。几个侍应生忙着搬运行李。韩门和Williams来到前台。

知道仓里满也在西安后,韩门马上答应了柴非要他来西安做演讲的要求。没错,韩门就是想和仓里满见一面,因为他有一个很好的offer要给仓里满,给这个还在莫名其妙地恨着自己的男人。他一直觉得奇怪,一件发生在十几年前的误会居然会让一个事业有成,霸气外露的中年男人念念不忘这么久。韩门知道,他的这个offer一旦提出,仓里满就不能不接受,否则他们还会结下更深的仇恨——不过,这次该轮到韩门恨仓里满了。也许,在机场偶遇朗飞的Williams给他增加了赢仓里满的筹码。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高兴地拍了拍Williams的肩膀,甚至还挤了一点笑容给他。

而Williams,呵呵,这次更是呆了一个大大的offer给仓里满。那就是收购千马医疗的意向书。这是开始收购谈判前的第一封信,里面会说明朗飞有兴趣收购千马医疗,而且要写一个收购价的范围。如果仓里满接受,那么接下去就会进入一系列的收购流程,包括对千马医疗的整体审计和没完没了的谈判。这封意向书虽然只是一封没有法律约束的email,但却意味着朗飞对千马的收购开始公开化了。

韩门和Williams办完了,朝大堂深处走去。两个侍应生推着行李跟在他们后面。

该来的都来了。看来,今天就可以结束了,大家都可以睡了。而明天,是一个大日子。

Johnny正在房间里用毛巾擦干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然后他放下毛巾,开始操作手机发信息。

穿着浴袍,坐着椅子里双脚翘在书桌上的高明正在吸烟。书桌上也是亮着屏幕的电脑。这时,手机“哔哔”响。他懒懒地伸手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信息。

“breakfast tom with Williams.(明早和Williams一起早餐。)”

高明把烟放到嘴里叼着,两只手操作手机发信息。

“OK!”

另一间房内,仓健直直地仰天躺着睡着了。他的嘴张着,发出匀称的呼声。胡晓丽侧卧着看仓健的脸,她的右手支着脑袋,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仓健的下巴。

也许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仓健早就支持不住倒下睡了。此时胡晓丽已经从白天的亢奋之中沉静了下来。她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想着接下去要面对的一切,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仓里满说的一年之内要扶她上位,其实很有可能是一个十年的计划。他们的满叔从来都是想着十年以后的事情的,这是她来到上海后不久就得出的结论。十年的时间,她要一直做仓里满身后的那个女人,她能做到吗?十年,身边的这个男人,会像他说的那样,一直默默地看着她越飞越远吗?她又转念一想,也许满叔把自己列为最危险的人而故意说要扶自己上位然后接下来的十年自己却只能躲在他的身后不能露脸等于是关十年的冷宫?想到这儿她自己也笑了——满叔有这么坏吗?同时她又暗暗吃惊,觉得自己居然会有这种阴险的想法,自己可能比满叔还要坏。她越想越害怕,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个女魔头?

胡晓丽慢慢地躺平了身子,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住脸,身子慢慢往下滑进被窝。

天色渐渐亮了。有鸟叫声。大堂外显得很安静。

酒店自助早餐厅门口,女服务员们正在招呼不断到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的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进餐厅。

餐厅门口竖着一块精致的招牌——欢迎参加53届全国医疗器械展的同道和贵宾。

大大的餐厅到处是好吃的食物。人们轻松自如地流连于食物之间,觉得一下子很难下手。

Williams,Johnny和高明西装革履地坐在一张桌子上进餐。

“Ming, where is Mr. g? You k him.(高明,仓先生在哪里?你知道我是来见他的。)”Williams显得迫不及待。

“Take it easy. I know his room number already. I will go catch him if necessary.(不用急。我已经知道他的房间号了。如果需要我就去抓他。)”高明说。

Williams笑了起来,“No, no, no! Mi make our friend scared. Be nice!(不,不,不,高明!我们不要让我们的朋友吓到。好好交!)”

“How is your final dea? I think this is a great timi Mr. ow our io buy them out in Xi’an.(你对千马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想在西安让仓先生知道我们有兴趣买下他们是个好时机。)”高明点了重点。

“Do you?(是吗?)”Williams还不肯摊牌。

“It will only be an indi of i.(只不过是一个意向而已。)”

& me Mr. .(那就把仓先生给我弄来。)”

“Will do.(会的。)”

这时,高明的眼睛又看到了昨天在前台看到的那个女人——对,就是柴非。他的眼睛追随者柴非。柴非刚刚走进餐厅,看得出她精心地化了妆,穿着得体,气色不错。她往里走的时候遇到了拿着餐盘的徐东。两个人攀谈了起来。高明正看得出神,突然——

“Hey! G, Williams! How are you doing?(嘿!早上好,Williams!怎么样啊?)”

高明回头一看,韩门正站在他们的餐桌边,正要和Williams握手。他吃了一惊。

Williams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和韩门握手,还用左手热情地拍打着他的右胳膊,“G, Men! I am good, how are you?(早上好,门!我很好,你呢?)”

“I’m good, I’m good. Did you sleep well? Jet lag, no problem?(我很好我很好。你睡得好吗?倒时差没问题吧?)”

“ all! I know how to deal with jet lag. Hey, troduce my colleagues to you, Mehey are happy to know you.(完全没有问题,我懂怎么对付时差。嘿,让我介绍我的同事给你怎么样?我相信他们很高心认识你。)”

Johnny听说就要站起来。高明还在那儿发愣。韩门却摆了摆手作势要离开,“I have to go now. I e back to you soon.(我得走了,我一会儿再过来。)”

说着他看也不看Johnny和高明就径直往餐厅里走去。Williams一直看着他走远,然后坐下。

“A tough guy, huh? Who’s that?(是个厉害人物哦。那是谁?)”Johnny问。

&ough guy. Do you know him, Ming?(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你认识他吗,明?)”Williams没有理会Johnny而是直接问高明。

Johnny好奇地看着高明。高明则微微一笑,

“VP of Youcujie Hospital. I know him, but more importantly, I know his goals to a 2018.(油醋街医院的副院长。我认识他,而且更重要的,我知道他2018年要取得的目标。)”

“Youcujie Hospital? Sounds like a big o me.(油醋街医院?我好像如雷贯耳。)”Johnny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Iing.(有意思。)”

Williams一边说一边看着高明,高明也看着Williams没有露怯,“You seem to have had some good friends here already. Good.(你看起来在这儿已经有了一些好朋友了。很好。)”

“I feel Mr. Hao talk with me. My gut feelihis.(我感觉韩先生好像有什么话好和我说。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高明没有接茬而是看着韩门走到柴非身边。韩门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放在柴非的后背上,然后凑到她耳边说:

“要是我见不到仓里满就饶不了你!”

“他住套房,应该不会下来吃早餐吧?”

高明不再看韩门,而是对Williams说:

“I make a lousy guess what Mr. Han has to talk with you, Williams.(我胡乱猜一下也能知道韩先生想和你谈什么,Williams。)”

Williams把一大坨肉塞到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点头示意高明继续说下去。

“Mr. Han has two goals to aber oo remove all distribut goods to the hospital, whis he wants to go direct with manufactures.(韩先生要实现两个目标。目标一就是去掉所有卖货到医院的经销商,也就是他想和原厂做直销。)”

“Smart guy.(聪明人。)”

“Thehe same idea with us, right?(所以他和我们的想法一样,对吗?)”Johnny的每次插嘴都让Williams和高明对他多看一眼。稍顿——

“Yes, yht, Johnny.(是的,你没错,Johnny。)”高明说。

Williams喝了一口咖啡,“Go on, Ming.(继续,高明。)”

“Goal wo, is to establish a logics supply system through the hospital.(第二个目标,是在整个医院建立一套智能的后勤供应系统。)”

“Hoact our plan?(这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If I make a lousy guess …(如果我可以瞎猜的话……)”

“aking a lousy guess, Ming, as it doesn’t make any sehoughts, nuess. You got me?(你能不能不要再说猜测的话高明?那个没有任何意义。我要的是你的想法,而不是你的猜测。)”

“Language barrier, Williams. In ese, guess is more accurate than a thought.(语言障碍,Williams。在中文里,猜测比想法还要准确。)”

“Go on with yuess then.(那就继续你的猜测吧。)”

“This is a big m aifitelligeal logistid supply system. This is a revolution if you derstaahis could be an ied by the gover.(创建一个人工智能驱动的医院后勤和供应链保障系统是一个大动作。说得更准确一些,这是一场革命。我的意思是这个项目可能有政府支持。)”

Williams这才有所领悟似地停止了咀嚼。他若有所思地抬眼看着高明,“whis Mr. Ha support behind him.(也就是说韩先生的后面有政府支持。)”

“Again, this is only my lousy guess.(再说一遍,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想。)”高明见好就收。

“You guess, I check.(你可以猜,我也可以确认。)”

Williams说着掉头看向Johnny,发现他一直在默默地喝咖啡。Williams默默地摇头。

会展中心的展厅内亮如白昼,错落有致地搭建着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展位。至少有几千个人已经充斥着展厅。音乐声,欢笑声,喇叭声此起彼伏,还有啦啦队在又唱又跳。数不清的美女穿着各色奇装异服或者能亮瞎眼的职业装在忙着分发资料或者招呼来宾。

徐东站在东盛医疗的巨大展台前,得意地看着远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个把长发梳起的长脖子女子正往徐东的胸前插一个小花,“徐总,你看这样行吗?”

徐东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长脖子女好奇地顺着徐东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在入口处巨大的展会背景墙前几个衣着光鲜,戴着胸花的人正在忙着拍集体照。

此时韩门就站在入口处的背景墙前被几个人围住。一个瘦瘦的女子拉住韩门的手臂,“我们组委会好不容易拍一张集体照,有您韩院长那是锦上添花!来,站中间!”

一个制服女走上前给韩门插上胸花。韩门貌似一直在找谁,他东张西望,没在状态。

不一会儿组委会几个人站成了一排。他们每个人都热烈地微笑着,簇拥着韩门,看着镜头。

“等等!”

韩门突然伸手制止摄影师。镜头看向摄影师,原来是陈真!

“你们柴总呢?”韩门问。

“她马上就到。”

”你去喊她一起来拍照。她也是组委会的么,要拍一起拍。”

已经贡献了表情的众人顿时换成了诧异的表情。几个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哎,韩院长,我们先拍一张么,等柴非来了可以再拍啊!”瘦瘦女喊道。

韩门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进了展厅。瘦瘦女气呼呼起看着他的背影。其他人围了过来。

“是柴非。”瘦瘦女嘟囔了一句。

其他人听她这么一说就都“哦!”了起来。

这边,徐东看着韩门从入口处走来。他身边长脖子女正在招呼同事门站队拍集体照。东盛医疗的员工不愧是头牌外企培训出来的精英,一个个英姿勃发,穿着齐刷刷的深色制服和白色衬衫,佩戴着精致的胸牌,每张嘴六颗牙,双膝并拢,在徐东两边排开。徐东突然离开队伍,迎着韩门走上前去。同事们诧异地看着徐东。徐东向韩门伸出右手,“韩院长!”

韩门和微笑着和徐东握了握手,“徐总!你的排场大呀。”

“必须的。”

这时,闪光灯一亮,跟着韩门的陈真对着两个人拍了一张照。

“这是你的队伍?”韩门问。

“都是一线的年轻人。”徐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人说。

“好。老总一早就带着一线同事亲自站台,赞一个。东盛毕竟是行业老大,有腔调。”

“跟您学的,韩院。”

“你小子少来,我可不吃这一套。”

“既然这么看得起东盛,不如和我们同事一起拍张照,也是对年轻人的鼓励吧!”

“这么大的帽子?”

说着两个人笑着往队伍里站。几个女子跑到前面一排蹲下来,韩门和徐东站第二排中间。

陈真端起大相机调整着镜头。这时,柴非出现在他的身边。徐东偷看了一眼韩门,见韩门不动声色,便也声色不动。陈真开始按快门,一次,两次……就在这时,一个人不紧不慢地从陈真镜头前走过,貌似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拍照。陈真没有理会,继续按着快门,“咔擦咔擦咔擦”连拍。柴非好奇地看着那个人,她是多么从容,不,简直是在梦游,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她,是胡晓丽!

“好了!”陈真直起了身子说。

几个女子跑到陈真身边,抢着要看相机里的照片。

“训练有素。从拍集体照就能看出来东盛员工的素质。”韩门点赞。

柴非走过来站在韩门和徐东面前。徐东忙打招呼:

“柴非好。”

“徐总好。我能和韩院长说一句话吗?”

“请便。”

徐东离开了。韩门看着柴非,柴非凑到韩门耳边说话:

“仓里满现在在他的套房里。你可以去了。”

“你确定他愿意和我谈?”

“他愿意。不过,谈成什么结果那就看您的了。”

“你不知道,就在昨晚,我手里又多了一个筹码。”

“哦?你晚上还挺忙的哈?”

“你不也是?还好,”韩门夸张地嗅了嗅,“已经闻不出酒味了,都是香水味。”

“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先见之明,把自己的大会演讲放在今天下午而不是上午。”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对付仓里满这种人,必须精确到一分一秒才有可能取胜。”

“我带你去吧,也给你增加点气场。”

“请!”

柴非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往外走。韩门跟着。徐东一直在远处看着他俩。

组委会的几个人还在入口处背景墙前拍照,看见柴非走过来,瘦瘦女忙招呼她,“柴非!一起来拍照!等你呐!“

柴非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瘦瘦女气呼呼地看着她。没一会儿,韩门也走出来了。

瘦瘦女喊:“韩院长!”

韩门没搭理她,继续往外走。瘦瘦女已经没了脾气,突然她发现闪光灯一亮!

只见陈真挥舞着手里的相机,“大特写!一会儿我发给你啊!”

“谢谢你!还是你好。别跟你老板学,她太傲了!快给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陈真走过去把相机给她看。瘦瘦女看了很高兴,“拍得真不错!哎,给我这张照取个名吧?”

“望穿秋水。”

“滚!”

此刻在仓里满的套房客厅里大屏幕电视机正在播放专题。仓里满翘着腿坐在椅子里,万国坐在他旁边。电视里说:

“2018年3月5日,韩国的特使团宣布将于2018年4月底在板门店的和平之家举行第三次朝韩首脑会晤。在3月6日返回韩国后,国家安全顾问郑义溶和国家情报总监徐薰于3月8日前往美国,……韩国国家安全顾问郑义溶向公众宣布,朝美首脑会晤将于2018年5月举行。”

“我说的吧,一定见面的。”仓里满得意地说。

“你什么都知道。”万国冷冷地回了一句。

“人么,就那么点虚荣心。又不差钱,来回折腾,图什么?”

“世界和平。”

“想得真远。”

“必须远。我一直觉得想十年以后的事还嫌太短。可咱是老百姓,也就能想十年。”

“我只想十分钟后的事情。”

“十分钟后有什么好想的。十分钟后都已经定了,就是我会见韩副院长。”

万国朝着电视机努了努嘴,“那我是不是也得发个公告什么的——千马医疗总经理万国向公众宣布,千马集团董事长仓里满和油醋街医院副院长韩门的会晤将于十分钟后在西安会展中心酒店1112房举行。”

“这个可以有。”

万国发现仓里满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电视机,便也开始看电视。屋里安静了下来。电视机继续说:

“此后白宫宣布,联合国对朝制裁将继续维持,直到达到美国和朝鲜之间的协议。白宫发言人莎拉·桑德斯说,白宫仍需要看到朝鲜实现无核化的“具体可核实的步骤”。当天晚些时候,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告诉《华尔街日报》,仍会接受邀请。”

电梯里只有柴非和韩门两个人。楼层显示3,4,5,6……。韩门死死地盯着柴非的脸,柴非当做不知道。她侧着身子,眼睛看着电梯门,脸上毫无表情。楼层显示9,10,11——叮!门开了。

11楼过道里很暗。从过道尽头的玻璃幕墙射进来的光线勾勒出柴非和韩门往里走去的声影。

柴非来到1112房门外。她等了一下,韩门来到她的身边,站住。柴非按响了门铃。

房门开,万国出现在门后面。柴非莞尔一笑,“万总!”

“柴总!韩院长!”

韩门对着万国点了点头。万国把门开到最大,韩门抢在柴非前面走进房间。

“韩院长!”

仓里满站在房间中央,张开双臂大声喊着迎向刚走进来的韩门。韩门马上过去和他拥抱起来。两个热烈拥抱,一秒,两秒,三秒……柴非和万国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人。两个人没有松开拥抱的意思,五秒,六秒,七秒……这时,个子更高的仓里满把嘴凑到韩门的耳边,轻声说:

“如果话不投机,我马上就走。”

韩门也在仓里满的耳边说:

“那么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说着韩门一把推开仓里满,然后拉住仓里满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笑着。这时,电视机里恰到好处地传出应景的声音:

“2018年4月8日,***总统对记者说:“我们会在五月或六月初的某个时候举行会谈,我想双方都会很尊重对方,并希望我们就朝鲜的弃核问题达成协议。””

柴非看了一眼万国,而仓里满和韩门也松开了手。他看向万国,“万医生?”

万国愣了一下,侧头看柴非。柴非转身,两人走了出去。

仓里满按灭了电视机。两个人走到椅子里坐下。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有没有喝的?”韩门先开了口。

“喝什么?”

“听说你有一种市场上买不到的酒?”

仓里满起身离座打开冰柜,然后拿出一个土疙瘩酒。

过道内万国和柴非肩并肩走向电梯。过道尽头玻璃墙里透出的光线勾勒出两个人的背影。

“电视里都说了是一对一的会谈。我一听见这话就想走了。”柴非说。

万国故意扯开话题。

“奇怪的是听到我耳朵里就是仓总的声音在说话。”

“你这是中邪了。”

“也好,别管他们了。我带你去逛逛展会吧!走!”

说着,她跑过去按亮了电梯按钮。

套房里,韩门端着一只小杯酒。仓里满正在给自己手里的酒杯里倒上土疙瘩酒,“你也不怕我毒死你。这酒可是自己酿的,可能有毒。”

“那你就太不仗义了。要知道,你住的这套房还是我让给你的。”

“哦?是那个疯……不是,那个柴非问你要的?”

仓里满倒满酒后坐下,顺手把酒壶放到了地上。韩门说:

“我也奇怪了,她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说你一定要套房,让我让出来。”

“听说你一开始是不准备来的?”

“她找过我好几次,要我做大会演讲,说套房都准备好了。我一直没答应,直到……”

“直到你知道我也要来西安?”

“没错。是她告诉我你也会来西安,所以我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在今天下午做大会演讲。”

“你能有什么好演讲的。”

“这就是我现在来找你的原因。我想在大会演讲之前先听听你的意见。”

“嘴真甜,还是老样子。来,先喝一口土疙瘩酒,你的嘴就没那么甜了。干!”

仓里满说着作势要干杯。韩门也举起酒杯。两人碰杯,然后都一仰脖子喝干了酒。

“啊!真是好酒!这么好的酒就是被毒死也心甘情愿了。”韩门满足地说。

仓里满把小小的酒杯放到了地上。韩门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没有茶几的?”

“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是拖地板的,最讨厌的就是茶几,挡着道拖地拖不干净。”

韩门愣了一会儿,最后也没办法,只能也把酒杯放到了地上,然后说:

“我们开门见山好了。我想和你合作一把。”

“要谈合作,我只和做得了主的人说话。”

“我就是做主的人。不瞒你说,这件事孙四平院长是插不上手的。”

“好!果然是开门见山。这门开得够大,现在就看这山是不是也够大了。”

“你的心有多大,这山就有多大。来,还能不能再喝一口了?”

韩门从地上拿起小酒杯。仓里满则弯腰拿起酒壶,给他满上。

“你不喝?”见仓里满没给他自己斟酒韩门颇感奇怪。

“这酒珍贵。我舍不得喝。”

“神经病!”韩门自顾自地一口喝干了酒,“你这臭毛病一辈子改不了。”

“说事!”

展厅内,胡晓丽一个人在展台之间浏览着。她走得很慢,一脸憧憬地看着每一个展台。突然,她的眼睛被一个展台里的病床吸引住了。她紧走几步,来到病床的展位前。一个男生正在给客户演示电动床。胡晓丽认真地在一边观看。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超级巨胖男走到胡晓丽的身边打招呼。

“喂,你好!”

“哦,你好!呀!你真胖!没事吧?”胡晓丽毫不掩饰她的惊奇。

“没事,身子骨棒着呢!也就因为我胖我公司才要我的。”

“你公司又不是开饭馆的,怎么……”

“你看!”巨胖男跳到旁边一张展示病床上,还躺在上面像一条鱼一样扑腾了几下,“我们的床多结实!”

胡晓丽笑了,“明白了。你是一个很好的销售,不用说话就亮出了产品的卖点。”

巨胖男下了床,“聪明!”

“你们家的床就是清洁起来不是很方便。你说呢?”胡晓丽看着那张床说。

巨胖男看了下四周,然后故作神秘地凑到胡晓丽旁边,“一看您就是内行。我们马上要推出一款新的型号,卖点就是免擦洗自洁床。”

“真的啊?那我喜欢!”

“可我经理说那床只有天天擦床的勤杂工才会喜欢,而医院买床哪会听勤杂工的意见?”

“你经理脑子不好使。”

正说着,巨胖男突然退后一步,脸色尴尬地看着一个国字脸的人,“经理!”

国字脸没搭理巨胖男,而是直接面对胡晓丽,“你谁啊?谁脑子不好使?”

“我油醋街医院的。”胡晓丽决定豁出去了。

“哈哈哈哈!终于说出来了!对,你的确是油醋街医院的,我在油醋街医院里见过你!”

巨胖男紧张地张大了嘴。胡晓丽却依然笑容满面,“您是油醋街医院的?啊,冒失了,冒失了!”

“你没听明白呢,胖子!她是油醋街医院的工务员,就是你说的天天擦床的勤杂工!”

“怎么样?”胡晓丽倒挂了眉毛问。

“我认得你,你脸上的刀疤。跑这儿来装什么装,还油醋街医院的。学怎样擦床啊?”

“没有礼貌!”

“我没礼貌你别来我这儿啊!我还不伺候你呢,说我脑子不好使?有病吧你!”

“你别落我手里!有我在,你的床都别想进油醋街医院!”

“哟哟哟,我怕了你了!怎么的,你去和院长说你不喜欢擦我们的床所以别买!去啊!”

“我记住你的脸了,方得像冰箱一样。走着瞧,方冰箱同学!”

说着胡晓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国字脸在她身后气得说不出话来。稍顿——

“胖子!我的脸有冰箱那么方吗?”

套房里,仓里满坐着,韩门在他面前一边踱着步一边比划着双手激动地说着话: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把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大家都知道我在查你,你也知道,对吧?可我不在乎,我要的是结果。而最后的结果是让我非常高兴的。”

“你查出问题了?”仓里满冷冷地问。

“恰恰相反,我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那你岂不是失望了?”

“我有一个很大的计划,这个计划背后有很强的力量支持,但恕我现在不能和你明说。当我发现你的手脚很干净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就是我的最佳合作伙伴。”

“都说微刻医疗的李军是你的最爱呢。”

“他和你不能比。他是一股新兴势利,但我更喜欢老势利,不,应该说是老克勒。”

“我又不是上海人,所以做不了老克勒。”

“你是磊矶村的人。我的理解,老克勒不是指地域,而是一种韵味,一种做人的腔调。”

“你看李军,整天油头粉面的,很有腔调,还会说英语。”

“他的确很能干,但没有贵族气质。就像现在上海滩上的大多数小白领,他们可以衣着光鲜,可以满嘴外语,可以出手阔绰,可以洋酒咖啡,可以……”

“情人一堆。”

“这个不算。即使这样他们也只能算学了老克勒的皮毛,没有真正懂得老克勒的精神。”

“说这么多你是想让我相信我是一枚老克勒?”

“我觉得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你如果愿意合作我继续和你谈。”

说着,韩门坐回椅子上。他想拿地上的小酒杯,想了一想又放弃了。

“都以为你查我是要搞垮我。”仓里满幽幽地说了一句。

“小人之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都不知道我过去十年都经历了什么。”

“凤凰涅槃?”

“可以这么说。所以,我已经不是你之前认识的我了。”

“我只知道你已经不做医生了。”

“多年前,当我被油醋街赶出医院,自己怎么也走不出困境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贵人。她说我的性格,不适合做医生,只适合做商人。她一语道破天机,那句话如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此后,我就走上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一直到现在。”

“是女子边旁的她?女贵人?”

“我脱下白大褂,发誓要重回油醋街,但不是回来做医生,而是做管理。”

“哦,这就对了。我貌似已经感觉到你背后的势力是谁了。”

“这是一场革命性的试验。由商人管理医院,而不是由医生管理医院,是公立医院。”

“这棋下得挺大。”

“我,就是这个棋子。你,明白吗?”

“所以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聊天。你已经懂了。”

“你已经搭上了医生的职业,我猜,你还必须做一个太监。”

“神经病!”

“净身哪!其实你放弃医生生涯也是净身的一个手段,难道不是吗?”

“说得好!我必须非常透明,非常干净,必须经得起所有审查,做一个无欲则刚的人。”

“就是太监。太可怕了!你老婆……”

“你还真来劲了。”

“听说你老婆闹移民呢,那你可不能松口。否则一枚裸官,你也别折腾了。”

“女人哪,怎么才能理解男人的良苦用心!”

“你的贵人理解你。”

“你的公司能卖多少钱?”韩门突然话锋急转。

“王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有鬼!”仓里满轻车熟路。

“我猜在五千万到一个亿之间,我说的是美金。”

“这么值钱?”

“我可以让这个价格翻一番。”

“你帮我赚钱?不对,应该说如果我和你合作,我公司的价格就会翻一番?”

“聪明。你不可以说我帮你赚钱,这种话是非常要命的,会要了我的命。事实上也不是我帮你,而是你帮你自己。但前提是,你现在就要做一个明智的决定。”

“我很不舒服被人逼着做选择。”

“我不逼你。不过,有人逼你。”

“谁?”

“你的老东家,朗飞公司的Williams。我一个短信就能把他喊到这儿来。”

“你可真行,谁都能勾搭上。”

“我猜他这次来应该是找你出价的。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他还没出价前就……”

“你还真有商业头脑。”

“我的offer已经放在这儿了。当然,如果你没兴趣你也早点告诉我。说实话,我一开始还真考虑的是微刻医疗的李军,直到我发现你是真的一清二白。”

“你就是这样,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这话难听,但也有理。商业上这叫做Plan B。不过这Plan B听起来也蛮low的,呵呵。”

“你放弃李军,掉转头来找我,他还不得灭了我。”

“李军?他灭谁也不敢灭了你啊老大!”

此刻的李军正站在微刻医疗的巨大展台前不停地招呼着客人。展台里有游戏,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这时,一个两条胳膊纹满了血管的男子来到李军的身边。李军吓了一跳,盯着他的胳膊看,“你还真舍得你的皮!”

“每根血管都是真实的尺寸和走向!”血管男得意地秀着胳膊,“喂,都快11点了,韩院长怎么还来?”

李军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掏出手机。他刷了刷,然后点击拨号,听手机。稍顿——

“不接电话。”

“我一早在东盛展台那儿看见他出现过,后来就消失了。”

李军朝东盛的展台看去,发现徐东正在接受媒体采访。然后,他看见了正走来的胡晓丽。

“再等等吧,反正也找不到他。”

血管男点着头就转身跑去展台有热闹游戏的那一边。李军看着胡晓丽从自己眼前飘过。

“喂!”李军喊。

“啊?哦,是你!你怎么在这儿?”胡晓丽还记得。

“真奇怪。这是我们公司的展台啊!”

“哦,对哦。你别问我为什么在这儿,因为我也不知道。”

“你……”

“别问!”

“你是代表你们仓总来的啊!上次你不也代表他去韩院长那儿开会的吗?”

“啊……说的是。”

“仓总没来啊?”

“来了吗?”

“你真好笑。”

“那你笑吧。再见!”

胡晓丽不敢恋战慌里慌张地离开了。李军看着她离去,然后又拨手机,听手机,最后收起手机。

套房里,韩门坐着正在吃一块饼干。仓里满双手插在裤兜里在他面前一边踱着步一边说:

“所以首先,你要取消现在所有的经销商,让原厂和油醋街医院直接做生意。”

“对。”为了不影响咀嚼饼干,韩门只挤出了一个字。

“其次,你又想在原厂和医院之间搭建一个平台,让这个平台向原厂订货,然后原厂把货运到这个平台的仓库,接着由这个平台向原厂支付货款。”

“对。”

“这个平台负责油醋街医院所有耗材的管理,也就是要和所有原厂打交道。”

“对。”

“简单地说,这个平台就是代替现在所有的经销商,成为油醋街医院唯一的一家经销商。”

“对。”

“你,就成了这唯一一家经销商的老大。”

“对。”

“所以,你就灭掉现在所有三百多家的经销商,然后自己做经销商一家独大?”

“对。”

“这样做就是为了整合你的人工智能后勤物流保障系统。”

“对。”

“而人工智能后勤保障系统是你那个有强大支持的项目当中重要的一步棋。”

“对。”

“你一口气灭掉300家经销商,然后自己成立一家经销商代替他们,你作死啊!”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入地狱,还要拖着我一起下去。”

“只有你和我一样清白。也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去说服那300家经销商。隐形教父,啊?”

“那是柴非那个疯……什么说的,你怎么知道?”

“她给了我你的视频。我看了,拍得挺好。”

“你都要我卖掉我的公司了还要那视频干嘛。”

“我并不认为那是关于你公司的视频,而是关于你的视频。”

“我答应的话就是把自己卖给你了?公司卖给朗飞,人卖给你。”

“委屈你了。”

“圈子里会认为是我抢了300家经销商的饭碗,然后和你狼狈为奸,大发横财。”

“所以我说,委屈你了。”

仓里满坐回到椅子上。他低着头,看见韩门的腿上有洒落的饼干屑,便伸手过去帮他拍干净,“可是,我为什么要受个委屈呢?”

“因为你没有选择。”

“狐狸露出尾巴了。”

“Williams在你身后虎视眈眈,你的千马医疗不可能活过一年。要么被收购,你口袋里装满一个亿的美金,要么被Williams撕毁合同,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是一个亿,还是一分钱都没有,只取决于他们对你的审计。你也知道,是不是符合合规条例,是由他们说了算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因为这个合规条例本身就是他们老外制定的。这个你比谁都清楚,老大!”

“没钱赚我就回磊矶村骑马玩鹰。”

“你和我合作,你的身价就不是一个亿了,而是两个亿。我还可以促成Williams加快收购的流程,让他彻底打消撕毁合同的念头,也让你的口袋早日多出两个亿,美金。然后你摇身一变,成了油醋街医院唯一的物流平台,到时候Williams可能连死的心都有了——花了两个亿,他还是绕不开你这一关!”

“他那么傻的话还能当CEO吗?你太天真了。”

“他想直接把货卖给医院,不是为了我们老百姓谋福利,他个老资本家,是要把利润装进自己口袋的,是要抬升股价的你还装什么装!他会把本来是你的那块利润拿走,所以对我们医院,或者患者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我们的物流平台,不允许他这么做,我们要他把本来属于你的那块利润拿出来给医院,也就是给患者。当然,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双赢的局面,他是不可能拒绝的。功德无量啊,仓总!”

“你背后的力量是做功德的?”

“我不说。这是我的底线。”

“双赢这个词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简直要惊掉了下巴。”

“我读了商业么。商业最核心的理念就是双赢。”

“我们老百姓不用读商业也懂这个理——亏本的生意没人做。”

“我愚笨。我必须上学才懂。”

“不怕坏人没心眼,就怕坏人去上学。你学了知识,害人更深了。”

“不用多久你就会感谢我的,仓总。其实你心里都明白,何苦和我较劲呢在这儿!”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还是对你的人品心有余悸。”

“我懂。你看我今天下午怎么做就知道我的人品了。”韩门眯着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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