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
胡晓丽捏着那根鬼瞌睡草,然后慢慢地把它拿到嘴边,闻了闻,再塞到了嘴里。她开始咀嚼鬼瞌睡,很仔细,很耐心。
“的确是鬼瞌睡!”她说道,然后坐下。
仓里满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也慢慢坐下了。
“石龙岗,你的老板,为什么要在我们的酒里放一根鬼瞌睡呢?”他问。
“我不知道。”
“都说要善于揣摩老板的心思才能混出头呢。”
“他能有什么心思。”
“哈哈!不能这么说。人么,心里都藏着一头魔鬼。有人一辈子魔鬼不走出自己的内心,那就很好。但大多数人会在一生中的某一个时刻放魔鬼出来。在这之中,又有大多数人会让魔鬼出来兜一兜风就马上收回去,收回内心。那也不错。但,总有一小部分人,他们的魔鬼一旦出笼,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是他们不想把魔鬼收回去,还是魔鬼已经收不回去了?”
“我更相信是他们不想把魔鬼收回去。因为只要你愿意,魔鬼是一定能收回去的。”
“大不了玉石俱焚?”
“没错。你可以杀了自己。那样你的魔鬼也就失去了附身之地,也就死了。”
“可又有多少人有勇气杀死自己呢。”
“所以心藏魔鬼不怕,就怕魔鬼失控后你没有勇气杀死自己而只能任凭魔鬼肆孽。”
“你是说石总,他的魔鬼出来了?”
仓里满笑而不语。
楼下。
郭美歌看着小布袋子里的一小捆鬼瞌睡一脸迷惑。她用手捏了捏一根鬼瞌睡。
“这是什么啊?”
这时Jojo的手机响了。Jojo一看手机就站起身来到一边去接听,貌似很紧张。
白衬衫回答了郭美歌的问题。“刚才服务员不是说了吗,那这个放到酒里会喝得很舒服。”
郭美歌白了他一眼。“你是和他一伙的吧?”
“我?我都不认识他还一伙!”
郭美歌把黑眼珠翻上去死死地盯着白衬衫。白衬衫无语。
“其中有诈!”郭美歌嘀咕了一句。
这时柴非出现在门口。她看见了郭美歌和站在旁边低着头听手机的Jojo。她马上掏出手机拨陈真的电话。
“听着陈真,你现在能不能把你女朋友弄走?她和郭美歌在一起呢。”
“老大,你给了我一堆的事,都是院庆视频的脚本,我得静下心来好好……”陈真在电话里求饶。可是柴非斩钉截铁:“这是命令!”
“Jojo怎么你啦?你们不是一起喝过酒的吗怎么还不能见了呢?”
“我没空和你多啰嗦。我要和郭美歌谈一点事。”
没等陈真回话她就收起了手机。可是手机又响了。柴非一看,是韩门来电。
“嗯?”
韩门在那头露出惊讶的声音:“你找我?”
“哦,她明天要见我们。”
“哦,很好。我也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你说我有多机灵!我就猜到她明天可能要见我们所以我今天就来找郭美歌了。她还真在饭庄呢!好了我不多说了。我今晚一定要钓鱼把万国钓出来!”
“那明天听你好消息!”
柴非收起手机,甩了甩头发,然后气定神闲地往郭美歌那边走去。
角落里,Jojo正小心地压低了嗓门讲手机。
“我现在就和郭美歌在一起呢,高总。”
电话那头传来高明急促的声音。“你听着,不用说话。刚才我和你说了半天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要和千马终止合约的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注意这是extremely tial(极其保密)的事,你懂的。所以现在有一件事比较急,这件事我早就告诉你要做可是你却一直没上心。”
“是不是……”
“你别说话!”
这时柴非已经走到郭美歌旁边。她和郭美歌打招呼,又看了一眼白衬衫,然后坐下。
高明在家里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讲手机。
“Johnny刚才打电话给我。他一定要知道千马团队现在是否稳定。也就是说,一旦我们干掉了千马,他们的团队有多大的可能跟我们走。尤其是那个郭美歌。还有,赵一北。”
Jojo听着手机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坐下的柴非。柴非也在看她,还和她挥手致意。
Jojo对着手机“嗯。”了一声。高明继续说:
“既然你现在和郭美歌在一起,你今晚把这件事给我弄明白了。听见吗?”
“我都弄了大半年了不是说没希望吗!”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Johnny虽然是问千马团队的情况,可是你应该清楚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Williams,事实上是要我们想办法让郭美歌和赵一北跟我们走。明白吗?”
郭美歌收起了小布袋子,笑盈盈地看着柴非问:
“你怎么来了啊?”
“怎么,不方便啊?这是你男朋友?”
柴非看了一眼白衬衫。白衬衫却并未慌张,而是笑而不答。郭美歌却眉毛倒竖地看着他嚷道:
“喂,笑什么笑!怎么脸皮这么厚的啦!你好走了吧?”
“哦哟你干嘛啦吵死了!人家不是蛮好的么,多帅!”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我不要胃寒的人做男朋友!”
柴非一愣。“畏寒?这……”
白衬衫大笑。“哈哈哈哈!哦哟我的胃……”
说着他作势捂住肚子。
“脾胃不好。先天不足也算了,他后天还作死!后天之气,就是脾胃之气他……”
柴非打断了郭美歌。“好啦好啦好啦我的妹妹!”
“今天我的脾胃还真不给力!要不我先撤……美歌?”白衬衫讨饶了。郭美歌却还不依不饶“什么美歌!叫郭姐!”
白衬衫一边把面前的碗碟放整齐,一边起身离座。“郭姐!我先走了,你们姐妹几个慢慢聊。”
他把自己的椅子推到了饭桌下面,然后和柴非点了点头。柴非一直看着他。
“再见!”
白衬衫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了饭庄。柴非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回头看郭美歌说:
“人不错呢。细节决定了一个人的品味。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
“那个人离开前把他的碗碟整理好,而且离座后还把椅子推到了饭桌下面。”
“呀,你可真有心!”
“我是搞这个的么。比如拍电影,就是人物的细节才最动人,最感人的。”
“你是说那个人很有品味?”
“嗯。不错的。你看一看四周……”
柴非和郭美歌都环顾了一下饭庄。已经吃完的饭桌旁椅子横七竖八。
柴非继续说:“有几个人是离座后把椅子归位的?细节决定品味,记住我的话妹妹!”
然后她们同时把目光集中在Jojo的身上。
“这个Jojo,背着我们打电话,这个细节说明了什么?”郭美歌问。
“快让她过来!一直占线别人还怎么打得进来!”
“哎?”
“哦,不是,我是怕万一有人找她呢!我打手机就很短,就是怕错过重要的电话。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我信了。”
Jojo还在将手机。
“一定要今晚?我不是和她单独在一起呢。”
“一定要今晚。”高明说,“我要马上报告给Johnny我们的判断。你今晚最后再试一次。”
“高总你……突然也对一撇一捺的人这么上心了?”
“你说的,归根到底是人,一撇一捺的人才是一切。”
“Core value(核心价值观)?”
“对!我天天念叨着公司的Core value哪!不要说,只要做!看你的了。”
“嗯。挂了。”
Jojo收起手机,长长起舒了一口气,然后回到饭桌旁坐下。
“好了!”郭美歌高兴地拍手。
Jojo看了一眼柴非。“柴非好!”
“你气色不错啊Jojo!怎么,陈真这小子还挺会照顾人的吧?”柴非一副老大姐的样子。
郭美歌“哎!”了一声扭过头去,貌似这种话题根本不入她的耳朵。
楼上。
“你还记得半年多前我们从西安去了狼毛甸然后又去了董宗的厂子……”仓里满慢悠悠地说着。
“记得。更重要的是,我一直没忘记你托付给我的那五句话。”胡晓丽马上接口道。
“嗯。”仓里满点头。
“现在再回想这五句话,我都要哭出来!”
“那就是还没哭出来。”
“第一句就是要善待万总!这是你托付给我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现在听起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现在才明白,其实你心里一直以来都是把人放在第一位的。”
胡晓丽看着仓里满,发现他的双眼闪闪发光。胡晓丽在空中写了一撇一捺。
“一撇一捺的人。”
“你知道那些外企,那些老外,他们都有所谓的企业核心价值观。”
“说什么的?”
“我以前也很好奇,就让万总收集了十几家外企的核心价值观拿来看。我和他一起看。结果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就是无论哪家公司,他们的核心价值观里面必然有提到一个字,那就是人——对,一撇一捺的那个人。而且大多数公司都把对人的尊重放在了核心价值观的中心地位。我当时很感动,还和万总讨论了半天关于外企把人作为核心价值观的原因。”
“朗飞公司也是?”
仓里满点了点头。“朗飞最夸张。他们把大大的一个一撇一捺放大了印在中间。”
“那现在呢?现在你已经不再感动了?”
“过了这么多年,我渐渐发现那些外企在这点上做得并不好,比我们千马差多了。”
“资本家么,嘴上一套,手上一套。”
“听起来你还认识不少资本家了?”
“没,没有。其实我就认识你一个资本家。”
“哈哈哈哈!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嗯?这句子听着耳熟呢!”
“就挂在仓健家客堂间那张八仙桌的正上方。”
“啊!难怪!我进进出出的也没仔细看,就觉得有这么一个标语。”
“标语!”
“就那个,那个谁写的字么,挂上面。”
“我们的古人几千年前就开始把一个人字放在核心价值观里了。老外却还天天嚷嚷。”
“嚷嚷没用。他们做了吗?”
“他们做不到。要让人卷铺盖回家的时候就不谈什么核心价值观了。”
“对了,听说那个……”
胡晓丽突然压低了嗓门,还看了看门口。门关着。仓里满好奇地看着她,把身子往前倾。
“那个在我们村子外出事的上海人,就是被朗飞开除的……”
“你知道得还挺多。”
“出来混么,没有几个朋友都不好意思吱声。”
“那可是个好人。有原则,有底线。可惜了。”
“江湖上都说仓老板从没有让千马的人卷铺盖回家的。说起这个所有人都直接跪了!”
“要感谢高南和龙岗。很多人不得不离开千马医疗然后加入千马餐饮和千马后勤。”
“我就干不了医疗,所以我直接去后勤。”
“后来我们也聪明了。来投奔千马医疗的,试用期下来不行就直接转餐饮或后勤。”
“以人为本。老外不行的。”
“他们既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员工,又要想着抢多年的合作伙伴的饭碗。没有礼貌!”
“那他们一撇一捺放中间的核心价值观呢?”
“他们已经消停几个月了。要动手,应该就在这几天。”
“那你……”
胡晓丽看着仓里满,一边说一边用手做刀横切脖子。“那我就不多问了。”
“是的,胡老板!”
胡晓丽突然害羞起来。她用双手掩住脸,咯咯咯地笑,身子也抖了。仓里满慈祥地看着她。
“不过说起一撇一捺,你也是一个人啊!那谁来照顾你呢?”
“新鲜!”
胡晓丽突然坐直了身子。她收起了笑容,直直地看着仓里满。“我觉得你内心,很苦,满叔……”
“很酷?”
“很苦。仓健都告诉我了。”
“这小子又说什么了?教过他心里要藏得住事。”
“他说你把那个教授送到了杭州。那个教授是万总的大学同学。”
“就这些?”
“还说,你,你在追她。”
“哈哈哈哈!这小子,看着傻心里倒也不糊涂。”
“我不相信。可是你后来又送那个教授去了美国。”
“然后你就相信了?”
“应该说我开始怀疑。可是没多久我就又说服自己了。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哦?你的判断是……”
“你不可能追教授。因为在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一个永远无法被人代替的人。”
仓里满的脸色开始慢慢地收敛了起来。他拿起桌上的一片酒壶碎片在手里玩弄着。”
“其实如果你真要想追那个教授你才不会这么拖泥带水的呢!恐怕现在早就……”
“呵呵。我有那么厉害吗?”
“你是在做给万总看。其实这个更累。”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不透!或者说是我……”
“是你不敢猜。”
胡晓丽低下了头。她那淡黄色的寸长短发在暖色灯光下愈加金色灿烂了起来。
“你也看出来了。万医生对我,并不坚定。他到现在还在摇摆不定。”
“说到底,还是那个在磊矶村外遇难的人的事。”
“要一个人从骨子里对你认可,有多难!那种深入骨髓的相信,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站在你一边,即使整个世界都已经洪水滔天也绝不对你的清白产生任何邪恶之念的坚定。
“你希望万总对你有这种坚定?”
“如果他没有,这世界上就没人会有了。”
仓里满说着起身离座,走了几步,然后转身面对着墙。“这是我的命。我认。”
“不是还有……陶子……”
“你没见过陶子。不过还是谢谢你能提起她。”
“陶子几乎已经是千马集团的神话了。都知道她,可都没见过她。”
“每一年,在屋顶晚会上,还是会唱一遍《不想长大》。”
“呵呵。上次我刚来,什么都不懂,就跑上台去飚了一下高音。”
“你唱得很好。”
“后来小美告诉我,她都惊呆了。说我的高音几乎和陶子的一模一样,她都哭了。”
“对。她和陶子蛮熟的。”
“你说满叔,陶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能洗清我和谭斌遇难案的关系,陶子就永远不会见我。”
“你是说陶子就在这里?就在我们附近?”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万医生一样对我并不坚定。怀疑我是谭斌案的幕后黑手。”
胡晓丽一下子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她走到面墙而立的仓里满身后,显得很激动。
“那你就洗清自己的嫌疑啊满叔!你行的!你比谁都聪明,你……”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仓健拖着盘子走了进来。他看见仓里满和胡晓丽双双站在墙壁前,又看见饭桌上散落着的酒壶碎片和被黄酒浸渍了的桌布,一下子愣在那里动不了了。
胡晓丽欲言又止。“仓健……”
楼下。
郭美歌、Jojo和柴非已经开始喝上了。石龙岗端来了更多的菜和一壶酒。
柴非大为吃惊地看着石龙岗。“哟,石总你这是……”
“劳碌命!你喝好啊柴总!酒管够。”
石龙岗转身离开了,貌似并不愿意多搭讪。
“喂,Jojo,你认识刚才那个男生吗?”柴非转向Jojo问。
“谁?”
郭美歌说;“你行了啊。他那么个刚成立的什么鬼公司还想做进油醋街?呵呵,疯子。”
Jojo明白了。“哦,刚才那白衬衫啊!”
郭美歌给几个人都倒上了酒,然后举杯痛饮。Jojo也喝了,可是柴非貌似只点了点嘴唇。
郭美歌看着柴非。“别装啊!”
“哎?”
“这是酒!你当是润唇膏啊?”
“我也想喝啊!可这酒不是我的菜。”
“喝洋酒喝惯了是吧?我还不信了。来!”
说着郭美歌又给自己满上了。“这样。我喝两杯你喝一杯。怎么样?我舍命陪君子喝国酒。”
Jojo伸手阻止。“喂喂喂!美歌!你行了啊。喂!你少喝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郭美歌一口喝干了酒,然后端着空酒杯看着柴非。
柴非忙举杯。“我喝我喝!”
她皱着眉头,貌似痛苦地喝下了一杯酒。
Jojo紧张地看着郭美歌。“今晚你可不能醉了美歌!听见没有?”
“干嘛?我醉了就醉了。你不送我回家柴非送我回家。怎……怎么了?”
“对头!我可以送你回家。来,说好的啊你两杯我一杯。”
Jojo着急地看着正慢慢嗨上来的郭美歌,又看了看给郭美歌倒酒的柴非,一脸的焦急。
“对了,Jojo。你的手机好像响了。”柴非突然说。
“我的手机?”
“你拿出来看看啊!我感觉你手机在你包里振动呢。”
Jojo半信半疑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没有啊!是你自己的手机吧?”
“哎?”
说着,柴非慌忙打开了包把手机拿了出来。果然手机在闹——是陈真的来电。柴非马上起身离座,一边往外走一边讲手机。Jojo推了推旁边又要喝的郭美歌。
“喂,你别喝了!我一会儿还要和你说事呢。”
“说……说事?没事。夜不说事!你烦死了!”
郭美歌端起了Jojo的酒杯就往她嘴里塞去。Jojo慌忙接过酒杯拿在自己手里。
“喂喂喂!我喝一点,就喝一点……”
那边柴非对着手机大嚷。
“你说什么!陈真你是不是昏头了叫我离开这里?你,你……”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啊!我都不惜牺牲自己……”那一头陈真显得很无奈。
“你还牺牲自己!我让你支走Jojo的你却反过来要我走?你疯了!”
“我难做啊老大!”
“是不是Jojo让你喊我走的?是不是!是不是!你个没出息的!我不走!”
柴非气呼呼地收起了手机。她站在门口,转头看着里面的Jojo,貌似在想招。
后厨。
厨师们都忙着大炒大煮。石龙岗四处看着,等着下一道菜出锅。这时他看见仓健一手拿着一团桌布匆匆忙忙地往后院走去。他喊住了仓健。
“仓健!怎么了?”
“楼上把酒壶砸烂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我已经给铺上新台布了。”
“呵呵,是喝嗨了吧?”
“也没有。谈事呢。”
“哦。”
石龙岗看着仓健走向后院的背影,然后抬头往楼上看了看。
楼上。
仓里满和胡晓丽面对面坐在已经铺上崭新台布的大圆桌。
“满叔,我想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要我帮你了。”
“以前不明白?”
“以前我就觉得应该是我们都是磊矶村的,然后我的脾气和你多少有点像,还有……”
“还有我本来是看好仓健的。”
“对。要不然我……我怎么会进入你的视野……”
“在你们婚宴那天,仓健不听你的劝告执意要点爆那颗钻天炮。这一炸,改变了一切。”
“算了满叔……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仓健被骗得也蛮……”
仓里满突然恶狠狠地盯着胡晓丽。
“……蛮惨的……”胡晓丽说完了整句话。
“够了!还扯那个有用吗!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吧。”仓里满突然显得不耐烦起来。
“现在我发现我以前的想法太肤浅了。你培养我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傻。”
“哈哈哈哈!好一个傻字!我正好奇你会怎么描述你所谓的真正原因呢。”
“就是一个字——傻!换一句话说,两个字——简单。”
“你可不简单。你的老板石总,还有你们团队,都认为你是万里挑一的人精呢。”
“你说对了!对他们,我是人精。可是对你,满叔,我就是一个傻子。”
“哦?”
“也许这就是其他人没有的东西吧。傻傻的,不问,不查,不求证,只有坚定的心。”
“还有,不怀疑。”
“我不怀疑。所以,满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仓里满把身子靠向椅背。他默默地看着胡晓丽。
“你不能再沉默了。你要反击!”胡晓丽提高了嗓门说道。
“反击?”
“你曾经和我说过,就在这屋子里,半年多前。你说当所有人都指向你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认了。你还记得吗?”
“哎?”
“当时你说,‘你们都这么想,搞得我也开始相信那事真是我干的了。’你还说,‘当所有的人都指着你的时候,你唯一可做的,就是认了。’你难道忘了?”
“不记得。我只记得当时你说仓健迟早会变的。他现在果然变了。”
“别打岔!我当时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要认了。现在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真的?”
“因为你失望!章警察和万总都在查,你失望!这种失望比起你是真凶来,也许更疼!”
仓里满喝了一口水,低头不语。
“所以你无所谓!是真凶就是真凶,你无所谓!那一瞬间你最想的,就是离开!”
“What I really want is – OUT!”仓里满突然飚出了一句英语。
“哎?”
“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什么电影?”
“《教父》。”
“哪家电影院在放?我也想去看看。好久没看电影了。手机订票还能打折呢!”
仓里满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查查看哪家电影院在放。顺便说一下,这是1972年的电影。”
“哦……我还没生出来呢!”
“我生出来了。”
“好吧,我承认你比我老。我继续说。”
“不是老,是年长。”
“年长。我的措辞还有进步的空间。我在努力。”
“已经很大进步了。请继续说。”
“你想离开。你失望。你绝望。你想我帮你,帮你离开。因为我是唯一不怀疑你的人。”
“希望我没看错人。”
“你没看错。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我猜你现在有点不想离开了。不想离开这个江湖。”
“哦?”
“因为你发现了陶子的踪迹!”
仓里满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个胡晓丽还真有两下子!
“就在这屋子里,满叔,半年多前,你说过……”
“又来了!”
“你说奇怪的说最近你感觉到桃子好像已经回来了。记得吗?”
“好像记得。”
“你还说自从我和仓健来我这儿之后你突然开始感觉到陶子的气息,而且越来越明显。你甚至说你知道陶子就在上海!”
“没忘。可是,后来却冒出来一个忻怡教授。”
“哎?”
“如果我说那个忻怡教授就是陶子,你说……”
“什么!那个教授就是陶子?”
胡晓丽目瞪口呆!
楼下。
柴非在喊:“美歌!美歌!美歌!”
郭美歌在迷糊:“啊……啊?谁?”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这袋子里装的什么你紧紧捏着像什么宝贝一样。”
柴非试着从郭美歌手里拽出来那个小布袋子。可是郭美歌却抓得更紧了。
“我一杯……你两杯……柴非你不能耍赖……”
“什么呀!说好我一杯你两杯的……”
Jojo也在一边着急。“美歌!美歌!我送你回家吧啊?真担心你,怎么一会儿就喝成这样!”
Jojo推着郭美歌的胳膊,想让她清醒过来。无奈,买醉的人是叫不醒的。柴非瞪了Jojo一眼说:
“要送也是我送她回家。”
“你?除非你把我也喝倒!”
“你说的?谁把谁喝倒美歌就归谁!”
“喝就喝。谁怕谁!”
“就知道今晚你拉着美歌不肯放手的。我还不信了,我会抢不过你?”
“你不也是!心里有鬼,酒都不敢喝!”
郭美歌大叫:“你们吵什么呀!吵死了!”
话一说完,她的脑袋就重重地倒在了桌面上。柴非和Jojo看也不看她一眼,开始捉对拼酒!
后厨杨高南的办公室里,石龙岗掸了掸制服坐到了桌子旁。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杨高南,点视频。稍顿……
“喂,高南!”
杨高南乐呵呵地笑着。“吃了没?”
“没哪!这不忙着吗?我真没想到你生意会这么好。到现在已经翻了两次桌啦!”
“你辛苦了兄弟!”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探亲?抢在我前面请假,这个帐我记下了!”
“那我不也帮你做了你想做的事了么。”
“等一下!”
他朝开着的门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把门关上再坐回到椅子里。”
“对!这个我得谢谢你。鬼瞌睡我都已经收到了。”
“你答应过我的啊,千万不能让老大知道我给你寄鬼瞌睡!要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怕他,我不让他知道。”
“我怎么听着心里那么不担底呢?”
“我不会害你的兄弟!”
“那你看出来这些悬崖上采的鬼瞌睡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真的不一样!”
“嗯。以前听老人说磊矶山悬崖上的鬼瞌睡就像天山雪山上的雪莲一样珍贵,我们都不信,也没人真的爬上悬崖去采来试试。要不是你硬要我去采我也不会折腾这事。爬上那个悬崖可不容易,弄不好会摔死人的!”
“你试着泡茶喝过没有?”
“喝了。我的天!那个舒服!我猜那些人吸毒可能也就这种感觉吧?”
“真的?”
“我可不敢再喝了。我怕上瘾。”
“那太好了!一会儿我也试着喝一喝。”
“喝了没啥感觉。但等你躺到床上去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舒服了。”
“马上就能睡着了?”
“那就根本不是个事。真正的舒服,是,是……啊呀我也说不清。你自己试。”
“难怪那个朗飞公司的谭总要去爬悬崖呢!”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这么好的草药就在我们村子里我们都不知道!可惜了。”
“是啊!我也是刚知道。还是你逼着我去爬山的,要不然一辈子都不知道。”
“不如我们做这个生意怎么样?把这神草运到上海来卖。肯定网红了!”
“别乱来啊!上海什么地方?万一吃出问题来你就栽了。”
“是哦。”
“到时候不是网红,是网兜了。私自贩卖有毒草药的石龙岗被一网打尽!”
“哈哈哈哈!一个人不能叫一网打尽,至少要两个人才行。不如你也算一个吧兄弟?”
“我就算了。我还是好好帮老大做事。我没你脑子那么活。”
石龙岗突然不吱声了,貌似杨高南的话击中了他哪根神经。一秒,两秒,三秒……
“龙岗?”
“哦,没什么,有点恍惚。”
“恍惚啥呢?”
“我在想,老大有你真好。真的,你真贴心。”
“哈哈哈哈!不是还有你呢吗?”
“我不一样。行了,就这样吧。你有机会就和章警察多聊聊,你懂的。”
“行。挂了。”
视频被挂断了。石龙岗握着手机,久久呆坐不动。他的脸色却原来越难看。
楼上。
“满叔你别吓我!说什么那个教授就是陶子。”
“我是说忻怡教授肯定知道陶子的下落。”
“那你说清楚啊!”
“即使她真的是陶子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怎么不紧张?陶子是神一样的存在好吧。突然意识到神在自己身边会不紧张?”
“你也没见过教授啊?”
“仓健见过啊!如果她真是陶子,那我不也沾光了吗?”
“哈哈哈哈!这么说她还真是神一样的存在了。”
“你说那个教授知道陶子的下落,难道她是陶子派来的?”
“嗯。”
“不对啊!都说是万总请来的,教授是万总请来讲课的,然后才认识了你。”
“恐怕连万总也不知道其实忻怡教授是陶子派来的。他还以为是自己请来的。”
“这……对哦,陶子是不是早就认识教授的?”
“应该不认识吧。要不然我也该认识教授了。她一毕业就去了美国,没见过陶子。”
“那她们是怎么勾搭……哦不,就是搭上的?”
“这个我也纳闷。”
“其实更重要的,是陶子派教授来干嘛了?”
“陶子想确认我是不是卷入了谭斌案。对她来说就算不是幕后黑手,卷入也不行。”
“因为她不能接受一个不一样的你?”
“她更愿意我还是那个在外三拖地的仓里满。”
“呵呵,这戏好看啊!那万总也蒙在鼓里了?很难想象啊。”
“万医生应该会发现忻怡教授背后有人。也许现在已经发现了。”
“可他不一定能猜到是陶子吧?”
“能猜到。因为万医生一直相信陶子在国外。”
“那章警察还去磊矶村找!”
仓里满突然沉下了脸。胡晓丽意识到说错话,马上紧张地看着仓里满。”
“不是啊满叔!其实大家都在传章警察去磊矶村支边就是要翻出你的老底再找到陶子。”
“哈哈哈哈!”
他突然狂笑了起来,很难想象一秒钟之前他的脸还是黑着的——论变脸,他行。”
“这个章颐,一根筋!”
“可我现在脑子里已经有无数根筋在乱弹了!不行,我得捋捋。”
“嗯。”
“陶子姐,不对,辈分不对,应该是婶。”
“哈哈哈哈!你还能不要闹了?婶?”
“辈分不能乱。”
“随你。”
“那,暂时还是称陶子吧。陶子这么多年其实一直生活在国外。比如美国。她现在回来了。为什么回来?不知道。总之回来了。那么她想见你。为什么想见你?不知道。总之想见你。对了,她会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你啊满叔?”
“我不用微信。她怎么关注?”
“是那种关注——默默地在地球那端关心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却一无所知?”
“如果她真的一直在看着我,这么多年一直看着,她现在就不会怀疑我和谭斌案有染。”
“所以……所以,她已经对你很陌生了?”
“我对她也已经,很陌生了。”
“那,如果陶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类似谭斌的事,你也会去调查她么?”
“不会。”
“为什么?”
“如果是你呢?”
“我也不会。就像现在,我也不会去调查你。道理是一样的。”
“所以你不应该问为什么。因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道理是一样的。”
“不可动摇的坚定信任。”
“不可动摇的坚定信任。”
“懂了。都说磊矶村的人傻呢。我们俩一样,深入骨髓的傻。认定了的人就认一辈子。”
“不管分开了多久,只要还是那个人,就照样认。”
“城里人不一样。”
“城里人不一样。他们想多了。”
“他们想多了。所以才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所以才要喝鬼瞌睡。”
“哎?”
“绕回来了。”
胡晓丽一愣,然后马上回过神来。“哈哈哈哈!刚才发现酒壶里有一根鬼瞌睡我们就开始聊东南西北的到现在才绕回来!”
“能绕回来就好!”
话音刚落,胡晓丽的笑容还在,仓里满的脸却又一沉。
“那么,你的老板石总,为什么要给我们看那一根鬼瞌睡?”
“他怕你睡不着?”
“他是不想让我睡着才对!”
“信息量太大啊满叔!我不懂。”
仓里满把身子靠向椅背,然后用手摸着下巴。一秒,两秒,三秒……终于——
“我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