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华当球队教练是国一第一学期第二个月的事，由他最先提出、南葛中学全体国一球员联名推荐。小学阶段的最后两个学期，学校与那位退役球员的价码没谈拢，于是露华一直代行教练职责，他们搜集整理了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训练体系，合作非常默契。

翼觉得，到了中学，这个模式完全可以继续使用下去。

你觉得我能行吗？露华没有反驳，也没质疑，而是这样问他。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我认为你的帮助能够让我们实现梦想。

那我们就试试吧。露华笑着说。

静冈县足球强校如云。当时的南葛中学刚辞退了一次都没能带队进入全国大赛决赛阶段的足球部教练，体育办公室派了原先担任顾问的古尾谷老师暂代教练之职。他们兴冲冲递交了申请书上去，却被学校认为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泥牛入海，毫无进展。

没有正式教练监督、引导，一年级球员们都感到了体能和精神的明显差距。为了让训练效率最大化，翼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敲体育老师的办公室门，试图说服他们。

他认真地说，他想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球队，最后还惊动了校长。然而学校领导让他别起哄，或直接去上足球学校。公立学校的教职工安排是有定例的，哪能由个人想怎样就怎样呢！

当时的足球队队长也向他施压：你是不是对球队现有的球员和教练不满？除了都是一年级的同级生们支持他，其他足球部员都在旁观，取得全国冠军，获胜，甚至提高足球水平，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关键时刻，露华顶住压力，对学校表示：在正式教练还没确定的这段时间，让她试试吧。给球队照常拨款即可，她不要工资，条件是球队的训练活动由她全权负责安排。她甚至当场作出保证：他们可以用公立学校球队的名字，去拿下当年全国大赛的冠军。

这份军令状同样被学校领导嗤之以鼻。然而，露华没放弃努力，与古尾谷老师认真谈了一个下午，并交出一份详细的训练计划。古尾谷老师在队中试用了两周后，对校领导公正地说：这份训练计划非常专业，结合更加具体的指导，应该能带领球队更上一层楼。

学校方面仍然坚持“规矩不能由个人意志决定”，拒绝了。之后，阿学想到去找城山领队帮忙，城山领队痛快地出具了露华在去年全国大赛中的工作内容，并表示“南葛SC在这之前也没有招收女经理人的规矩”。

有些事情想突破，就要酌情改变，有些人做的事情，别人就是取代不了。

学校终于有所松动，提出条件，如果他们能拿下当年的全国大赛冠军，就可以考虑足球部由露华等学生“自己负责”。按理说，他们可以见好就收了，但露华不肯让步，她明确地说：管人很难。固然谁也不想被一无所知的空降兵管，但由空降兵来管一无所知又心存疑虑的人那叫不可能。

这话似乎是路德先生说的。他们都十分清楚：有没有教练的头衔，露华其实无所谓。但如果不能授予她绝对权力，她的发号施令只会变成一场空谈，这个冠军的承诺无从谈起。

话虽说得狠，但一年级足球员们谁也没有耽误训练，学校想着就此搁置时，更加破天荒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收到了县教育局和体育局的双份通知，让他们“灵活处理”。

县里给学校的指示很明确：似乎是来自足协高层的意思，希望看到更多有能力的非职业球员脱颖而出。这笔买卖很划算，成立专业的足球学校要多少钱？用公共资源为国家输送专业人才，学生当教练还不用领工资，何乐而不为？

究竟是谁给学校施压，谁又能指引足协来为他们这样的无名小卒发话，翼无从得知，但他觉得，这个转机应该跟远在巴西的罗伯特和在德游学的见上辰夫——若林的教练、男足国家队的前守门员有关。

但这样做，留给公立学校的压力就太大了。石口校长专门跟一年级球员们面谈了一次，问他们是想掀起教育改革还是有意捣乱。翼代表这些一年级球员们答复说：对我们来说，足球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我们想实现梦想，我们只想踢自己的足球！

当时一位市中学周刊的记者也在场——就是后来时常见面的铃木先生，一投石激起千层浪。听到这个口号，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声援铺天盖地，大部分都是公正的。有的说，学生自治社团不违反校规，学校不就是该鼓励学生们实现自我吗？有的说，南葛中学若是真把足球成绩当回事，那干嘛不让有能力的人试试呢？球队赢了反而是学校的资本呢！

略去媒体和足协评价不提，校长问他们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既然想成为足球职业选手，为什么不去专业的足球学校。比如，东邦？

东邦学园的确邀请过他，以及静冈县内的许多足球学校，但是他拒绝了。足球专业学校的限制相对严格，除非被学校评定为“不适合”，否则要一直在该校就读到短期大学毕业，而他打算最晚在15岁就踏上职业之路。国内环境对于他来说，太慢了。

对此，露华的答复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完美的资源和条件，踢球在哪里都可以，想要成为职业选手，就得学会克服一切不利因素，并最大化地利用优势。尽力做了，失败并不丢脸；没有尝试过一切努力，凭什么放弃？

据校长说，打动他的就是这句话。但他仍不放心：闹出这么大动静，你真的有把握吗？

露华开玩笑地说：既然已经证实了你们的方案行不通，试试我的也没坏处啊，最坏的结果就是失败多一次。要是不小心成功了呢？我们已经成功了一次呢！

最后，露华认真地说，教育者会支持我们筑造梦想吗？

最后的最后，可能是他们沉默的坚持感动了学长们，他们也向校方提出，愿意接受部员自治，并支持露华当教练——只要她真的能带领他们夺冠。

爱足球的人，如何不向往胜利？为了那个有关足球的约定，他们一直都很认真。

从他提出这个想法，经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波折，到露华正式被委任，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只有一个多月。结果就是露华开始实行教练职责，却说这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坚持不以“教练”自居。加上球队中有许多比她年长的球员，南葛中学参加的所有比赛，只要场上仍有队员在跑，露华就必定站在边线旁观赛、指挥，直到比赛全部结束。

这是她回报给所有信任她的球员们的敬意。

而他们，将回报给她胜利！

（第六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