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的宁悔并没有被昨夜看到的场景所牵绊住,或许也是四年多的习惯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身上。当日出临近之时,他又一次穿上铁衣,拎起食盒往山顶走去。
自那日开悟,宁悔便听从院长的建议沉下心来做好每一天。
虽然没有了和聂毅的对练,但聂毅却给他想出来办法,只是不知道四年多的坚持到底有多大的作用。
结束了每日的晨练,顺着山道下山的宁悔在临近禁门时眉头一皱,侧耳倾听竟是山下传来的嘈杂声。
经历了四年前的种种,现在的宁悔在人前基本不会显露自己。
不惹事,不好奇,不掺和,与人为善笑脸相迎,不到万不得已他连山也不会下,这还包括到山腰书院。
现在能让他挪窝的事,也就只有院长的指示和那俩损友的饭局了。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下山采购,也只有新的血脉才能激起他的热情。
时间是万物的成长线,同时也是伤疤的万能药。四年的与世无争,加上学院的新老交替,彻底的将宁悔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现在除了知道有一个叫宁悔的书馆管理员和黄金枪手以外,在提起他,人们已经记不起他的过往了。
不过,就算再是少年老成,可十七八岁的身体依然会按着本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展露出他该有的好奇。
这不,在确定了书馆周围没人的情况下,他也好奇的扶着栏杆探头向下望去。
原来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学院竟然热闹了起来,放假回家的学生又都赶了回来,还伴随着他们的家长。
书馆、学院、山门是成阶梯状修在一条基准线上的。从上往下虽有树木但构不成遮挡,因此视野很清晰。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百丈的距离仍能看得清学院的情况。
动作真是迅速啊,昨夜回山之时还未见动静,不想今日在学院广场之上已然搭起了棚子,开启了报名。
不过,虽然来的学生很多,家长也不少,可从穿衣打扮上看家境好像在大汉王朝中都是垫底的存在。而且虽然看不太清,可成分一多他也判断得出,报名的年轻人中,好像绝大部分并不是紫阳学院的。
看来这魏王世子的号召力还真是不小啊,看那山道上仍然不绝的人流,想必整个青州的学子都要来此碰碰运气了。
宁悔看了半天都不见一个有分量的家族子弟来报名,不禁感叹就连这种事都有无形的潜规则。
身价、地位、权势在这种场合都要彼此较量,看来于义的内幕铁定是真的啦。
朋友就是朋友,对他真是了解,虽说晚了那么一会,可就在宁悔要不要想动身下去探个究竟的时候,齐楼和于义就顺着他的目光沿着山道上来了。
一个不好修炼,一个贪恋花丛,两人号称也是武者,可这身体真是虚的不行。就从学院到书馆这点路,他俩都能爬个气喘吁吁。
虽说宁悔知道他俩是来报信的,可就是看不惯他俩的做派,趴在栏杆上头也没回话也没说,就让他俩在那喘个够。
对于勤奋的宁悔,于义和齐楼也是有点自惭形秽,对于这样的场面他俩也是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在那喘完,便一同来到宁悔身边,一左一右也趴到了栏杆上。
话多的齐楼先开了口:“坐在那和韩教官喝茶的武将是昨日先到的世子的亲卫,正式信息也是他带来的。
怎么样,底下的场面不小吧。这次魏王世子一反往年常态,竟大张旗鼓的招募起了亲军,而且不只是我们青州,其余八个大州,都派出了得力亲信主持招募。
咱这,是因为向野的缘故,也可以说是他爹大元帅向辉的缘故,所以才亲临咱们学院。”
“明着来,看样子世子的底气很足啊。”听了齐楼的话宁悔插了一句。
于义也开口道:“没错,就是阳谋。细数这届皇族子弟,明面上没有几人成才的。
几位皇子,要么年龄偏小成不了势力也没有展露头角,要么就是有性格问题难成气候。最受陛下喜爱的三皇子还因母妃的原因,不招朝臣待见。
加之魏王在民间的威望和世子本身所展露的才能,大有众望所归之势。
因此他索性放开手脚,既能先发制人早一步形成势力开赴边疆,又能看清反对者和敌人的所在找到目标,再者也能逼迫墙头草做出表态。”
对于义的话,他并不认同:“明面上?明面上要是管用他爹魏王当年怎么功败垂成了那。现在押宝是不是太早了点。”
于义又要开口,另一边的齐楼先出声打断了:“你又开始了,眼前的还没弄明白,你又开始忧国忧民,替古人担忧了。
咱哥仨武道大门都没进去,想这么多干嘛啊!”
宁悔一听,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对、对、对,还是说说眼前的吧。”
到了齐楼的主场,话头一开那便是滔滔不绝:“我刚才在下面打听了一下,得有近一成的小家族小势力刚刚破海的弟子,有意愿响应世子的号召,参加到了他的队伍中。
别看只有一成,但要是放进庞大的基数里,这一成可就有点多了。当然招募亲军有人数上限,世子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要,选拔当然也是肯定得了。
咱们这是世子在青州的点,听说消息一早就传出来了,但被院长给压了下来,直到世子来人才放开了咱们紫阳镇。今天来的都是狂热分子,这不刚一闻到味他们就蜂拥而至了,生怕错过这次抱大腿的机会。
你们刚才说的也对,看的远的看得见更多信息的上层势力还都没有明确表态。不过就和你俩说的似的,既然是阳谋,我想明面上应该也会意思一下,估计再过两天就能看出点东西了。
这么多人想站队,咱这小学院可装不下,听说真正的集结点在冀州,一座新训营里。底下的报名其实还是为了那场‘戏’。”
听了齐楼的话,宁悔虽说看的开了,但也不免脸色深沉:“也就说底下来的这么多人其实是来捧场的了。”
“可以这么说。”于义又劝道:“哥,你要不在想想,赢与不赢都是两难。不赢,尴尬脸难看,想赢有黑幕不说,就算赢了代价也太大了,得不偿失啊。”
对于于义的劝说宁悔仍不为所动,开口道:“你们的好意我知道,但我意已决,你们就别劝了,还是给我说说比赛吧。”
于义和齐楼抬头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显得颇为无奈,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齐楼也放弃了劝说,转而开口道:“估计和于义说的一样,圈子里的家族应该都知道了内幕,并没有派人出战。而且世子的敌人也没有要参与的想法,毕竟得利的是大元帅的儿子,现在得罪了那就是找死啊。
底下报名的几乎都是咱学院的学生,没有能和向野抗衡的。倒是有几个外来人,可看他们的神情并不兴奋,估计也是找来撑场子的样子货。
人少规则也简单,两两对抗胜者为王。”
“何时开始?”宁悔问道。
“半个月后,世子现在都城,正在往这赶。”齐楼回道,之后又问道:“那宁哥,你什么时候去报名啊。”
“现在。”说完,宁悔就起身往山下走去,见他一动,于义和齐楼也连忙跟了上去。
“现在?你干嘛这时候去啊。底下乱的要命凑这个热闹干嘛。”齐楼又开启了抱怨。
“这时候好啊,这时候没人在意。”还是于义更了解他。
来到学院宁悔才真真感受到齐楼说的,报名的地方人群稀稀疏疏,倒是那个武将周围围满了人,而且不时能传来那武将豪迈的笑声。
想必这武将也是世子身边的红人,要不一帮家主似的人物也不能在这混脸熟。不过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忍不住看了两眼便离开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足学院,向报名点走去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公子,他来了。”隔着门,里边传来一声回答“知道了”。这是一间小院,在书院这种地方有自己的一处天地,可见里面的人地位也是很高的。但如果宁悔要是见了这一幕他定会惊讶的不行,因为这个报信的人他见过,就是当年枫林斗殴,帮向野围住他的其中一人。
报名很顺利,就像于义说的,这个点人最多也是最不起眼的时候。
可当再次穿过人流要回到书馆的时候,隔着老远宁悔就发现了有一个人堵在了山道旁。
“哥。”齐楼、于义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他俩也发现了那人,而且也认出了那人。向野,没想到那人竟是向野。
“别跟着我了,你们回吧。”宁悔脚下没停对二人说道:“事出反常定是来者不善,你们先走别都惹上麻烦。”
“说什么那,我们是怕事的人嘛。”齐楼很是不高兴的说道。于义也开口道:“我知道宁哥不是那个意思,可我们现在走,那才是露怯那。我们和他又没瓜葛,他能对我们干什么。”
这还是四年多以来他俩第一次碰面,可宁悔对他并不陌生,作为昔日的敌人,他并没有忘记那日的耻辱,这段时光他一直注视着他。
只是没想到,宁悔四年后的第一次正是露面,向野竟是第一个出现的,他不禁心情复杂的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原来你也在注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