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莹是走了，但工作生活依然要继续。只不过孟炎对自己墨衣卫假身份的事依旧感到惴惴不安，以至于虽然夜色已深但仍丝毫没有睡意。睡不着的夜晚总会乱想，于是玛兰的事，以及何进给自己的死兆星预言又跟着涌上思绪，让他这觉是更加睡不成了。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段时日内的经历，孟炎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底下摸索一番，将绑在床梁上的东西拿出重新戴回到脖子上。这杀伐之神交给自己的战争之种一直被孟炎雪藏在床底下，为的是不被旁人发现，毕竟孟炎也不想让绿莹知道自己还持有这么恐怖贵重的玩意。但现在孟炎觉得它不能再藏了，上次遭遇伏击的时候如果它就带在身上，那至少自己是底气充沛，绝不会那么慌张。而且何进的预言已经昭示了接下来前路险阻，所以这个战争之种，最好还是就继续挂脖子上吧。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上上次面对万兽统领它没能生效，上次遭遇埋伏它没带在身上，孟炎感觉下次说不定它就能派上用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了。这时他又想起来旧王亚瑟最后叮嘱自己的话：“性命远比真相重要。”这句话配合着何进给自己的警言，顿时让孟炎流出一身冷汗。看来，何进的预知绝不是空穴来风。而作为拥有更广阔视角的次神，旧王亚瑟更确确实实看到了自己所面临的艰难险阻，不然恐怕他也不会在越界的边缘试探来给自己提醒。既然如此…还是再去找一趟旧王吧。孟炎深深喘了口气。亚瑟上次警告自己不要再去主动接触七神，同时也不要去深渊祭坛，但并没说不能再去找作为次神的他。所以孟炎打定了主意，无论能挖到多少信息，明天去找他问问再说！心里有了目标，回到床上一番辗转反侧后，他总算是缓缓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沉睡中的孟炎被亚娜叫起来。他还正迷糊着呢，紧接着便得到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莫生凌过来了。于是匆匆起床稍微洗漱一番，孟炎换上衣服跟着亚娜去书房见她。不用说，她前来目的自然是为了给自己告知情况。

“孟先生这是还没睡醒啊。”推开书房门，莫小姐就端庄地坐在里面等着呢。她一眼就看到孟炎脸上还挂着的睡意，不禁开口笑道。

“是…昨天睡得太晚了。”孟炎打了个哈欠。

“怎么，难道是太过想念绿莹大人了？”莫生凌打趣道。

“说不定吧…”孟炎则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坐下。“其实我正准备吃完早饭就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他如是道，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这我哪能知道啊。”莫小姐刻意拉了个长音。“咱还以为孟炎先生昨晚就会来呢，但一直等到半夜也没见人，所以只能今个一早就赶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孟炎顿时有些窘迫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嘛，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那咱们也赶紧说正事儿吧。”莫小姐笑着打开话题，接着道：“我最近新用钱买通了一个眼线，他之前是达伦身边挺近的人，不过后来因为某些自己的问题被边缘化了。他给我透露的消息里，有两个十分十分重要。”喝了口茶，莫小姐继续说：“其一是关于马丁的。绿莹大人不是让我重点调查达伦跟马丁是否有联系么，于是我专门问了此事。而据这个眼线所言，他至少知道有两次达伦请马丁私下吃饭，分别是前年五月份和去年五月份。”

“私下请客？…看来达伦跟马丁的关系并不像他所言那样只是‘公事公办’的程度呢。”孟炎顿时冷哼一声。果然，他和绿莹的猜测一点没错。达伦跟马丁的关系不仅不是公事公办，而且还是不一般。不过这里面也有个问题，那就是为何身居高位的达伦要主动去接触普普通通的学徒马丁？马丁这宫廷御医学徒虽然身份尚可，但职位地位上来讲跟达伦就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了。“那他有说达伦为什么要请马丁吃饭吗？而且两次都是在五月份…其中可有缘由？”于是孟炎追问向莫生凌。

“这个他就不知道了。”莫小姐则摇了摇头。“不过我还没说完呢，这接下来要讲的第二个消息…说不定能解决你的疑问。”刻意卖了个关子，莫小姐继续道：“第二个消息呢，是达伦跟走私商很可能有所往来。据那个眼线所言，达伦跟一位叫瓦尔的商人关系不浅。而我之后稍微打听了下，这个叫瓦尔的家伙在黑市里似乎是有名的走私商。当然，我也只是这么听说的，实际上他没有露出过任何把柄，表面只是一个经营游宋瓷器的守法商人而已。”

“嘶…”孟炎听罢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达伦作为财政大臣的副手，王宫财库的管理者，竟然跟有名的走私商关系不浅？孟炎一方面感到有些震惊，另一方面则有些兴奋，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接下来要挖掘的点了。不过这个消息如何解决自己先前的疑问呢…思绪一转，孟炎顿时明白莫生凌的意思了。他望向对方，而莫小姐也用同样的目光望向自己，思想的触碰中两人一拍即合。

“所以意思是…达伦拜托马丁来帮忙走私！”孟炎一拍大腿，说出了答案。“马丁之前两次去游宋的时间都是六月份，分别是前年六月和去年六月，今年按照原计划应该一样也是六月份去。所以达伦在之前的五月份里请马丁吃饭，肯定是有事要让他帮忙。那么这事情…恐怕就是给他钱让他利用去游宋的职务之便帮忙运东西回来。”再联想到达伦好几次亲自带着马丁去军务处办理过关令，孟炎一下子感觉很多事情都说通了。当然，也不是全部。“问题是…马丁用的是达尔瓦宫廷御医的身份，能携带过境的东西种类和数量都是有限的，他买完达尔瓦要的物资后，哪还有空余再购置额外的东西呢？”孟炎喃喃道，然后把从达尔瓦那里了解到的信息告诉了莫小姐。

“这…确实是个问题。”听罢莫小姐顿时也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色。孟炎接着又把从艾布特那里得到的情报告诉给了她。“而且既然有伪造的过关令用来走私，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联系马丁去干这事儿呢。就算达伦跟军务处和守备佐官的渎职完全没关系而且也不知情，但他都跟走私商瓦尔有来往那一定也知道怎么搞伪造的过关令。所以我觉得这点首先得搞清楚想明白。”他总结道。

“是这个道理。”莫小姐跟着点了点头。“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位学徒马丁身上必然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特性，让达伦不得不去找他帮忙。”莫小姐很快找到了思索的方向，但依然没有更多头绪。于是两人一时陷入到了沉思中。

就在他们两人陷入僵局的时候，乖乖站在一旁的亚娜这时开口了：“那个…据我所知，整个德兰好像就只有一位宫廷御医……”

她的话让孟炎突然间顿悟了过来。“对啊，就只有一位宫廷御医！”孟炎一拍大腿。“达尔瓦说过他作为宫廷御医每年也只有这一次特权，咱们游宋边境又是记录严格，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用伪造的过关令打着宫廷御医的身份带物资通过。而且达尔瓦的手谕也是独一无二的，这个没法仿造。”

“所以，这就是马丁独一无二的特征，即代表着宫廷御医的身份。”莫生凌点点头。“换句话说，达伦要的是只有这宫廷御医身份才能带来的东西，比如某些极品药材或者毒物。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马丁该怎么满足达尔瓦需求的同时再多带东西回来呢？除非他能买通游宋边境，否则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啊…”

“或许，达尔瓦要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在游宋境内买的呢。”孟炎抛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继续解释道：“存在有这么一种可能，即大部分马丁买下并带回来的其实是达伦想要的物资，而达尔瓦真正需要的那些，则是达伦通过黑市和其他走私在德兰境内买到的。马丁回来后先把达伦要的物资交给他，换上自己师父真正要的，然后再回去见达尔瓦。”孟炎如是推测到。

“这…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好一出狸猫换太子啊。”莫生凌听罢都不禁愣了。

“当然，这个推测里面也还有问题。亚娜，你去把达尔瓦采购单的抄本拿来给莫小姐看看。”孟炎接着吩咐道。亚娜则在书柜里翻了一番，很快便找到交给莫生凌。“莫小姐，麻烦你看看上面的货物，都是什么样的？”

“我看看哈…”莫生凌则迅速浏览了一番。“基本上都是较为常用的高级药材，我们大同商会就能买到，其他游宋商会应该也能。只不过一来因为关税问题比较贵二来根据行商司的规定有贩卖限量，所以至少我们大同这里出货量并不多。德兰境内能见到的估计三分之一是黑市来的，还有三分之一是假的或者德兰人自己搞的次品，剩下三分之一才是我们这些游宋商会卖出去的。”顿了顿，莫生凌也明白了孟炎让他分析清单的意图。“也就是说…达尔瓦让马丁买的都是这种黑市也能搞到手的物资，所以你刚才狸猫换太子的推论是能成立的。”

“没错，试想如果达尔瓦自己要买的就全是极珍品，那达伦也没有狸猫换太子的可能，毕竟这些极品他搞不到手的，只能是马丁在游宋买。但现实情况是达尔瓦所需要的大都为常用高级药材，这就让狸猫换太子行得通了。”顿了顿，孟炎接着道：“但说实话货物清单本身也是个问题。如果达尔瓦都跟游宋商会的人联系好了，但马丁却没去买的话，那不是也露馅了？”他琢磨着问道。

“他买了再卖了不就得了。”没等莫生凌开口，亚娜立刻便接上话儿回道。她的回答顿时把孟炎给噎住了，孟炎瞪大眼睛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亚娜还是聪明啊，不愧为绿莹大人的学生。”莫生凌则咯咯笑了起来，尔后补充道：“确实是这个道理。比如达伦可以特意安排走私犯在游宋境内跟马丁碰面，马丁按照清单找游宋商会买完物资后，转手交给这些走私犯，反正这些物资没太多限制，其他身份比如学院讲师都可以带。而马丁只需要再买达伦要的东西带回来就行，反正他有官方的过关令和手谕作为身份象征，而且达伦在游宋那边很可能也有认识的商会朋友帮忙。而且既然已经知道守备佐官有问题，那他们在过关令的文书中做些手脚跟货物对应起来自然也不是难事。”

“哼嗯……”孟炎跟着点了点头。虽然猜测终归是猜测，但他越来越觉得这差不多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虽然这条达伦的线索眼下跟毒奶案其实没什么直接关联，但……“没想到，这水竟然这么深啊……”孟炎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毒奶案先另说，倒是开始查出德兰宫廷里见不得光的走私大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