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敬尧的儿子顶命，大名秦明杰，现在也长成半大小伙了。和他年龄一般大的，庄里就有十多二十个。这一茬的娃娃，大都在马得利当教师的学堂里念过书。那座学堂解放后被政府确认为初小，大多数娃娃念了初小，识了些字，就不再念了，只有秦明杰，万年，陈永和，陈永康，陈永娟几个，去丫河口念高小和中学。

丫河口中学，是解放后才新建起来的。那时的中学和高小在一起，说是中学，实际上只是初级中学。若要再上，那得到县城去。可县城远了，百十里路呢，谁去得了。在丫河口能上个中学毕业，那已经是很高的文化程度了。丫河口设高中的时候，是五八年以后的事，设了高中，就把高小分出去了。

秦明杰他们上中学的时候，合作化刚刚开始。那时，秦明杰对男女间的事情还不是太懂。但他们那个班，已经有好些结了婚，生了娃娃的。有个女生，甚至上学期间还生了娃娃呢。没办法，刚解放不久，乡下娃娃普遍上学晚，有些年龄大的，政府也鼓励让上学，这样，学生当中，就有大有小，很不统一。晚上住在大通铺里，这些结了婚和没结婚的青春少年，谈论的大都是男男女女的事情。谈到高兴处，不免绘声绘色，惹得那些亢奋中的少年人焦躁难忍。秦明杰大概从那时起，接受了最初的两性教育。也大概从那时开始，才注意观察起异性学生，注重起自己的仪容仪表来。正在秦明杰想通过改变自己，以期引起异性注意的时候，村长万世祥的儿子万年，可不像他那样含蓄，而是直接开始采取行动了。

万年在这些还没结婚的学生中，属于年龄大些的。他一进入学校，就喜欢表现，领袖欲望强烈，第一学期就被指定为班长。可好景不长，他因为对女同学动手动脚，让人家告到老师那里，他的班长就被撤换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缠女生的热情。但一连追了好几个，都没有成功。受到挫折的他，就把目光盯在了同村的陈永娟身上。陈永娟长得秀气，性格文静。就是家里成分不好，所以平时不太吭声，也不太和男生打交道，只知道一个劲地学习。芦花湾里，很少有人家送女子出来上学，她却是个例外。陈永娟从初小开始，学习一直很好。他大陈来斌本想让她念完初小，就不让她再念了，可她非要坚持去上。最后还是她爷陈虎发话说，娃想上就让上去，家里也不差她一个人。她这才和哥哥陈永康一起，来中学上学。

万年开始追求陈永娟的时候，采取的是一种迂回战术。他总像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陈永娟的面前，向她问个作业题，借个学习用具，帮她捎个东西啥的。陈永娟毕竟没想太多，加上又是一个庄里的，自小就在一起念书，就耐心给他讲解，他要啥东西就让他拿去用，有时万年拿来的东西，她也会不自觉地享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万年就开始向纵深推进了。他频频向陈永娟示好，见陈永娟无动于衷，就在有一天晚上约陈永娟出来，明确提出想和她好，他说他夜夜都想和她在一起。说着，就上来拉住她的手，想搂住她亲。陈永娟吓得尖叫起来，挣脱他跑了。陈永娟本以为万年是一个庄里的，不会对她起歪心，谁想他竟然会这么对她。当夜就找到他哥陈永康，说了万年对她动手动脚的事。陈永康自小就受够了万家的气，一听万年对他妹妹动手动脚，气就不打一处来，冲到万年的宿舍里，一把揪起万年，迎面就是一拳，打得万年晕头转向。万年也不是好惹的，他自小骄横惯了，哪忍得下地主崽子这样打他，于是也扑上前去，和陈永康滚在一起，打了个天昏地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学生喊来老师才把他们拉开。

打架的后果很严重，陈永康和万年被学校双双开除。

这次事件对学生的震动很大。自那以后，宿舍里再也没人乱说男女间的事情了。一些焦躁不安的少年人，也逐渐平静下来，开始钻研起了学习。

秦明杰也很快收起了心。除了学好功课，他还爱关心时事政策，喜欢与同学探讨一些现实问题。比如，农业合作化后，由初级社向高级社发展，遇到各种问题咋解决，对手工业和个体工商业，到底怎么改造才合适。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好像离得远了些，但他就是喜欢与人一起讨论。班上和他能说到一起的，就有亢峰和林永清几个学生。他们有时为了一个话题，各抒己见，甚至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陈永娟因为他哥和万年打架的事，一时成了学生们议论的焦点，大家没想到这么一个不吭不哈的女娃，一下子让两个学生为她丢了学籍。就对她指指点点，说啥的都有。过去一向文静的陈永娟，变得更是沉默寡言。她悔恨自己没有早早看透万年的用心，也责备自己当时不够冷静，去告诉哥哥，让哥哥白白丢了学籍。那一段时间，她常常茫然若失，上课时也怅怅地坐在座位上，老师讲了些啥，她一点也没听进去。

秦明杰那时当着班里的学习委员，眼看着陈永娟的学习成绩，拉下了一大截，作业也交不上来，就为她着急，摧了她好几次，陈永娟就哭了，说，明杰哥，我不想念了，我想撂过算了。秦明杰说，你说的这是啥话，咱庄里就你一个女子娃来念书，多不容易呀，不管咋说，也要把书念出来。陈永娟就说，可我老静不下心，课程也拉下了这么多，怎么也赶不上了呀。秦明杰看她那一副可怜样子，就心生怜悯，说，我来帮你吧。就抽空帮陈永娟补拉下的课程。那陈永娟本来也不是太笨，给她用心补补，就赶了上来。陈永娟感念秦明杰的帮助，就把一个女娃娃的细心和体贴，都给了秦明杰。

要说，秦明杰开始并没想着要和陈永娟好，班里好几个长得漂亮的女娃娃，都是他注意的对象。但和陈永娟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陈永娟对他那种怜人的期待，见了他就露出的那种甜甜的微笑，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好闻的味道，都让他无比动情。就觉得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因而，就自觉不自觉地和她走到了一起。

秦明杰和陈永娟走得近了，亢峰和和林永清几个学生，就对他露出坏笑，说万年攻不开的堡垒，终于让你给拿下了，看来还是近水楼台好得月呀。他也不解释，任他们说去。后来，陈永娟也听到了一些她和秦明杰的闲话，就在回家路上对秦明杰说，咱们以后就别在一起了，免得影响你。你是班干部，和我这个地主家的女子不一样。说着就流下了眼泪。秦明杰见她哭，一时性起，说，我才不管呢，我就是要和你好，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从此以后，秦明杰也不管别人说啥了，照样一如既往地关心照顾陈永娟，陈永娟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遇事就来找他帮助。慢慢地，他们两个人就在私下里订了终身。

秦明杰想，总有一天，他要回去对家里大声说，他要娶陈永娟为妻。如果大和妈不同意，他就去央求爷爷，爷爷秦怀禄总会为他说话的。在家里，爷爷最疼他，只要他想要，爷爷都会设法满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