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转过身往城里看去,一个传令兵下了马,喘着气跑上城楼,单膝下跪,对着赵胜喊道:“报知军,自庐州传来军情,安丰县援军今日午时遭真定军伏击,已被击溃,大部撤回安丰县!”
赵胜突然一阵眩晕,上前一步,喝道:“怎么可能?军情可否属实?为什么会从庐州传来军情?”
那传令兵又喘几口粗气,接着说道:“庐州来的传令兵正在东城,人马俱已昏迷。真定军已完全屏蔽了安丰县至寿春的战场,我军斥候全被截杀。聂斌将军只好令人将消息传至庐州,再绕道而来。”
赵胜一边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呼吸,一边提醒自己:镇定,莫慌,我还有时间,只要明日一天内修好城墙,我还可守住寿春!
当夜,寿春城中包括妇孺在内,所有人都被发动起来,全城彻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城上城下,如蚁汇聚,不停地忙乱着。
与此同时,城外的营寨之内,樊辛已经呆坐了好长时间,在赵胜收到安丰援军被击溃消息的同时,他也得到了杜杲从庐州派人传来的口信:事不可为之时,南撤庐州。
……
半夜里,赵权是被冻醒的。
他闭着眼睛往四处摸着毯子。先碰到的是一堆紧缩在他身边的肥肉,毯子被他压在身下。赵权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把毯子从那堆肥肉下拽出来,朝着自己与这堆肥肉身上一裹,便又迷糊过去。
然而,那堆暖和之后的肥肉,开始发出滋润的呼噜声。好不容易呼噜没了,又是一阵阵的磨牙,如锉刀在青石上划拉出的一声声怪响,让赵权身上的寒毛一拔拔的竖起。
迷糊的脑子中,一串串的身影不住闪现。每一个都看不清脸,似乎是上辈子的朋友、父母、又似乎是这辈子从未谋面的爹娘。隐隐飘来的血腥之中,最后能看得清的却是那个当年倒在他刀下的宋兵。
赵权又有些不太确认到底是不是他,似乎少了一只胳膊,或是少了一条腿,脸也没了半边,提着一把破刀,与自己隔空苦相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感觉终于已经彻底进入沉睡之中,一声低沉的锁呐却隐隐响起。随后轮值的吴天进来,吆喝着一个个把他们从地上扯起。
赵权迷糊着眼身,找着自己的衣甲,披戴齐整,又照看着陈耀把他也整理清楚。走出营帐。
一阵呼啸而来的冷风,迎面扑来,让赵权禁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这天,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是西北风,昨夜起的。”吴天说,“你们大伙注意下保暖。小耀,说的就你,别以为胖子就不怕冷!”
“保啥暖啊?总共就这么一身衣甲。”陈耀嘀嘀咕咕着说道:“没事,饭打多点,我多吃些,就不会怕冷了。”
营寨之内,军旗猎猎作响,正在燃烧的篝火被风吹得肆意而舞,火星乱迸。
天已微亮,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夹着一些低沉的呼喝与催促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压抑感,让人恨不得顶风而嚎。
早饭之后,渐丁队的成员各自牵着自己的战马,在吴一虎的监视下,再次检查着自己的衣甲、弩箭与兵器,给马笼上辔头、戴上马衔、安好马鞍。
赵权先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再与吴天一起,帮着陈耀伺候小马哥。陈耀却仰着鼻子,不停地跟小马哥耳鬓厮磨。赵权忍不住的便踹了一脚,陈耀只是不满地哼哼两声,小马哥却朝着赵权射过来一束埋怨的目光。
“你这只白眼驴!”赵权恨恨地给了马屁股一捶。小马哥蹄子一错,甩头就往赵权脑袋上喷出一滩口水,随后便是陈耀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
集合号吹响时,渐丁队成员已经在吴一虎的率领下,骑着马在营寨前绕了几圈。风依旧在刮着,但其实不算大,只是透着刺骨的寒意。
战场东面,宋忠义军五个营寨前,只有几个人影躲在营前的排杈之后巡视着。
阳光从宋军营寨之后升起,刺着眼睛,让赵权感到有些不适。
寿春城墙之上,依然人影攒动,看来是修复城墙的人一整夜未歇。破损的城墙缺口已经拢合,有些已经修到与城门相平的位置,但大部分都还只有一人之高。
丁武从中军帐处飞骑而至,扬着小旗对他们一招,把人聚过来之后,急促地说道:“注意,准备急攻忠义军营寨!”
赵权一怔,抬头往望楼看去。上面有两支三角旗已经向着宋军营寨方向倾倒,在前的绿旗,随后的是白旗。赵权知道这是两支骑兵出动攻击的信号,而且竟然还是别里虎的骑兵打头阵。
上一世学校里的蒙古族同学,对于赵权来说,是一个让他非常喜欢的人群。无他,因为这些人喝酒爽快,而且把他们放倒后让赵权总会有相当大的成就感。但是,这一世的蒙古人他至今为止也轻易不敢去接触。
别里虎这支骑兵是真定军内真正的精锐所在,都是跟随别里虎父亲塔察经历多年征战的悍卒。其中大部分是真正的蒙古人,只有少部分回回人与唐兀儿人,一个汉人都没有。
别里虎部实际上并不隶属于史天泽,这支部队在真定军中便享受着超然的地位。正常是不会让他们充当前锋冲击的任务。
赵权对于今天与宋军的作战,突然间有些期待起来了。
“轰”的一声,真定营寨门口如雷炮响。营寨阵门大开,数支人马如出闸洪水,从营内奔涌而出。
最先出营的是别里虎部五百骑兵,个个身着轻甲。一出营寨便形成一条宽约两里的单排横流,一边整队一边催马加速,直接冲向忠义军营寨。
真定军营寨门口与宋忠义军营寨不过四里的距离,不一会这支横队便进入百步之内,五百个人同时搭弓望天而射,五百支箭映过朝日的阳光,直铺宋军营寨而去。
此时,忠义军两排拒马之后只有百余名值守的宋兵,仓促之间来不及结阵,只能各自手忙脚乱地举盾抵挡。三轮箭幕过后,能站着的就没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