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宇正在三车间忙军工任务接到刘政电话,要他回办公楼参加会议。当李天宇赶到小会议室时,人员已基本上到齐了。李天宇刚落座,谭威环视了一下,朝刘政道:“刘主任,你来说说吧。”
“好,我先说说。咱们厂各车间报上来的厂级先进工作者建议名单,时间也比较久了,谭书记考虑不能再拖了。今天我们大家抓紧时间审批通过一下。
咱一个一个来,第一个,任翰林。我读一下他的简介。
任翰林同志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离开繁华大城市,来到楚XS区,投身祖国的三建建设。他到我厂后,参加了厂组织的每一个会战,在各次会战中他都自觉地用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勇挑重担,努力工作,取得了一系列优异成绩。
任翰林同志在厂设备安装会战中身受重伤,但他坚持带伤工作,起到了很好模范作用。他经常加班加点,不计报酬抢任务,甚至放弃春节探亲休假参加厂的保卫工作。他……”
“停,先等一等再念。我有一个意见,凡是参加写大字报的人,一律不能被批准为厂级先进工作者。”谭威一脸严肃,坚决地说道。谭威此语一出,会场立刻沉静下来。
李天宇没想到谭威会说出这样的意见,思想上准备不足,他考虑一下,道:“我不同意谭书记这个意见。任翰林非常优秀,他是一名积极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他平时注意用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尤其是在设备安装会战中他身负重伤,但他带伤坚持工作,为三车间设备安装任务的完成,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他的先进事迹说也说不完。在这次大字报风波中,他一天也没休息,始终坚持生产,这是他在顶住了很多冷嘲热讽后做到的,是很不容易的,而且他还主动做了大量稳定青年情绪的有益工作。我们可以学习一下宪法,以这条理由不批准他成为先进工作者不成立。”
“李天宇,任翰林跟你住在一起吧。”刘政不冷不热的问道。
“是住在一起,但和这会议讨论有什么关系吗?”李天宇对刘政这样的问话,有反感,便反问。
“大字报严重扰乱了厂的生产秩序。我同意书记的意见,写大字报的人,一律不能批准为先进工作者。”刘政似乎是有备而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任翰林是急生产之所急,他看到大好形势付之东流,几次急的流出了泪,他是心疼停产啊。比起我们有些同志,至今不肯承认错误,不肯改正错误,不肯到群中去做工作,不肯努力去恢复生产,要强了不知多少倍。”李天宇在心中已经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有机会在党内的会议上说出,但他太年青了,说的不够婉转,太直抒胸臆,太刺耳了。
“李天宇呀,看来你这个团高官,也是大字报的坚定支持者呀。”李天宇话音刚落,谭威带着一种不满,甚至还有些嘲讽的口气说道。
“我就生活在这些青年人当中,每天都要面对他们提出的问题,我最了解他们的感受,他们和我一样面对厂里笈笈可危的生产形势,着急呀,我再一次,向您提出请求,请您把您的女儿调回来,用一名老党员的实际行动,来维护三线建设的健康发展。”李天宇心中有话,憋不住,他也没考虑谭威能不能解受,怎么想就心怀坦荡地怎么说。
“李天宇,你跑题了。”刘政提醒道。他说着,还用手敲了敲杯子。
“上次开会时说着半截就散会了,不给机会说话。我有话不在党的会议上说,你让我到哪里去说。现在厂党委委员多数都在,厂里这么大的事情,不抓紧讨论,什么时候讨论。现在职工中想要离厂的比较多,如再不及时做工作,很可能会出现离厂潮,严重影响生产。为了安定人心,恢复好生产秩序。我们应当对人员离厂问题,有个明确的表态。”李天宇年青气盛,而且心底无私,他认为只要是为了工作,对工作有利,就要讲。
谭威在一旁听着李天宇的发言,肺都快气炸了,他后悔当初把李天宇调到团委,后悔又把他吸收进党委会。谭威正在运气,黎明发言了,黎明大概是看不惯李天宇年纪轻轻的这样说话,缓缓道:“李天宇,现在不是你主持会议,会议讨论什么不是由你来决定,请你安静一下,大家接着讨论批准先进工作者问题。”
李天宇正寻思话该怎样说。王寰宇道:“对咱们厂的年青人,我和他们接触的还是比较多。从到厂第二天的江畔抢运,到高位水池会战,到修路会战,到设备安装,到……等等。他们表现出了,新中国青年人不怕苦,不怕难,甚至不怕流血牺牲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们在整个建厂的过程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之中有的人负伤了,有的人长眠在这片土地上。
而任翰林无疑是青年人中一个杰出代表。他来厂的这几年以厂为家,不分白天黑夜加了无数的班,带重伤坚持上班,他从没有要过报酬。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真正的主人翁精神。我和他比起来真有些汗颜啊。这样的年青人,不能被批准为先进工作者还有谁可以成为先进工作者。这些青年人不仅是生产上的骨干,今后他们也将是生产管理上的骨干。我为我们厂有了这样一批年青人而感到骄傲。”王寰宇在长期的生产管理实践中,深深感到了包扩年青人在内的广大职工爱厂建厂的力量。
谭威此时心里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他曾经历过了太多次的运动,太多次的风浪,各种人物命运的兴衰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他的世界观,他的信念也是坚定的。他要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不允许别人的挑战。此时厂里虽有了风浪,但他坚信他自己能撑过去。他认为国家的大形势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自己要跟紧了,别站错队,那才是大事,自己给子女办点事,能算什么问题,职工有反映,顶顶就过去了。厂里中层以上的干部,基本上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他们的荣辱就在自己的一念间。厂里不听话的是少数。谭威想到这,横下心来一博。
……
先进工作者大红榜贴出来了。厂里对大字报始终没有回应,这红榜,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也算是对大字报的一个侧面回应。一些职工对个别领导的期盼被彻底地浇灭了,在某种意义上说,006厂的一个时代结束了。
李天宇关心任翰林的情绪,担心他在思想上出现大的波动。他见任翰林吃完晚饭,一反常态的早早就到床上躺着,便拽起他,提议出去走走。
晚间的山风已不像白天那么热烈,微风里夹带着些许草木的清香,李天宇和任翰林漫步走上山岗,远山连绵不断,远接天边,像浩瀚的大海使人胸襟宽广。而条条山路,尽管曲曲折折却义无返顾地伸向远方。
“翰林,你父亲是党员。”李天宇语音轻轻地问。
“嗯,我还有两个姐姐也是党员。有人崇拜歌星什么的,可我从小就把父亲当偶像。我从小就是看着我父亲的奖状长大的。”
“我去你家时,看到有一张,好像是你父亲抗洪抢险时得的奖状。”
“是的,我想起我父亲就自豪。我是家里的独子,可父亲支持我来三线,鼓励我好好干。”任翰林说起他的父亲,眼里含起了泪花,那是思念也是鼓舞。
“是的,我们绝不辜负老一辈的期望。你看这山路,曲曲折折的又何止九曲十八弯,这每条路上都有不怕曲折,不畏艰险的颂歌。”李天宇说。
“我懂,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也是祖国的儿子,我建设国家,我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信念不会动摇。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也会按照我选定的路,走下去。”
“好,咱们为了共同的目标,永远走在一起。”李天宇和任翰林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他们站在山岗上,沐浴着斜阳的余辉,双眼深沉地望着远方。他们很平凡,他们还很年青,但他们已能做到为了他们的理想而荣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