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璧月城。
季牧和施如雪走在宽敞的街道上。
有船了!
这河神大祭,有船便有了一切!
名单定下来,意味着距离河神大祭正式开集只剩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画舫的装扮。而且大西原和冰封阁初次参集,船厂对画舫的装扮没有丝毫准备。
“开集典礼”上的画舫巡游,是河神大祭最负盛名的一个环节,届时嘉兰江两岸,百万的民众聚来,形成两道长达三十多里的“辅集”,供不能入画舫的普通民众游乐,每天的买卖总额以上万的龟背而计。
画舫巡游才是这两大辅集存在的理由,有钱人会预定临水的好位置,为的就是一睹九州隆商的风采。所以对九州商号来说,画舫就是门面,届届出新舫,花样玩出天际。
二人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桌子凳子都铺满了落叶,季牧道:“画舫巡游时,我们两家一定得不到什么好的位置,画舫很难出彩,大小姐对雪州画舫可有什么想法?”
施如雪道:“想法自然是有,可眼下时间太紧,我怕太复杂了船厂这边难以实现。”
“究竟有多复杂?”
“你也知道,冰封阁最重头的是药材和皮草,这画舫我本打算以鹿茸之状造就,但这会改变画舫的整体构造,一个月的时间太难实现,你有什么主意?”
季牧道:“鹿茸之状确实太难了,而且我们初次参集还要预料到一些不可控的东西?”
“你指什么?”
“云商雪商的船出自沧州的御澜行,船厂那边一定不会上心,况且我们这次是抢了贺商到手的鸭子,对我们的意见大得很。”
施如雪点了点头,“与其最后弄得不伦不类,不如先保证成形。你那边呢,是何想法?”
季牧道:“与你一样,本也是构划诸多,现在实现都是几无可能。不过我有打底的准备,接下来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来往船厂,大小姐若有不便,放心的话可以把雪州画舫的事情一并交给我。”
施如雪眸子一亮,“我正有此意,不管最后出来的什么样,你放心料理便是。”
第二天一大早,季牧便来到了船厂。
见到廖达之后,场面还真是把自己给惊着了。
俗话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最起码当面这套好看一点,这廖达可好,当面就是大黑脸,浑然不把对方当成个头家。至于阿古大哲把完了关,早不知去何处消遣了,只是告诉廖达选了云雪二家,但为何这么选却不做解释。
当时一个接一个会面的时候,廖达已经知道阿古大哲肯定会说到“商缘”,使了个心眼,特意提前通知了各位贺州商家,怎的最后这云雪二家还是中了靶?
廖达对季牧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抗拒,季牧心里明镜,从面相一看就知道,这是挡了人家的财。廖达砍死阿古大哲的心都有了,一家已经难以接受,现在分出去了两家,搞得御澜行外头比天元那边的船厂还热闹。一共五家给了外州两家,广大贺商誓要讨个说法。
说起画舫的事,不管季牧说什么,廖达不是摆手就是摇头,“时间短”“太繁琐”“花里胡哨”。季牧又提出自己买材雇人来装点,廖达还是不同意,扯起来什么“船厂使命”“规矩如此”,听得季牧暗暗发火。
说到最后,廖达更过分了,连“九象之舫”都不给,借口是沧澜世界之外的商家要取九象之舫需要层层上报,等批下来河神大祭早结束了。
季牧当然不能罢休,九象之舫是底子,不管如何装扮,船的规模都得一致。要是给大西原和冰封阁两条小船,人家还以为是巡游的护卫呢,那这大集参不参加还有什么区别。
对这九象之舫,季牧坚决不退让,此后天天来磨,廖达死活不松口,临到后来直接见不到人了。季牧不信这个邪,转战画舫工坊,进了这最后一个月,画舫的进度必然是重中之重,他就不信这廖达不来督导。
画舫工坊是一片方圆足有一里多的巨大场地,尽头接着码头。有些装扮不需在九象之舫上面操作,这边刻好或是画好,拿到码头组装便是。
季牧在工坊守着,足足盯了三天,终于看见这廖达和两个人走到了工坊。顾不得太多,季牧抄步上前,“廖头厂,工坊本有空置的九象之舫,缘何不能给我等?”
没等季牧上前,廖达赶紧给身边伙计使着眼色,这三个伙计壮实得很,站在季牧面前挡得严严实实。
“廖头厂,这是……”开口这人年纪比季牧大不了几岁,打扮不甚华贵但气质颇是不俗。戴着一个紫青色的发箍,上面三寸扣一玉珠,生有一双剑眉,眉梢之处刺入发箍之中,衬得眉宇之间有一股侠胆之气。
廖达亲自陪同,足见此人身份不凡,金谷行,澜州前二的稻米巨商,这位便是金谷行头家刘怀齐的大公子刘鸿英。
廖达面不改色,“嗨!底下人闹事,船给了云州雪州,贺州那边不满的商家太多了,不打紧不打紧。”
刘鸿英却道:“我对那冰封阁不甚了解,但船给大西原一条,我认为不但合理还有拓进的气量,贺商多年冗乱不见新举,以此敲打敲打也是好的。”
刘鸿英一边是一个年纪与之相仿的人,这人乃是“楚六品”的公子,名叫楚南溪,“听我爹说,那大西原在云州着实有些影响力,短短五年炒起了偌大的西部世界,是个颇具手段的人。”
刘鸿英笑道:“我倒是知道的更多一些,这大西原已在上云城的寸金之地开了肉馆,我金谷行当时还献了贺礼。距云州那边的掌柜说,大西原肉馆开业的场景,比之沧澜顶级大商也不遑多让。”
就见廖达的脸蛋子,狠得一阵抽搐,干巴巴说道:“阿古大哲慧眼。”
“也是廖头厂透彻,此番河神大祭终是多了一点新鲜,若得与那季头家一叙,即便不言商,也是好事。”
楚南溪笑道:“兄长是澜州名士,那季头家是云州名士,你二人同修商学,相逢定是美事一桩!”
“啊?”廖达不觉失了声。
“廖头厂怎么了?”
廖达吧嗒吧嗒嘴,“没、没什么。”
据说金谷行在六湖商会座次可进前五,影响力大得惊人,那楚六品虽说一般,但它是楚庄核心,楚庄三十商皆是精锐,在这二人面前出了糗,面子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可不巧的是,身后的呼吆声又响了起来——
“我大西原是入了大集的商号,凭什么不给九象之舫!”
廖达心知兜不住了,反应慢了半拍,那刘鸿英二人已经走了过去。
“这位兄弟,别冲动,什么叫不给九象之舫?”
季牧快被气死了,“不给九象之舫,还不够直白吗?还要问个什么叫?!”
刘鸿英并不生气,反是笑道:“真有难处还请季头家出面说话,劳烦回去禀一声。”
季牧一跺脚,“他奶奶的,我就是季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