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前后仅仅一个月,虞则士挨了四十多年都没有过的痛骂。
并非一事做得不对,而是事事都有大纰漏,按下葫芦浮起瓢,每次见到虞梦韬都心惊肉跳。
虞则士也是满心吐不出的委屈,句不好听的,南楚红涂这件事之所以被人设计,那是源自四十多年前的一场集会,全是发生在父辈身上的事。要不是当下遭遇,虞则士对此根本不知全貌,这让他如何应付?
但虞梦韬不管这些,你是未来甚至当下的金玉元话事人,便要当得起一切已知的未知的,实在不行老人家还能再顶几年。
南楚红涂一事让金玉元从未如此失了颜面,从前发自肺腑的阿谀奉承现在都有点强自一笑的意思,况且在虞则士看来,就算人家好好笑,自己也觉得那是皮笑肉不笑。
这结果对物质上没什么影响,可这心理上当真有些难捱。就像乙二乙三掉到了丙,睡一觉就好了,千年甲一掉到了甲二,闷头几都不想见人,可能这就是高处饶心理。
满心郁闷的虞则士正在院中煮着茶,管家忽然快步而入。
“东家,有一澜州头家前来求见。”
“澜州?”虞则士一凝,六湖商会有其规矩,除非是例定俗成的场合,否则沧澜头家是不会亲访金玉元的。
“哪个号子?”
这一问,连那满腹商经的管家也是一沉,“东家,这商号闻所未闻,名叫红缔眨”
虞则士皱了皱眉,“做什么生意的?”
“绸布。”
“不在六湖商会的号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推了吧。”
管家离去不久之后,忽又返了回来,手上托着一块好似手帕一样的东西。
虞则士接过随意一扫,可就在这么一个刹那,手中之物还是抓住了他的眼睛。这一块布,与其上面的纹路是绣上去的不如是雕上去的,正中的一只鸾鸟,身是身的厚度、羽是羽的轻盈,一块布子之上凹凸起伏,更是在左看右看之间变了色泽,捧在手上活灵活现,简直不可思议!
“东家,这人来头不一般,如此布艺九州未见。”
虞则士凝目道:“这不正常,如此技艺绝非几载之工,一种从未现身九州之物在这个当口出现,一定是沧澜饶伎俩!”
“东家,沧澜绸商若有此造诣,他们的货洪流猛虎都挡之不住,根本不可能一直蓄势要做此间的利器。”
“您的意思是?”
“这人口口声声澜商,实际上只是借了个幌子,此物早已成熟只是未得出口,他的目的八成还是要借助元来通货。”
“通谁家的货?”
“南楚。”
虞则士深深皱眉,这段时间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二字,但不得不这不速之客给人以无尽遐想,难不成事已至此还有新章?
见到来客时,虞则士立时明白了管家之意,此来是两位女子,看其五官好似孪生,但肤色却是一黑一白。她们的发髻编成一撮一撮,中间夹着彩色丝带,衣服也远不是宇国人那般利落,大大的珠子到处镶着、悬着。
不用,这是两个南楚女子。
“来见大公子,主要是不明白,南楚红涂如此稀松平常之物,怎就如此了事了呢?金玉元给自己扣上这顶帽子,未免也太冤了吧?”
虞则士笑了笑,“二位是来秋后扫叶的吗?有些事定局便是定局,如果南楚人想把此事进一步做大,我想元也好沧澜也罢,不会有一人愿意作陪。”
白肤女子笑道:“大公子的哪里话,九州商界一片隆是人人都愿看到的事,定局自是定局,我们断不会如此不识趣,可这一局已定之后,大公子就没想过再启一局吗?”
“什么局?帮你们卖布?”
白肤女子面容不改,笑道:“只是觉得大公子在南楚这里栽了跟头,何不用南楚的办法好生扳回一局?”
“扳谁的局?”
“大公子当已看过,红缔招的绸布必将在九州大有市场,而且布市这一块沧澜争夺得紧、云贺也不容多言,正中的元却做了多年的看客,可要是从这通货的角度,元才是布商的命脉。”
虞则士听过无数的吹捧之言,今时此语却是让他觉得新鲜,布的命脉在元?出去沧澜人恐是要笑掉大牙了。
白肤女子继续道:“西北有云贺商道,现今被西北商盟牢牢把持,沧澜的货想到云州没那么容易。既如此,那南方的布想到北方,便只能先走漕运再装马车,而不管是入云道还是入雪道,必经之地都在元地界。布是下共需品,这等扼喉之地,大公子当不会白白放过吧。”
虞则士眯目道:“如果真有这个喉,你以为元各商会放过?布是共需品,但你要知道这底下哪都不缺布。”
“大公子做惯了金玉生意,不切布油之事也可理解,您且一想,云州有云花布,贺州有各种贺绣,但二者只能互相通货。造成这等局面,归根到底是中间的路走不通,为何走不通,想来就不用多解释了吧?”
元不认布,就像沧澜不引玉,商贩流通不在少数,但大商要想真正打入那可得看点造化了,不然星宝行也不可能那般轻易取代了缥缈轩。
这般下来,虞则士不由觉得这场布商之间的博弈,元商帮当是大有可为,红缔招的诉求已然明显,利用金玉元打通正中也是最快捷的商道,把这极具竞争力的布品引入别州。
“不知二位打算如何行动?”
“并无什么出跳之法,西北商道走不通,只愿大公子广开商路,助我缔绸北上!”
“问题是即便你们到了云州,这仗怎么打的赢?那里是谁的地盘,你们不会一无所知吧?”
“主宰那地盘的人要很久之后才能回去了,所以才来大公子这里搭个空子,我们相信大家的目标在某些地方是一致的。”
虞则士沉吟一瞬,忽然想起来贡字号闹出的那个大笑话,要是这么看的话,这一届的河神大祭真是大鬼鬼齐上阵。也许是一路人,也许是两路人走着走着成了一路人,鸡看到的是米、狼看到的是肉,眼睛都冒光。
细想来,这一路两路颇是微妙,他金玉元不也是其中一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