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州商队在九州自成一派,俗称“陶州马帮”,除了标志性的陶,马帮是陶州另一极具代表性的东西。
马帮的兴起,有一些历史原因,也和陶品的特殊有关。历史上,陶州瓷窑最多的时候达到九百多个,那年代编个幌子就是门面,陶商往出运货每家规模都不大,家家都在争。
举个例子,瓷器要卖到雍州,此行六百余里,装满马车晃晃悠悠赶到的时候,早被人家抢了先手卖了好价钱,这先手就是马脚力。
马不套车用背驮,这就是马帮。
在近千商的竞争中,马帮逐渐壮大,一如九州的各大商队一样,瓷窑在兼并,马帮也在整合,大马帮配大号子,形成了陶州的另一道风景。
马帮远比商队要快,商队拉车硌硌唧唧,一撑死跑二百五十里。而马帮一人骑马带三马,一跑上五百里不成问题。陶器是易碎之物,马帮兴起之时便研究出“双驾傍圆”的妙法,瓷器贴马身浑做一体,这一套把式在硬板马车上反而实现不了。
所以即便在九州马车不断改良的环境下,陶州马帮依然独树一帜。
辉窑文家便是马帮出身,祖上多年之前便聚起来陶州第一马帮,赚足了家底开始买窑,马帮就成了自家的商队。
此时深秋、秋马膘肥,文岐整日泡在马场,季牧送给自己的那两匹马越看越是顺眼,不知是草料用得好还是这两马从前并未显山露水,此时俨然已成了整个马场最耀眼的存在,直是让人不思西狩马了。
老苏在文岐旁边站了半个多时辰,文岐的眼睛里却只有马,老苏轻声喊了几声东家,文岐却兴致高昂,不是对马拍着手就是起身畅喝一声,老苏也是明白人,一分也不敢再扰了。
临到日头都快落了,到吃晚饭的时候文岐站起身来,这才恍然想起来老苏,“老苏,怎站这半不话?可是有事?”
“东家,贡字号的事情越来越复杂,贡礼监查起来又冗慢得紧,大伙都抽不开身,求您给想想办法。”
“季牧让你来的?”
“不不。”老苏忙摇头,不过文岐这一提季牧,老苏心里立时有零光。起来辉窑眼下在陶州有如此格局,老苏不敢全悉来龙去脉,一些关键的点他是经历过的,如果不是那季牧“心领神会”帮忙铺货,陶州十二窑还是十二窑,如此重事,在老苏看来怎么回报都不过分的事。
“他没让你来,那就是他有办法了?”
“东家,近来季头家也是焦头烂额,我想他若有办法也不至到了这般境地。”
“别你想,除非你知道他想,那季牧是什么人,就算贡字号翻了船,他也得从船底揩点油。”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这是你们贡字号自己的事,再有别的号子趟进去,岂不是让事情更乱?毕竟头上顶的是贡礼监呀。”
文岐这话让老苏无以辩驳,于理确实如此,但于情……
他似乎不想谈情。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走上看台,“东家,红缔招的冉了。”
文岐一疑,“那就请到这里谈吧。”
老苏忙一躬身,神色颇是昏暗,“不打扰东家谈事了,在下告退。”
文岐却一摆手,“贡字号麻烦得紧,你回去也解决不了什么,就坐这里等等我,谈完之后一起去喝点。”
老苏直想挠头,这一瞬间的感觉当真有点不上来。
此来之人,文岐接信已有两日,乃是红缔招的两位头家,姐姐何萍儿、妹妹何杏儿。文岐路子又广又野,而且马帮出身的文家最知南海北神秘事,这红缔招非但不能新鲜,九州最老的号子也不能跟人家比。
这个南楚的号子,“南楚国”还在的时候便有了声名,只是大宇一刀断了水,南楚人危自身还来不及,哪里有人再续兴什么商号。但这不代表红缔招的工艺就失了传,只是现今宇国越发开放、下一片和乐,不分楚人流人九州人,红缔招溯源思水才有了此举。
这对孪生姐妹白皙的是何萍儿、黝黑的是何杏儿,落座之后,几声寒暄,何萍儿便把一张金柬呈给了文岐。
此上无言太多,只是期望文头家一助,落款两个印,赫然是金玉元和虞则士的本印。文岐略有微目,在元世界金玉元的印很常见,虞氏几个话事饶本印却不多见,此二印加一信,言下便是于公于私。
“不知二位头家有什么需要文某帮忙的?”
“现有一批货要从澜州运往云州,希望能得文头家的马帮相助。”
文岐点点头,“马帮之事,自是好,不知二位需要多少马匹?”
“三千匹。”
文岐皱着眉,不过片刻还是点起头来,“没问题。”
“文头家果真痛快,只是这三千匹马我们红缔招想租用三个月,价格都依马帮的定价,不知文头家能否调得开?”
“十二窑城距大都不算远,只是接应的话应该可以调度得开。”
何萍儿双眉微蹙,“文头家,此非接应,而是马帮从澜州直接把货越云州。”
文岐立时奇了,疑道:“澜州有货到云州,不应该是先走半程水路,再由大都转马帮吗?”
何萍儿摇头道:“水路的速度尚不及马车,如何比的了下第一速的陶州马帮?”
文岐道:“何头家如果是为了追求速度,那文某当有更优之策。”
“文头家请。”
“三千匹马运布,一匹马的运量至多十匹,一趟只能运三万匹,三万匹布入云州起不来什么势。而如果何头家先行用漕运把几十万上百万匹的布越大都,马帮只拉半程,那同时涌入云州的布量便不是一个层级了。”
姐妹二人看着文岐,心好生剔透,几个鼻息之间便有了另外之策。
“文头家之法是妙法,但红缔招与沧澜漕运大商有罅隙,这水路真要是走起来,还没全程马帮来的痛快。”
文岐笑了笑,点头不语。
倒是一旁的老苏狐疑难扼,因为文岐的法子才是明智快捷的举措,看这姐妹的样子,不是有罅隙,而是这批布压根就不敢走水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