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总是爱玩彩头,妙处在于它并不意味着赏,也不代表谁胜谁负,非要此间的意味,或是“满意”二字最为合适。
九曲鸾园的场子不大,但含金量极足,从这里走出的货,尤其是糖米酒参四样,不止是商业的震荡,也代表着帝国的勃发。不断推陈出新才是一个国家进步之道,这里面的突破之举意义非凡。
而这一次的彩头,也终于“实在”了起来,就在那寰宇金塔之下,大都为九园辟了九间铺面。值得一提的是,寰宇金塔四周本是一片巨大的广场,无论任何重要节点别铺子连摊也不允许摆放,此九间是有史以来惟一的铺子。
这个地段是金土中的金土,下商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大都的中心是下的中心,不夸张地,千辆马车能供这里的一间铺子的货就不错了。十里鳞次那么火,可与金塔之下相比,就像是九云城里云季合的那个位置。
而这,也是最硬的底子,合称“九间铺”,此后下惟独簇可称九间铺,它终将变成一个符号。
这对九园的各位头家来,甚至是他们一生商途中最让人惊喜的消息!退一万步,就算他们在各州的产业一律关停,就凭这间铺子也能代代金元如意,有盛名还能走巨量的货,底下再没有这样的好事。
这九间铺子与季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冰封阁三园可称自家的产业,秋星如灵宝的娥园不必多,烟园米园和糖园季牧都有分成。
不过对这位主事的大头家来,似乎还是缺少点什么,所以这道彩头中的彩头便让人觉得颇是“用心”。
这个地方季牧曾来过,是离金塔最近的一个馆,初登百豪榜的那年便是在此齐聚,这座“百豪堂”本是金玉元所有,在此设立百豪宴也是一种宣赫,酹月案之后被大都收走。
现在这座百豪堂赐下,季牧并未想太多花样,只是把多年藏在心里的一件事在此布下局来。
西部的肉品,终于可以来大都了。
此一堂与九间铺相隔一里互相呼应,这“一堂九铺”就是一个新兴商举的雏形。
这一年季牧四十三岁,过往的每一步都很重要,但意义绝无法和“一堂九铺”相比。在他的内心,到了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走出云州。
大都这个四州围合之地,正中的这个场子才能达成真正的凝聚。只有这样的场子才能让多年暗中发育的季牧,有一立在商界的鳌头!
二十五年前,韩富,你子一定要走得踏实,不然摔下来他这个体格子也接不住。这是一句玩笑话,七十多岁的韩富还在奔走,不管体格硬不硬,心里这总想着接的想法没有一刻断过。
二十五年后的他,没有在大都为季牧喝彩,而是孤身一人坐在嘉兰江的一条大舫上。
等了许久,茶喝了三泡,那人才来赴约。
“老院长,您找我所为何事?”
岳子昂头上渗汗,来不及抹一把便气吁吁道。
韩富悠悠道:“先坐下,慢慢。”
“院长,事有急切,您不如长话短。”
“子昂,你虽是大都人,但毕竟是云州太学出身,二十多年过去这一点可还铭记吧。”
岳子昂闻言立时皱眉,不敢再出劝言的话,缓缓坐了下来,“院长,太学培育子昂岂敢有忘,我一介文人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段时日。”
韩富点点头,翻茶入料重新煮了一壶,“太学的人在御学的不多,云州人嘛,志向归志向,扶摇者却不太多,读完太学便够了。”
岳子昂咀嚼着韩富的话,不知这老院长想什么,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茶也未好四俱寂,韩富却忽然不再言,好是有些尴尬。
好一阵子,茶终于煮沸,岳子昂刚要托盏,这一壶却倒掉了,“第一泡喝不得。”
岳子昂一看今恐是要陪个长局了,不知何时头上的汗干了,整个人也定了。韩富仍是慢慢悠悠,岳子昂也变得不疾不徐,入夜时的江面明月暗波,灯火阑珊倒更显几分意境。
“学界的话事毕竟掌握在御学手中,御学何往太学何从,子昂,御江苑这边你有多少话事?”
“这……”刚刚定下来的岳子昂被这一问激起来不少波澜,“御江苑是文学院和艺学院主导,我是此行的带头人。”
“甚好,如果猜得不错,御江苑可是打算撤离橡树山下?”
岳子昂沉沉点头,“您也看到这南北的局面了,沧澜聚了多少人现在大都就涌了多少人。本想讴言万千璀璨,一夜之间水面无波,太一阁应也是如此,事情一下子好生尴尬。”
“六湖商会的意思呢?”
岳子昂立时满目疑窦,“来奇诡,当初百般示好御学的是他们,现在力主撤离的也是他们。”
“子昂,你且想想,御江苑若是撤走,总不能再到九曲河畔搭一个场子吧?那不成了蹭商界的光?本是千年的莫大献礼,最后搞得学界毫无存在感甚至去北边舔,这得让学界沉寂多久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又是蹭又是舔的,这老院长得也太不留情面了,“可无论学界还是商界,没有人自个乐呵,六湖商会既然放了开来,御学何必还硬着头皮杵在这里?”
“那你就想错了,御江苑一撤,是不是太一阁也要搬?”
“太一阁的事,您最清楚。”
“可问题是,我们学界的规程怎么办?真正献礼的那一套不搞了?”
“院长您是知道的,这里面花费巨大,他们商界在里面出了不少主意,这情形如何搞得起来?”
“正是因为花费巨大,才更要给他们商界一个交待啊!”
“跟他们有什么需要交待?”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御江苑如此,太一阁也是,学界该走的一场不能落!不管有没有人,都得把它走完!”
“等等等等!老院长,我怎么有点发懵呢!”岳子昂捏了捏脑门,“您不也是商界的人吗?太一阁和御江苑都去了北边,那这对季牧是大的利好啊!”
“去!我是正儿八经的学术派!你子都多大年纪了,商学和商业还分不清吗!”
岳子昂咂咂嘴,先不管分没分清,这老头儿都不应该挡着御江苑往北搬啊!
这玩的到底是哪一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