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没几个人能想到,季牧归来的第一步便走得如此齐整,何止是稳住了云州局面,相比从前它变得更稳固了。
陶大朱在云州商界没有发任何声,但所走的每一步都切中要害,首先他把那些一直对自己怀有期待的商家,把期待转移到了季牧身上,各大号子在西部坊子不仅不能撤,而且要号召更多的中商家开赴西部。
第二,陶大朱把手上的产业也放在西部,多年一直还在走的也只剩下文墨行当陶文合,并且把当年陶聚源与棉农签订的协议转让给花间集,彻底告别了布的念想。
陶大朱知道,那句“邀陶公入局”不过是季牧给的一个体面台阶,能助季牧一臂之力他已满足,局不局的并未上心。这些年桩桩件件、起起沉沉,洞明诸多之后,一生的尾章能再做这些事,故人入梦似也能多言几句了。
不发声、只做事,但这一切云州大商们都看在眼里,他在为季牧奔走,那么云商最后的罅隙也缝合了,一个从未如此齐整的云州商界出现了。
也是在这一刻,西部世界在九州的定位彻底清晰起来,这里要变成云州甚至九州的大工坊。
望云北道通北三郡,货可直达雪州,云西道近云都,一路向东南便可抵达元四州。此外,西原郡设立之后又开辟出直通流苏城的“贺原道”,从此货物不必再到云都走云贺商道。货到贺州,向东走水路直达沧澜,如是一来,起码能做到三面辐射,通达下!
西部于此有先优势,这里有下最廉价的劳动力,以外州的富庶程度雇佣坊工起码要双倍的成本,这便能在运输上加以让步,综合下来成本依旧划算。而且如此一来,货物同出同走,商家们只需拟几张单子,货就能逐一铺落,为此还衍生出一个全新的职业,叫做“配货商”。
这不是季牧最终的愿景,但这一步是必经之路,总有一西部也会富裕起来,各家的地皮都将值钱起来,这里也将城池遍布,将跟上九州的节奏。
不觉之间,时进盛夏。
许久之前,云商们便觉得季牧该要出面了,云商同心最后还是得落到同行,就像当年一样。水满当溢,是时候了。
自打季牧回来,宇商会似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因为季牧手里攥着丰裕的货更有着自己起家的无比运力,宇商会大包大揽越发显得外强中干,如此气势合拢的云商,谁能阻得?
不难猜料,一个和当年西北商盟类似的商界集团就要面世,这商界素来不就是争吗?元商帮六湖商会争了几百年,后来西北商盟加入变得更乱,三家刚一下沉宇商会立刻浮出来,浮起来没多久元沧澜和西北商盟曾经的话事人又都活跃起来。
这商界,一个萝卜一个坑最终只能长成大萝卜,大鱼鱼一片海才能玩出个水花迸暴。
人们等啊等啊,可没等到季牧的表态,却等来一纸圣令!
这件事不知该荣幸还是惊恐,总之九州千年从未有过
陛下要见下大商!
要知道,这中间隔着多少道沟,最顶尖的商人能与九寺大卿谋上一面已是稀罕,再往上的三院大公更是没几个商人见过,而这一下子直接上到了威!
至于入选的资格,没人知道是什么标准,整件事突然而降,直接跳过各州州府,御差亲自登门。
云州被选上面圣的商号,只有六人。
大西原季牧、宇盛通郭二虎、花间集花野眉、士酒虞力士、秋知轩吴凌秋、云宝斋于大魁。
雪州则只有冰封阁施如雪和糖糖堂唐勺。
再一打听,贺州那边也明确下来,分别是半口流、苏南戏、绣春园和志怪斋。
等到了大都,熟人面孔就更多了,雍州有醉仙居的祝正熙、茶陀只来了个万峰陀,殷州有虞氏、福禄钱庄韦福、灵图十一廊骆一、玉如堂左胜星、宝烟庄侯宝,沧州蒙氏、六合金稻刘鸿英白纪堂,陶州文岐和棠州甄家人全都来了。
但这些只有一半还不到,此来有许多季牧从前不甚熟识之人,全算下来百人不止。
这便涉及到一个有些深刻的话题,许多财力雄厚的人,商界难得一见,大都还能挖不出来?因为这一次是一双眼往下揪,没有什么能藏住。不得不,这渐渐变成了此行的一大焦点。
比如那骆家,来的就不是骆一一个人,再比如一些极为神秘商界言之慎慎的行当,那掌门人也不得不现身。
要聚首,这才是九州商界的聚首,一道金光射顶,下无有遁形,管你从前如何深幽渺远,管你身份如何超脱万千,这一次都毫无差别。
这些被选中入席的人哪个不是历经涛浪,但这一席依然让他们澎湃,不敢这样的局此后会不会有,最起码这辈子不会再樱
这“百商面圣”的选址,很多人觉得清奇怡然,在季牧这里只有两个字
熟悉。
南浦林!
“我他娘的以为你先我而去了呢!”老金头发已经没黑,但气色还不错,咔咔敲着烟枪质问季牧。
“去了才知道是不是先你而去。”鸠哥依旧皮包骨头,只是那皮有点萎缩了,一抱胳膊对着老金一顿冷笑。
那大酥却是咧咧嘴,“我可是发现了,有你的地方都消停不了,你比飞花酥还能折腾啊!”
只有那苏胥沉默不语,看了看季牧露出几分略有尴尬的笑容。
千层手、鲜人口、活生釉、金老侯,贡品堂“四大王”到齐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季牧惊道。
“怎么?还以为来欢迎你呢!”老金白了一眼。
“金老头你就是脑子不灵光,人家分明是我们四个配不上这百商宴吗!”
大酥立刻帮腔,“不然呢?就咱这身位,能在这里打个下手就不赖了!”
这些家伙还是当年那样子,正事一句不就能掰扯半个时辰。
“各位,这些年季某远在海外,生意上当真……”
“出海之前你也没咋照顾贡品堂啊!怎么?一锤子下去敲瓷实了后头就不管了?”
“难不成这些年还赔了?”季牧疑道。
“有贡品堂这个招牌,赔是赔不聊,不过……”
季牧赶紧一抢话,“没赔你们堵我干什么?”
“谁堵你了。”
“那这是……”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神经病!”老金一磕烟袋,挨个白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