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客套后,薛善立刻吩咐让林安之搬出了小院子。
林安之倒是满脸遗憾,说这小院子其实颇对他胃口,唯一不好的就是进出有些不方便。自然也免不了数到一下这里的姑娘,美则美矣,却少了些情趣。比之出云县的清雅居,那是大大的不如。
薛善听了这话,也是哭笑不得,再次对林家小少爷的风流之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把林安之从小院子领出后,薛善便离开了,并没有如预料的一般,把林安之带去薛家。
林安之当然心头有数,这莫名其妙的叛逆罪名和这莫名其妙的释放,甚至今天这薛善不温不火的态度,都是薛家在向他表态。
你林安之是客人,但却不是我薛家的人。
刚回到驿馆,侍卫们就围了过来,朝着林安之见礼。林安之只是点头应是,也没多话,就直奔祝霁月的院子。
祝霁月住在后院,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和翠微等几个丫头住在一起。
进了后院大门,一帮小丫头就围了过来,一边唧唧咋咋地问个不停,一边又心疼自家少爷受了委屈。
“受什么委屈,也不知道多快活!”祝霁月走了出来,恨恨地说了句。
翠微赶紧打了个圆场:“祝姐姐这两天一直在城里各大药铺奔波,忙着给少爷配药,可是一刻都没歇息着。”
林安之赶紧赔笑道:“那是那是。”
翠微把一帮小丫头打发去准备热水和宵夜,这才陪着林安之和祝霁月进了屋。
“张扬那边有消息没?”林安之直接进了主题。
祝霁月瞪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和他计较找姑娘的事情,道:“下午时张扬派人回来了趟,说是查到了点线索,但具体的还需要时间。”说着微微一顿,“你若是不急着去皇城,倒是可以多呆一些日子。”
林安之缓缓道:“急倒是不急,不过这边的事情不处理好,总是一块心病。”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也是,这事也急不来,总的他们给机会才行。”
“礼物被薛家退回来了,说是无功不受禄。”翠微顿了顿,接着道,“听说都没进大门,薛家的人连看都没看一眼。”
林安之笑道:“不是无功不受禄,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才是。不过嘛,我人都过来了,可就由不得他们想不想了。”
第二天一早,林安之就吩咐人又把三辆大车给送了过去,这次送货的人是祝霁月带来的霁月军,不过薛家一如既往的把东西给退了回来。
林安之也不气馁,第三天一早接着去。
这一来二去,白山城的人对两边都熟悉了起来。特别是林安之这边,十二个小姑娘红马红甲,押着三辆大车穿街而行,倒是一道靓丽风景线。
一时间,便是流言四起。
关于林安之的身份,自然是最大的新闻。
“听说是薛家那个小丫头的儿子!”
“哪个小丫头?”
“老祖宗最小的那个闺女,就是那个喜欢骑着红马在城里到处跑的小姑娘。”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怪不得那些送礼的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呢。那都多少年的事情啦……”
“对啊,后来薛家只说是小姑娘得了重病夭折了,没想到竟然是和人私奔。”
“唉,但也没什么好结果,终究是死了。”
“那这个林安之林少爷过来是想干什么?”
“听说是小丫头的忌日快到了,林少爷想祠堂去祭拜自己的娘。”
“这么一说,薛家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是啊!”
……
“胡说八道!小姑什么时候喜欢骑着红马在大街上逛了?!”薛善怒道。
薛家门风甚严,若真有族中姑娘每日里这么抛头露面,只怕早就被打断了腿。
薛礼拍了拍他肩膀,摇头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全城百姓都信这个故事,说是霁月军的人就是按着小姑当年的模样挑的。”
薛善皱眉道:“我派人去解释下。”
“不用了,我早就派人去暗中散布消息,说这些人是风族的女兵,但根本没人相信。”薛礼叹了口气,“我还想着林安之是想给我出什么难题,没想到竟然来这么一出。”
他没跟薛善提到的是,城中甚至有几家大户,仗着平日和薛家关系不错,竟然是派人到薛家来想着说情。
这让薛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偏偏对于林安之那个“薛家小姑娘儿子”的身份,他还没法解释,这也就让人越发的笃定那个传闻了。
“大哥,那我们怎么办?”薛善眉头紧锁。
在白山城,薛家就是天,就是地。
和一些为富不仁的土财主不同,薛家在白山城名声极好,白山城百姓都以薛家为荣。这是几十上百年的辛苦经营,才换来的好名声。
但现在不过几天功夫,外面竟然就有薛家不近人情苛责后背的风评了。
薛善一想着,就觉得头疼无比。
不料薛礼却是淡淡一笑:“耗。林安之觉得我们爱惜羽毛在乎名声,想以此胁迫我们就范,那也太小看我们了。他林安之远来是客,既然要玩,我们奉陪便是。”
时间又过去三天,薛家依然没有收这礼物。甚至于,还派了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文士,就专门守在大门口,陪着霁月军的姑娘闹腾。
就算霁月军的小姑娘大声叫骂,他也是笑脸相迎唾面自干。
三天过去,林安之还没有等的不耐烦,祝霁月就先忍不住了。
这事总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虽说是祝霁月提出来的不急,但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总得想个法子进了薛家的大门。
到了后院,进了林安之居所的大门,祝霁月就惊奇的发现,林安之竟然坐在桌旁数钱玩。
林安之有多少钱,祝霁月没问过,不过心头也大概有有个猜测。
别看林安之到处开青楼,到处坑蒙拐骗,但真要说家产,富可敌国这四个字多半是当得起的。
所以看着林安之在数铜板,祝霁月很是惊异。
“这么无聊?”
祝霁月问了句,就坐在了林安之对面的椅子上。很不客气的把林安之手边的茶壶拎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安之别说抬头,连眼帘都没撩一下。手里捏着两个铜板,皱着眉头盯着着桌上的四堆铜板在思索什么。
祝霁月柳眉一扬,道:“问你话呢。”
“别吵,我在算数。”林安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祝霁月又扬了扬眉毛,不过最终是忿忿地端起茶杯,就像要把那茶水当成林安之,灌进嘴里一口给吞了。
仔细看了看那四堆铜板,摆的有些意思。
大部分都是正面朝上,有那么一两颗是背面朝上,而最奇怪的,竟然还有不少是立着放的,不正不反。
祝霁月看着有些心痒痒,手指捏了又捏。
她就想着要是在这桌上拍一巴掌,震倒那些立着的铜板,也不知道这个笑里藏刀的小贼会不会恼?
过了许久,林安之这才把两枚铜板分别放在了两堆铜钱里。
一枚立着,一枚北面朝上。
“完事。”林安之拍了拍手,嘴角上扬,非常满意。
“这是什么东西?”祝霁月皱眉问道。
“势。”
“是啥?”
“就是势。”林安之轻笑。
祝霁月这才反应了过来,但依然摇了摇头:“不懂。”
林安之没开口,就是把祝霁月面前的茶壶拿起来摇了,又看了看自己的茶杯,最后目光落在祝霁月面前那剩了半杯的茶水上。一把夺了过来,把那小半杯茶叶连着茶梗一起灌进了嘴里。
祝霁月俏脸有些泛红,恼怒得瞪了林安之一眼,还没开口,林安之就抢先一步说话了。
“我小时候过得很苦……”
这话出口,祝霁月就闭嘴了。
然后就听林安之絮絮叨叨了半天,从小时候一个人被扔到河东村开始,到然后想学武林韧不肯教,再到之后老秀士传授他各种杂学,一直说到后来碰上祝霁月。
这些故事祝霁月自然早就从翠微那里听过,这时候又听林安之长篇大论,她就有些不耐烦了。刚准备开口,就听林安之接着道:“所以,我行事向来小心,不管什么总是要算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极致。”
祝霁月没有急着问,反倒是偏着头看了那些铜板半晌,忽然抬手指着一堆立着的铜板最多的:“这是你手下那些侍卫?”
林安之笑了笑:“看来你是明白了。不过,也只是明白了一些,这不是我的侍卫,是老宅子。”
祝霁月瞪大了眼看着林安之,半晌才带着几分询问口气,道:“正面代表的是可靠的人,反面代表的是细作,立着的嘛,代表的就是敌我不明?”
“对,没错。”林安之答道。
祝霁月满脸诡异之色:“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一堆可有一大半都是立着的,你还不相信老太爷?”
林安之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爷爷,这其中有许多是我心头有刺,也有许多是我现在还没弄清缘由,但终归一句话就是不确定。”
祝霁月听着有些云里雾里,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不过又有些好奇:“哪一堆是我?”
林安之笑眯眯地道:“你猜。”
祝霁月看了看,一句话都到了嘴边,不过却立马闭上嘴,把话咽了回去。
狠狠瞪了林安之一眼,一巴掌拍在桌上,把那些铜板全都震倒,这才忿忿地走出了房门。
林安之一阵窃笑,末了才自言自语的道:“嗯,这次没猜错。只不过嘛……”
沉吟了下,又从怀里摸出一枚铜板,背面朝上,轻轻的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