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苏和入襄国城已有月余。

自那日他以星象之说鼓动刘显与石氏皇帝决裂之后，小半个月内，刘显都没有再召见过他。

苏和并不怕刘显把他供出去或除之后快。目前这种混沌的形势，就算刘显想自证清白也视同于掩耳盗铃。

所以苏和也乐得清静，每日不是与府中下人们打成一片，就是一人独去城中各坊里游历。

住的久了，仆人们发现老爷的这位宾客，并不似以往的那些大人物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有的没的事情都传进了苏和的耳朵。

最大的新闻莫过于刘老爷是入赘之婿！

原来刘显在未发迹前只是富人家的穷酸伴读。中原大乱后，权贵富庶们纷纷逃离家园避难，刘显连伴读的营生也丢掉了。

落魄之际，他被当地一户张姓殷实人家看中，做了现在这位刘夫人的上门女婿。之后，才一路仰仗丈人家的扶助，平步青云当上了襄国城的二品大员。

即便如此，不论刘显在外面如何八面威风，回到家中，他依然还是上门女婿的待遇。

听几个好事的仆人闲聊，刘老爷之所以在府中做不了主，一种原因说，是因为当年他入赘时与张家签订了卖身契，永远作为张家孝子。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张家在河北之地极有实力。别看刘显现在风光，但他的风光完全是依靠张家的背景在支撑。没了老张家的支持，他随时都可能一无所有。

可当苏和好奇的追问他们，刘夫人的娘家到底有何种实力时，大家又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厌了刘府里的糟心事，苏和余下的时间就都“荒废”在了襄国城里的各种坊市之中。

民间早把皇帝被刺的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你死我活是这个时代的常态，所以黎明百姓只关心自己的肚皮。

至于现在是什么年号？皇帝是谁？他的健康水平又如何？老百姓们才没有那个闲功夫去理会。

襄国城里，最关心这件事的恐怕只有皇帝石祗本人了。

行刺事件发生后，石祗就躲在宫城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非是他不想抓住所有针对他的刺杀者，只是现在的襄国城，名义上是由他在统治，实际上他的命令只在宫城内管用。一旦离开宫城，效用就大大降低。

就像这次刺杀，虽然误中副车，但还是令石祗大为震怒。当日石祗便数道圣谕命令襄国城卫彻查此事，但到头来，城卫只是给他送来百十来具死尸交差。

石祗明明知道肯定还有漏网余孽藏匿在襄国城内，但他却毫无办法，除非他舍得把保护皇城安全的宫卫派出去缉凶。

这一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临朝的石祗忽然宣告上朝，这可让久未朝圣的各族官员们各怀心思。

皇城，正阳门，建德宫巍峨雄壮，居中的太武殿高耸在众殿之中，三丈高的彩色基石将这座大殿衬托得无比绚烂。

漆瓦、金铛、银楹、珠帘、玉壁，奢华耀目，穷极巧技。这里就是石祗会见文武百官，颁布政令，众议朝事的地方。

此时时辰尚早，石祗倚在靠背上，闭目倾听着皇城宫卫首领三焦俞的报告。

“大单于，基本都查清了，当日负责指挥行刺的是城西鬻商弋多。月余前，弋多一家已经被灭门，全府上下二百多口人无一逃脱，属下去时弋多一家人的尸体已都被丢弃，无法再查证真伪。”

“执行刺杀者是六名晋人。他们所使用的弓弩属下已从城卫处带回，确认为晋军所用。此六人已在之前的处决名录，和其他一百多名死士的尸体一起被处理掉了。”

“那你的意思是，刺杀孤的所有刺客都已经伏法了？”

“属下不敢妄断，但照目下情形看，襄国城内已经肃清干净，所有没有户档的流民都被撵出了城外，城内暂时是安全了！”

“暂时安全？哼，孤自登基以来，从来就没安全过！你看看现在这襄国城里，除了你们这三千宫卫，谁还听命于孤？”

“是汝阴王手里的城卫？还是城外的羌酋？还是东胡那帮杂毛？还有那些不安分的晋人，哪个听过孤的一句命令？全都是阳奉阴违，把孤当个木偶来耍！”

“大单于息怒！眼下襄国之围刚刚解除，冉贼实力未损，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我方力量不足，还得依仗他们这些人为国效力啊！”

“哎，何止一个冉闵兴风作浪！你看看这些奏报，全都是向孤检举羌人和东胡在城内外为非作歹，劫掠市井的事情！他们还舔着脸跟孤要粮要物。这等枉法之事，汝阴王也不出手制止？难道他的城卫是摆设吗？”

石祗说罢，将身旁一堆文书甩了下来，三焦俞随手拾起一卷，展开一看，正是周边郡县状告羌人、鲜卑人在他们所辖之地纵兵抢掠妄杀的奏报。

“大单于，襄国城如果不是姚弋仲和慕容俊出手，我们定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两家也都死伤了不少军士，臣觉得容他们劫掠一番也无大碍。”

“只是燕国军队此时还驻在我襄国城外不愿离开，这可是件头疼的大事。这些年来，东胡这些杂毛趁我们国内势乱，占了我们辽东、辽西，冀、并、青、兖等州，可见其野心不小。大单于，我们是该防备他们有异心了。”

“哎，前进狼、后据虎，汝阴王又不跟咱们一条心，你让我拿什么来防备？”

“大单于，羌人姚弋仲是天王老臣，对我大赵功不可没。而且姚酋手下有精骑两万，是支虎狼之师，可为日后单于兴国所倚。”

“所以属下提议，借这次解襄国之围之机，册封姚弋仲为我朝右相。这样做，一来，可以稳定羌人与朝廷的关系。二来，可以利用羌人的力量来弹压东胡鲜卑人。三来，以右相姚弋仲来克制左相汝阴王，使其知晓大义。不知大单于您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