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三大喜,只是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便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还未爬起来的大哥,身上爆起了两道彩虹。
又是两条胳膊飞上了天空,断肢挥洒着热血,在空中泼出一副赤色山水图。
只是自己那晕死过去的大哥,连发出嚎叫的机会也没有了。
“做个选择吧。”
老鱼静静地站在车外,而少爷,则也一脸乖巧的站在了他身旁,两个人不急不躁。
老鱼没有说出选项,但劳三知道选项是什么。
要么自己带着这少年离开,那么大哥、二哥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暴尸街头。
要么自己带着受了伤的大哥、二哥离开,而少年则安全的被他们带走。
其实还有第三选择,那就是老鱼杀掉这少年,而自己被老鱼打死,大哥、二哥流血而亡。
但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并不是劳三喜欢的结局。
他从一个小人物摸爬滚打到现在,早已不是那种洒脱、单纯、讲义气的人,利益最大化,才是自己的生存准则。
就好像当初为伤疤鼻挡了一刀,他是充分考虑了这一刀下去所能换来的价值。
而此时,劳三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就好像那些年一个又一个左右了他人生的决定。
他左手一把拦腰抱住了少年,而右手的短匕始终没有脱离少年颈部半分。
他决定带着少年逃跑了。
如果大哥、二哥就此而死,那边死吧,他决定将少年带回决狱司,并带着两位哥哥的荣耀坚强的活下去。
他甚至都不敢去受伤。
于是抱着少年羸弱的身体,来到了车前。
他越过了马匹。
他越过了花满山。
他离开了花满山的攻击范围。
他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远的那些人,心中逐渐泛起狂喜。
他真的这么轻易的逃出来了。
就这样,劳三时而抱着、时而拖着,向永安城的方向走了一个多时辰,再三确认老鱼他们真的没有追过来,才放下心来。
心放下来了,那把短匕也放下来了。
他将少年一把扔到了地上,简单的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准备小歇一会,而这一会,他准备做一件事情。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有何背景,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身上是有些好货的。
将人送进去之前,好好刮些油水,是他们的做事习惯。
第一件被劳三摸出来的,是那把黑金短刀。
他很开心,这把黑金短刀,可比自己手里这破玩意厉害多了。
于是自己那把短匕被随手射入远处一棵枯木上,然后将那把黑金短刀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劳三弯腰,想象着第二次又能摸出什么宝贝东西,只是腰弯了下去,一双红棉鞋映入眼帘。
这双红棉鞋十分小巧,也十分好看,劳三猜测着这双红色棉鞋里套着的那双小脚,一定也非常迷人,就像是浮生居的燕燕一样。
燕燕就有一双可以掌中把玩的迷人小脚,他决定这一次办完差了,一定要去浮生居于燕燕待个七八天。
只是在还没有来得及继续想象下去,一只小巧的黑金手弩已经顶到了他的额头。
冰凉的刺痛感,把劳三拉回了现实。
而劳三最后看到的场景,是一只手,一只持着黑金手弩的手。手指修长,手臂白净,戴着三圈红绳。
劳三死了,被黑金弩箭由额头射入,穿过了大脑,顺着颈椎刺入腰肌,然后带着一团还冒着热气的血肉破体而出。
黑金手弩垂了下来,在修长的手指轻触下收合了弩翼,然后被收入了一个小木盒中。
木盒的主人是一个少女,人也很小巧,红纱束发,右眼被红色的眼罩遮住,也顺便遮住了右边小半张脸。若不是这样,这脸一定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穿着红色棉鞋的一只脚踹了踹死去的劳三,直到虽然死了却以跪姿立在那的身体向后倒去,少女这才有些嫌弃的从他怀中捏回了那把黑金短刀,放回了少年身上。
还顺便隔着衣服在少年胸前摸了一把,喃喃道。
“还挺结实。”
说罢,少女脸颊浮起一丝羞涩,又一把抓起了少年的手,摸索起来。
果然,少女从少年手腕处发现了那把袖弩,惊讶的咦了一声。
“该死的老方,竟然把活金袖弩给了你!”
少女心中愤愤,想着自己与老方这么多年的交情,自己死缠烂打的骚扰了他三年,才换来一把黑金手弩。
而那把老方特制的活金袖弩,似乎用的还是奢侈的湮石箭匣,竟然给了这个没用的少年。
少女之所以认为少年无用,一是感觉到了他境界并不高,简直太弱了。二是既然少年已经有了活金袖弩,还让人捉了去,真是该打。
虽然心有不爽,少女还是将少年的袖子紧了紧,重新隐藏起来了那把袖弩,然后又紧了紧他的衣带,防止怀中那把黑金短刀跌落出来。
一切得当后,少女轻叹一口气,单手轻轻一提,小鸡子一样拎起了少年,轻飘飘的离开了。
而另一边,花满山已经驾着马车调转方向,马车再次向西宁郡的观岩驶去。
而车上,坐着少爷与老鱼。
白子落定,斩断一条黑色大龙。
“我说老鱼,对你家少爷就不能让这点?”
少爷不满意的抱怨着,抖动的手差一点就要把满盘掀翻。
“少爷,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老鱼慢悠悠的将棋盘上的黑子一颗一颗摘出来。
“以后,我会以更加严格的要求,来让少爷成长。”
少爷捏着棋子的手停在了空中。
“消息确定了?”
“确定了。”
少爷将手收了回来,棋子重新放回了棋盘,久久不语。
终于,少爷那张轻佻的脸终于失去了色彩,神情逐渐变得浓重起来。
再过了片刻,少爷的脸上彻底没有了表情。
而棋子,被执起来了。
“这次,园子里死的人少了点。”
“嗯。”
“园子的主人,总是有责任的。”
“嗯。”
“这次旧国遗民没有一点损失,我不开心。”
“很快了。”
少爷说了三句话,而棋盘上多了四颗黑子。
但白子,依旧还有很多。
少爷不喜欢白子,因为白子总是容易变脏。
而黑子不一样,即便沾染了污迹,也依旧会发光。
“那边接应的,是红翎?”
“是她。”
“金窟的事情,也都确认了?”
少爷抬起头,眼睛中还是带着些许质疑。
“给他了。”
老鱼叹息,这么多年了,对于老爷,他还是看不透。
“把消息放出去。”
“太早了。”
老鱼停了下来,端坐在那里直视着自己这位少主人。
“他太弱了。”
“太弱的人,总是不容易死的。”
少爷伸了个懒腰,脸上又重新恢复了轻佻的模样,只是看起来相当疲惫。
“对了,老头子的金窟里,到底有什么?”
老鱼迟疑了一下,还是身体向前倾了倾,以炁传声。
“老爷曾说,有个名单。”
尽管身边只有一个前面驾车的花满山,而车外是荒凉的道路,毫无生机。
但老鱼还是选择了以炁传声。
声音会以直线短弦波的形式传送到正前方的人耳中,即便有人就坐在传声者身旁,也是什么都听不到。
少爷手上捏着旗子,在棋盘上一下又一下的磕碰着。
老头子走了,却留下了很多恼人的事情,自己那个不负责的父亲,恐怕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家,只能自己当。
“他需要被追杀,一直追杀下去,被各方追杀,直到轻易不再有人敢去追杀他。”
“最近这段时间,七羽之下的鸽子们,要不都放出去活动吧。”
老鱼给了些建议。
“可以。”
少爷将黑子落在了棋盘的一个位置上,又取了一枚捏在手中。
“另外,秋红翎擅自行动,出卖情报,今天起收回六羽身份,捉拿回来。”
见他突然这么说,老鱼品了品其中的味道,忽然笑了。
“花七羽因其重伤,需要闭关修养些日子。”
老鱼的声音自然一分不少的传入了花满山耳中。
花满山苦笑,没有作声,而是伸手在座下暗格中摸出了一把精钢轻弩,对着自己的腹部,毫不犹豫的射了下去。
剧痛席卷全身,他还是一声不吭,只是用力一把将箭身折断。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已经被鲜血湿透,这才从身上摸出了一粒丹丸,捏成粉末,均匀的洒在了伤口处。
很快,伤口的血止住了,疼痛也越来越弱,花满山将腹内的箭头取出。而那把精钢轻弩,则被他捏断了握把,放置在了腰间。
“那个寄拍断刀的异人,可有消息?”
见少爷又问起这件事,老鱼难得的显出了无力的样子。
“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