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并不安生的晚饭后,不厌以他身体还未痊愈,精神不佳为理由,便催促着他早些休息,然后拉着云川进了她的屋内,说一些不想他听到的话。
而他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不知道怎的,他内心有一种冲动。
他想此刻溜出城,将自己埋在树下的那把刀,取回来。
他觉得如果多看看那把刀,是不是自己可以想起什么,或者说纠正些什么。
想到此,他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先是简单的披上了一件衣服,随后想起来,蓑衣斗笠被他放在了杂物间。
而要去杂物间,必回经过不厌的房间。
那肯定会被她发现的。
他蹑手蹑脚的先来到窗旁,仔细听了听,外面的雨已经很小了。
于是他决定,冒雨出门。
费了一番功夫除了宅子,趁着夜色,跨过了两条街,他离城门,就只有一个拐角的距离了。
远远看去,得益于今日绵绵不停的雨,今日守城的护卫比以往多了几成。
不过万幸,他又看到了李二哥。
这下就好办多了。
在谎称今日白天出门时,不小心遗失了不厌姐的求了许久才求来的平安护符,现在需要趁她还没有发现,赶紧去找回来为由,让李二哥赶紧放了行。
只是李二哥虽然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却更是为了楚小安的安全着想,让燕小六跟他一道出来了。
虽然是李二哥善意之举,然而他这个决定,无论楚小安,还是燕小六,都十分的不爽。
燕小六今日本就是被强行拉来调了班,原本想躲在趁着四下无人,在城墙头寻个地方窝着眯一会,却又被叫来做这些琐事。
他是那种会浪费时间陪小孩子的人吗?
他当然不是,所以刚出城没多远,他便让楚小安自个去寻东西,自己寻了棵大树,窝在了粗壮的树干上打起盹来。
并一再告诫,无论东西找不找得到,回来时,一定要记得叫醒他。
楚小安自然乐得如此。
但随后他又犯了愁。
那把刀,虽然并不宽厚,却异常细长。
自己如果拿到了,改怎样不引人注意的带回去呢。
边想边走,倒是没有用多少时间,就来到了白天埋剑的那棵树下。
他有些期盼,期盼刨开土之后,并没有什么刀被埋在那里。
这样他便强行让自己将梦中的那些事情,只当做一场大梦。
然而,事与愿违。
那把黝黑细长的刀,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尽管被泥土埋了一下午,雨水斗渗入进来,但这把刀依旧干净如新,当他将刀从坑中拽出来时,刀上连一点泥头都没有。
真是一把好刀。
也真是一把让人头痛的好刀。
他有些后悔,今夜,并不是一个好的契机,也许明日再出来,会更好一些。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再后悔也没用了。
他反复尝试,本想着将刀塞到裤子里,然后刀柄处用上衣裹住,走路慢一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但是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刀,是没有鞘的,如果真的将刀塞到裤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让他一阵后怕,裤裆都感觉有些微凉。
“看来,只能这样了。”
楚小安有些无奈的看着这把刀,于是双手握紧了刀柄,挥舞起来。
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粗细不一的树枝。
多好的一把刀,第一次用,竟然被用来砍柴。
他默默地在心中对刀说了声抱歉,然后将这些碎树枝摊开并排放好。
他又砍了两根长度尚可的藤条,然后将树枝都束缚起来。
而刀,被他小心翼翼的混在其中,再三确认了看不出来,才背起柴堆,顺着原路往回赶去。
燕小六果然睡着了。
楚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唤醒。
燕小六迷迷糊糊的被他摇醒,半梦半醒时,情绪有些不稳定。
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奇怪的看了一眼楚小安背后的柴堆,心中奇怪大半夜的还顺便拾了柴?
虽然觉得奇怪,但燕小六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无论这楚小安是出去寻东西也好,拾柴火也罢,哪怕借口做一些什么坏事,也与自己无关。
于是他又带着楚小安回到了城中。
只是在城门口,楚小安被拦了下来。
将他拦下的,是守卫张队长。
“溪边寻东西?”
“对。”
楚小安点点头,却看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东西呢?”
“没有找到,可能是被人捡走了。”他说。
“是什么东西?”张队长板着脸问道。
“一个……嗯,一个平安护符。”
他虽然极少与张队长有过交集,却也知道张队长并不应该是如此谨慎的人,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从午时到此时,在此门进出过的,只有你一个。”张队长直直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质疑。
“所以你说东西被人捡走了?”
“也许是掉入溪中被冲走了。”
楚小安面对他的直视,面不改色心不跳。
论演技,他还没有输给过谁。
我可是天才。
他刚这么想着,身体却本能的扭动了一下。
张队长伸手向他背后的柴堆摸去,而他下意识的躲闪开了。
躲闪,是为了隐藏,隐藏柴堆中的那把刀。
其实仔细想想,捡一把刀回来,并没有违反什么,只是有极大可能会被守卫没收。
毕竟这可是一把不错的刀。
他这一躲,倒是让张队长更加确认了心中的怀疑。
“抓起来。”
他下令道。
李二哥想上前,却被一个同僚拦下了。
楚小安退后几步,冲着张队长说道。
“队长,有话大可直说,何必如此。”
张队长倒是冷笑一声,让守卫将他团团围住,才开口说道。
“城中死了人。”
果然是有事情。
楚小安先是一惊,然后反驳道。
“为何城中死了人,就要怀疑我?”
“你的邻居,一家六口,全部死于利刃割喉。”
楚小安怔住了。
六口之家的邻居,是在他对面的方家。
方叔、方婶、一对年迈的老人,两个可爱的孩子。
方叔是读书人,以编撰话本为生。
一家子待人和善,绝不会有什么仇家。
“他们遇害的时间,与你离城的时间相差不多。”张队长表情严肃,手已经窝在了腰间的轻弩上。
“我们盘问了附近几户,都没有作案的可能。唯独你,闭户而出,形迹可疑。”
“张队长,我的姐姐可以证我清白。”
“白不厌?”
张队长忽然皱起了眉,眼睛眯了起来。
“当然,她也是怀疑对象之一,只是我们现在找不到她,而只能找到你。”
不厌姐不见了?
这是让楚小安动容的地方。
大晚上的,不厌姐怎么会出门?
难道是出门寻找自己?
那云川一定也不在了。
他当然不会傻到去告诉张队长,还有一个叫云川人也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样只会让张队长的怀疑对象再增加一个。
但是,为什么云川的出现,与方家六口的丧命,之间是否又关系呢?
楚小安忽然轻轻地晃了一下头。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此时此刻,他该如何脱身。
然而张队长的手,却比他的脑子快了许多。
轻弩,已经被抬起来,箭头离他很近。
“张队长,我还只是个孩子,没有能力去杀人。何况,我与方叔一家关系不错,也没有理由杀人。”
“我不关心这些,我知知道,今晚死了六个人,你的嫌疑是最大的,在没有新的线索之前,你不会有自由了。”
“这不公平。”
楚小安忽然冷静下来了,他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张队长过于执着的认定自己形迹可疑。
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可疑的事情。
张队长如此对他,必定有很明确的目的,而这个所谓的凶手嫌疑,只是一个借口。
但是他不能反驳什么,毕竟现在他被一群守卫围在中间,他又不是律者,甚至没有修武,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向从这里跑出去?
简直要笑死人。
束手就擒?
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忽然心中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
那把刀,取出那把刀,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就好像再坚硬的石头,也可以用这把刀像切豆腐一样平整的切开。
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要拔刀吗?
“不想解释了?”
张队长打断了他的思考。
楚小安摇了摇头,耸耸肩说道。
“没有办法,我不能证明自己是凶手,也不能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既然如此,束手就擒吧,少受些罪,今日都很累了,如果再闹出什么来,就算我不说话,他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楚小安扫视了一圈,几位守卫各个疲惫的模样,脸色还挂着些许不耐烦。
没办法了。
他这样想着,便松开了肩膀,让背上的柴堆跌落到了地上。
张队长忽然手指微动,一根弩箭贴着楚小安的腿,射入了柴堆上。
“张队长这又是做什么?”
楚小安不解的问道。
张队长倒是脸色多了几分玩味,冷笑道。
“只是忽然想问了,大半夜的出城拾柴也就罢了,但你在柴火堆里藏一把刀,又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