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您这成绩是不是有啥讲究?比如说……总分是10分的那种?”
要不是小年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张杰甚至都怀疑这分数是老师随便编出来的。
两门考试加起来才只有勉强两位数,这未免太夸张了。跟小年相处的这一段时间的张杰明白,这小鲶鱼精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妖怪,做事有板有眼不说,他身上还有一股越挫越勇的韧性,属于不撞的头破血流都不带思考的那种。
他在清楚自己数学科目有所欠缺的应对方案,便是整夜通宵的复习,不过一天多的功夫就摸清楚了加减乘除的原理,要是再给他一天的时间,二位数肯定能心算不说,那些个逻辑题应该也能理清。
“不信您就自己看看吧。”
黄老师的语调很是平淡,就连递给张杰的手都是半缩着的,从内向外地散发出对他的排斥感。
张杰一脸莫名其妙地接过了试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到不行的白纸,除了油墨印上的英语题目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痕迹,也只有细心的张杰在第一题处看到了几个灰黑色的点点。
这应该是不甘心的小年妄图起手,却发现啥都写不出来,最后放弃的印记。
也算是挣扎过了的咸鱼,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张杰一边在心中安慰小年,一边翻到了下一张试卷。
“嘶……小学三年级就要学方程式了啊?”
“当然了,我们学校的进度还算是比较缓慢的了,其他私立和有些公立早在二年级就已经提出逻辑题,小年同学只能做最基础的加减乘除不说,还会出现错题的情况,说明他对于数学的运用非常薄弱,要知道在三年级,方程式解题基本已经算是基础。”
张杰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在心中为小年默哀的同时有些惭愧,事到如今你让老张去做鸡兔同笼的题目,他都不一定能算出来。
“作为教师而言,我觉得小年最大的问题还是语文,请这位‘合格’的家长看下一张。”
忽略掉黄老师那有些讽刺地称呼,张杰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缓缓地翻到了语文试卷。
入目的是密密麻麻的铅笔字,粗略的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小年已经把所有问题都给写满,以第一映像来说,张杰能给他满分,但是。
“小年,你这写的是啥?”
小年苦着脸,凑到了张杰的身边,伸出了胖嘟嘟的小手指了指。
“最开始我写的是简体字,后面我用了繁体,之后连着三题用的都是宋体,前……叔叔你看这里,这方正的字体,横平竖直。再往下看,这楷书我也颇有心得,虽然更简化,但提点笔画之处都是重心,看看这里,这一撇我最有信心,少说也有古代人的八分韵味在里面。”
“还有下面的这里,我用的是草书的手法,虽然看起来潦草而杂乱,但重点是体势一笔,这种手法虽说另辟蹊径,但我也有练习过,这笔势连绵回绕,不是我自夸,就连家父都曾夸过在下的草书‘堪称一绝’!”
“还有这隶书,虽然出自监狱,但也是划分时代的一项字体,均圆整齐,上紧下松,布白匀称,带有图案的装饰美,却已然有了框架之感。”
张杰这时已经面无表情,他最后指了指卷末,对着一堆鬼画符问道。
“那这又是啥?”
小年居然腼腆一笑,说话的语调还带着几分羞涩。
“这是甲骨文,晚辈对此研究不深,写不出那种朴素,自由,随意的结构感,这般手艺难登大雅之堂,惭愧,惭愧啊。要是让我再写一次,我宁愿用大小篆写……”
“……那你的字怎么这么难看?”
就算小年解释了一遍,张杰依旧难以接受这通篇的‘古文体’,况且这手字实在难看,作为正常人而言真的无法欣赏。
“黄老师给的笔,我不太习惯……”
二人一妖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了一旁的自动铅笔上,老张心里闪过一个假设,他伸手把笔摸到手中,递给了小年。
“你是怎么握笔的,能再重复一遍看看吗?”
小年提着笔,做了一个小鸡啄米似的起手势,如此标准的毛笔字握法从来没有这样刺眼过,而这姿势,也让张杰想起了黑白默片里的空军飞机下导弹,就跟母鸡下蛋似的那种。
“就是这样捏的。”
张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以为纠正了的握笔姿势居然变了回来,当初为了让小年熟悉铅笔的用法,还特别训练过半个小时。可能也有他太紧张的缘故吧,但张杰真没想到这紧要关头,他居然还会炫技?看不出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是个有小心思的家伙啊!
“小年同学能够先去旁边等一会儿吗,我跟你的家长有些事情需要商谈。”
得到张杰的首肯后,小年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旁,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黄老师双手抱胸,表情严肃地看着张杰,开口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教育小孩的,但是在我看来,你们的行为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九岁的小孩居然连握笔都不会,还说他习惯写的是毛笔字?骗人也是你教会他的吗?”
“数学能力也只限于加减乘除,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给他进行过家庭辅导。不夸张地说,小年同学的数学能力甚至不如一些幼儿园大班学生。”
“还有英语,现在这个年代,哪怕是幼儿园都会教一些基础的日常用语,小年就连苹果都不会拼啊,这难道不是问题吗?”
“更别说语文了,连简体都写不好,还教他其他文体?你看看这个繁体字,不给标拼音你能看懂写的什么吗?宋体草书大小篆?走路都不利索就想着飞了?”
明明没有小孩,却提前感受到了来自学校恶意的张杰不住地点着头。要知道,当年就连工作失误,他都没被说的这么惨过。
实不相瞒,本来我的确是想送他去幼儿园的……这话把张杰给憋得呀!
“您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
心中无数个冤屈都只能自己吞,张杰苦着个脸,却不得不再试探一番。
“那小年读书的这件事,您看……”
“他没有先天缺陷,也算是个好学的人,我能看出他心思很单纯,是个愿意用心读书的好孩子。作为教师而言,我认同他的求学精神。”
张杰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学校这方面搞定了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那就麻烦黄老师了。”
交完半年的学费,知道了校车的接送时间后,张杰还特地陪着小年到预定的班级里走了一圈,一共二十多个小朋友,对于小年的插班行为都非常好奇,得益于那人畜无害的小胖墩形象,这十几分钟的相处还算是愉快,只有小年在归途之中一直抱怨。
“居然有人趁乱摸我的脑袋,祖上有训,还在长身体的鲶鱼精被摸了头就长不高了!”
看着小年青光光的后脑勺,张杰不知道为何也突然觉得手痒痒,但想起了小鲶鱼那人形导弹一般的威力,张杰也就悻悻地把手揣回了兜里。
“这是迷信,别太上心。”
“前辈有所不知,多年前的海宴,老龙王喝醉之后蹭到了晚辈曾祖父的脑袋,他回到湖岛之后就一直没有长身体,成为了精怪圈里的笑柄。”
这要张杰怎么安慰,几百个他加起来都未必有人家老鲶鱼年纪大,这糟心事还是跳过吧。
“明天你就要准备去上课了,要不我们顺路去一趟文具店?要给你买的东西老师都给列了一个表。”
张杰从后腰包里摸出一条清单,越看头越大。
“明天我还得来一趟啊,书皮封面我今天给你搞定,还有这些指名道姓了的练习册……时间还够,等下我们就去书城逛一圈,还要买一个新的篮球?”
“还有这个是什么app?能够连接学校的监控系统,实时勘察孩子的情况……卧槽,这么高级?!校车定时接送,那我得保存一下司机的号码,方便到时候联系。嗯嗯……对了对了饭卡不能忘了办,不然你明天就没饭吃了……。”
相对应的,这私立的学费也着实让老张吃了一惊,对于当今社会的教育费用有了一个新的理解。
就在张杰自言自语地说着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小年突然向前大跨几步,绕到了张杰的前面。
“晚辈愚钝,让前辈费心。”
只见这虎头虎脑的小子双膝轰然着地,膝盖骨与水泥地碰撞的闷响老张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小年就已经瞪圆了眼睛,一脑袋砸在了地上。
“卧槽!!!”
张杰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下意识地一个后跳拉开距离,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连忙冲过来扶起脑袋已经开了花的小年。
老哥,你还比我大两岁呢,这样拜我是要折寿的呀!
“小年,你这是干嘛啊!今天这事你不用太往心里去,毕竟我也有责任在里面,是我太小看当今的小学教育,没给你打好应有的基础。”
张杰苦笑着把小年从地上扶了起来,这小鲶鱼精太实在,估计以前负荆请罪的桥段没少看。这么想来,早些年呼吁小孩子不看水浒这些著作还是有道理的,老张估摸着回头就去给小年整些猫和老鼠看看,交响乐没听过吧?这些外国片看不懂也没事,大耳朵图图老张也很看好呀!
“唉!疼疼疼!前辈,我的膝盖和脑袋好痛,这人身是怎么回事?好痛,好痛啊前辈!”
“你不是会水疗术吗?就是那个自吹说是两指宽的刀伤,都能瞬息之间痊愈的术。”
“那也得变回妖身才行,晚辈现在与常人小孩无二,怎知这人身居然如此孱弱!哎呦,痛煞我也!”
老张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他俯下身后一把将躺在地上打滚的小年扛到了肩上。
“你是活该!再痛也得给我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