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策马,刚想追寻着那道背影追杀而去,突然一个词语撞进他的脑海,让他不由得犹豫起来。
“金蝉脱壳?”
他想到的就是这条计策。
自黄巾后军开始混乱,到现在已经有不短的时间,张角再迟钝,也会在发现败势的时候退走,现在不可能会看到背影,能看到,便说明有问题。
但,这是否为管忠的一计,究竟是管忠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还是他利用了自己的反向心理?
项明从未小看过和他年岁相差无几的管忠,此次故技重施都是趁管忠年轻偷得一点便宜,主要还是仰仗着自己的武力与急智才得以反败为胜,可黄巾军不止后军,前军还有三十万冲击雒阳城头,要是让张角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一滴冷汗,自项明额头滚落,滴在地上,他却犹不自知。
远处,“张角”的背影已然渐行渐远,眼看着就要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将军?”
一旁的蒙殄见项明愣在原地,不由得出言提醒道。
“你去追那个张角,记得不要深追,以免陷在包围之中。”
项明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道。
“将军你……”
蒙殄还没有说完,项明便提戟朝着相反的方向追杀而去。
“与其纠结时任凭机会流失,还不如拼一把!”
项明心中暗道,他依稀记得金蝉脱壳之计的出处,乃是孙坚战败之后脱赤帻令祖茂而戴,遂逃脱华雄追击。
管忠再天才,能想到这条计策已经是不易,毕竟他想不到自己知晓此计,如果能再用到反向心理,那真可以说是智多近于妖了。
原来我真的是想多了……
想到这里,原本抱着赌一把的心理突然轻松许多,强打精神,一路追杀了下去。
追不多时,果然看到有一灰衣身影在策马狂奔。
“果然,追到你了!”
项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在混乱的战场之上,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告诉项明他有问题。
张角本来一人一骑策马狂奔,听从管忠的建议,同张宝换了衣服,身边不带一人,直奔黄巾军前军之处。
他一边专心纵马,一边赞叹管忠的智慧。
由其他人转移目标,自己一人逃离,这样,自己必定会安然无恙地进入前军部队的保护。
安心下来的张角突然回头,想要看看后方情况,可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他亡魂皆冒。
只见那名威武将军手持战戟,胯下花鬃马四蹄不断踩踏大地,和他的距离飞速缩短,转眼,已经到了五十步开外!
张角甚至感受到了花鬃马浓重的吐息。
“驾,驾!”
张角拼命地抽动手中马鞭,将战马屁股上抽出一条条血痕,战马连声嘶嚎,却没有什么作用,背后马蹄声愈发急促,敌将就在身后!
猛地,张角感到一丝冷风灌入腹中,一口气没喘上来,趴在马背上连连咳嗽,就连手中马鞭都掉在了地上。
项明看着突然咳嗽不止的张角,没有任何怜悯,一把将张角提了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低头一看,张角已经满嘴鲜血。
终于。
项明长舒一口气,自己冒险出城的行为没有白费,有了张角,雒阳城的危机即将迎刃而解。
“敢问将军姓甚名谁?”
张角停止了咳嗽,却依旧气若游丝,开口道。
“项明。”
项明内心对张角并无憎恶,他早就知道会有黄巾之乱,他心中对张角的好奇却更加浓厚。
在他看来,史上因为活不下去起兵造反的人无数,他麾下的七州大渠更是个中翘楚,可为什么偏偏一个不上不下的张角能够统御他们,让他们甘心居于人下。
难道就是因为张角是时代原民?
“莫非是霸王后裔?”
蓦地,张角对上项明那双重瞳,淡笑道。
“正是。”
项明狐疑地打量着张角,知晓他姓名的很多,但就算曹操一开始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为什么张角能一言道出?莫非他真的接受了仙人教导?
“某,生于巨鹿,自幼以霸王为样,在百姓疾苦之时起兵,得天下民心,八州共鸣,两路推进,却不想两路大军都败在了霸王后裔手上。”
“正因为你酷似霸王,昨日你离去之时,某下令不放箭阻拦,今日设计擒你,也是某的打算,只不过。还是被你赢了。”
见项明打量自己,张角露出自嘲的笑容,同时心态也渐渐平和,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没想到霸王的后裔,有一天竟然会帮助大汉平定叛乱,真是讽刺啊。”
张角淡淡道,尽管接受失败,但他还是难掩内心的痛苦。
“适逢其会罢了,大汉还没到灭亡的时候。”
项明听得他以项羽为榜样,不由得一愣,随即感觉到张角的气度,对张角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为何?”
张角突然愤怒起来。
“皇帝公然卖官鬻爵,天下百姓饥寒交迫,世家猖獗,官府压迫,这样的王朝,为何还没断绝气运?为何没到灭亡的时候?”
他义愤填膺,说到激动处又捂住自己的嘴,指缝之间淌下鲜血。
“为何?因为你太天真。”
项明没有因张角的愤怒而改变心态,依旧面色平静。
“你不懂得大汉几百年蕴藏了多少底蕴,纵使你能够攻破雒阳,你也摧毁不了他们的根基,因为,你不懂政。”
“当年王莽懂政,却无兵,你有兵,却不懂政,你们都是注定要失败的,某的出现只不过提前了你的失败罢了。”
他们两人就像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一问一答,在战场之上竟然旁若无人,有黄巾士兵围上也被项明顺手斩杀。
“难道就任凭这腐朽的大汉继续荼毒百姓?某这二十年做的竟然都是无用功?”
张角面色灰暗,他本就病入膏肓,今日又遭受这番打击,身体与心理都有些承受不住,就算是项明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几天。
“不,你虽然失败,但撬动了大汉根基,也不算白做努力。”
项明叹道,语气中充满了对张角的惋惜。
“黄巾军看似声势浩大,可作为最高统领的你没有这个能力,可惜了。”
“那你是否有这个想法?”
张角突然想到一事,瞪大了眼睛,急切问道。
“你若是知道,便无法活着去雒阳。”
项明笑道。
“反正也活不了几日。”
张角也笑得无比灿烂。
“汉帝刘宏沉浸女色,身体已逐渐亏空,甚至活不了几年。”
项明没有直接回答张角的问题,而是告诉张角刘宏的身体状况。
“而嫡长子刘辩年方八岁,几年后也不过是青葱少年,没有帝王之威,压不住满朝诸侯。”
在张角不解的目光中,项明缓缓道。
张角听出一些意思来了。
“到那时,你便会趁机谋反,夺回四百年前高祖在你先祖手中夺走的社稷?”
“难啊……”
项明长叹一声。
“你用了二十年才谋得黄巾数百万,某只有数年,还是在刘宏眼皮子底下的数年,甚至还不知道到那时能否有这个资格。”
“但你有办法。”
张角能看出项明有所打算。
“而此时雒阳城头上的,有几个是易与之辈?有来自西域的嬴秦后裔,也有野心勃勃的刘氏子孙,甚至,还有忠心大汉的乱世奸雄。过得数年,他们一样发展壮大。你输的,可不冤啊……”
“原来那些人竟是老秦人!怪不得弩阵战斗力惊人,骑步治军严谨。”
张角有些吃惊,但又不是特别吃惊,因为,这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那你……”
他甚至开始担忧起项明的未来。
“他们在某眼中,也只是时间问题。”
项明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这并非怕了他们,此时,霸气回归,依旧那么狂傲!
“但愿如此。”
张角道,看着项明,眼中充满了不可描绘的光芒。
“对了,你此去,可以在下面看着,十年之内,大汉必名存实亡;二十年之内,必重现战国之乱;三十年之内,某必统一中原,成千古霸业!”
项明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张角道。
“那某便拭目以待。”
张角话音刚落,两人齐声发出阵阵笑声,笑声穿透长空,笑出了千载沉浮,笑出了黄巾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