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尚且年幼,而且没有在蔡邕门下学习,故而他的知识水平在座除了项明以外无人知晓。
顾雍若问询学术上的问题,难免有强人所难之嫌,所以询问周瑜求学的目的,以此来判别周瑜的道德水准。
这个问题也算是老生常谈,周瑜几乎没有思考,只是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项明,便脱口而出:
“学而得之,一则解惑,二则传道,三则报于帝王。”
周瑜的回答中规中矩,拜入蔡邕门下一是为了解答心中迷惑,二是为了传承先辈道理,三是建功立业,报与帝王。
“善。”
顾雍满意地点点头,一名十岁孩童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已然是极为不易,自己十岁之时还仅仅是为了传承家业而读书求学,周瑜的心境显然要胜过当年自己一筹。
其余门徒接连提问,都没有难为周瑜的意思,周瑜回答得也颇为巧妙,引得众人频频点头称善,蔡邕也微笑端坐,看来,不出意外的话周瑜即将入门。
很快,便到了卫宁提问,作为蔡邕门下年龄最小的门徒,他的提问便是最后的问题。
卫宁早就想好了问题,此时便直接脱口而出:
“蔡师学究天人,深不可测,我等只能学一而就,某的问题便是:汝想治学何道?”
蔡邕略一皱眉,卫宁的问题稍显奇怪,却不算困难,所以便听而任之,等待周瑜的回答。
而周瑜显然因卫宁的问题有所困惑,他此前也做了准备,却没想到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治学何道都是待得入门之后恩师因材施教,卫宁的这个问题明显超过了学前问询的范畴,可毕竟不算学术上的问题,因此周瑜也没有表达不满,而是开始正视并思考起这个问题。
蔡邕的学识无疑是广博的,而自己需要做的并不是完完全全将蔡邕的知识全部学到,这样会耽误他大量的时间,他需要做的,便是思考项明需要他学会什么。
此前项明虽然提点过他,但周瑜并没有真正静下心来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卫宁提起,让他陷入了沉思。
此时的他,拥有的仅仅是天赋,如何将天赋兑现成才能,需要他自己探索,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等了很久,众人才在周瑜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
“瑜不才,愿学蔡师治经之法。”
周瑜如此之说,是因为他意识到项明需要的不仅是谋算沙场的将帅,项明自己也拥有这样的能力,他所需要的,是能够管理地方的能吏,自己虽志不在此,但也应当有所准备。
虽然这个时代儒家已经变了性质,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有所忌讳,比如,大儒不提政,周瑜想学为政佐王之道,只能从典籍中自己总结,无法让蔡邕直接教懂。
更何况,政之一道复杂无比,即便是当年纵横家与杂家,也不会教弟子如何处理政事,最多教导一些遇事的想法与解决问题的思路,真正有资格教导政事的,唯有天子一人。即便蔡邕隐晦的教导周瑜政事,那也是蔡邕的看法,并不是自己的本意。
周瑜不希望被蔡邕贯彻对方的想法,便只能自己学习如何引经治典,从先贤与蔡邕的教诲之中得出属于自己的结论。
听闻周瑜此言,项明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在心中已然是无比的欣喜,为人臣者,懂得变通,又坚定了内心的想法,才是项明眼中最好的人臣。
周瑜显然又完成了一次发自内心的蜕变,此刻,在项明心中,周瑜未来的可能性已经可以比肩韩言。
韩言好歹历经两世磨砺,周瑜则是天赋异禀,两人若平稳成长,何愁天下不定……
项明思绪再一次漂泊到了遥远的未来。
“这……善!”
卫宁本有意为难周瑜,还想继续提问,却被蔡邕严厉的目光制止,悻悻道了一声善。
“今后,你便是老夫门人。”
蔡邕满脸带笑,一扫方才的严厉。
这个时代拜师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需要弟子真心尊师,老师实意爱徒,自此,周瑜便居住在蔡邕府中,聆听蔡邕教诲。
“行了,此事已了,你们都退下吧。”
蔡邕摆摆手,众人皆起身离开,一干蔡邕门生尽数退下,为周瑜安排住所,顾平也急于和顾雍叙旧,屋内只剩下蔡邕项明两人。
蔡邕与项明闲谈几句,忽然道:
“乾元文笔大概最近又有所长进,不知能否作诗一首赠与老夫?”
项明心下一紧,听出蔡邕话里有话,问道:
“蔡翁何出此言?”
蔡邕依旧保持着笑容,双眼眯成一条缝,也不言语,直直看着项明。
项明心底有些发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蔡邕这才悠悠开口:
“前几日老夫整理书房之时,无意中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一首好诗,仔细甄别,才发现乃是小女所写。”
“什么诗?”
项明心中已经猜出个大概,却还是厚着脸皮问道。
“诗名《赠昭姬》,老夫细细品读,实在是一首上等好诗,与那日宴席之上子美的诗不相伯仲,若以颂风阁的判断标准,不入顶层也必将被收入四层之中。”
项明预感不假,蔡邕还是知道了自己给蔡琰赠诗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蔡邕为什么能够如此准确地判断出是自己。
“蔡翁何以知道是明所作?”
蔡邕看自己的眼神颇为不对,项明急于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于是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老夫本来也不知,只是推敲诗中词句,知晓此人参与过那次大宴,还是文才绝然之辈,如此,范围便大大缩小。”
“子美垂垂老矣,自然不可能,醉翁闷头饮酒,全然没有机会和小女接触,如此想来,唯有乾元与钟隐居士年轻才盛,才能以一诗打动小女之心。”
“仔细回想那日你的表现,行酒令时兴趣缺缺,作诗颂美的时候更是一言不发,原来,并非是你不想作诗,而是早早作好,只不过,写的并不是那些惊艳的胡女,而是小女昭姬,老夫说得可对?”
蔡邕渐渐收敛起了笑意,缓缓说出他的推理过程。
“蔡翁所言分毫不差,此诗,正是明所作,赠予文君。”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项明也不再扭捏,一抬头,直直迎向蔡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