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五章 破庙(1 / 1)霸王蟹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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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六月,东华城的天气已经到了最酷热的时候。

暮色时分,赵闲出了皇城,虽然浑身疲惫,但气色甚好,有个修行路上的天之骄子在身旁指点过招,自然是进步神速,十全道的功法还没有成型,但刀法的进步显而易见。

这些天在离阳宫出的刀,比在雀鸣山还要多,对于细节的把握也发纯熟。

而且龙离公主至今还没有学会第一式黑潮,也让年仅十九岁的青年心中难免有几丝得意,看来传闻中的天纵奇才,也是有不如他的地方,算不上沾沾自喜,只是觉得修行一道的鸿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天色昏暗,夏日的暴雨即将落下。

赵闲并无回青莲巷,而是来到了东城的长安坊,一座已经废弃的破庙之内。

上个月,这里出了一件命案,长安坊一户人家的女儿,在街上兜售自己缝制的荷包,被路过的纨绔子弟瞧见长的水灵,不仅口花花调戏,还动手轻薄。

本来天子脚下,事情也敢做的太过火,只是那女子性格贞烈,用随身带的剪刀捅了那纨绔子弟,人没伤到,反而惹恼了对方,被家丁护院强行拖到着破庙内。

当时周围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待报官前来解围的时候,女子为防受辱已经撞墙自尽,死时仍然睁眼算是死不瞑目。

周边时常听到女子的惨叫,过来查看却空无一人,闹的这条街都没人敢来。

偏僻的小街空旷,雨滴自房檐落下滴在街道旁的茅草堆上,昏暗的破庙大门贴着朝廷的封条。

冷风夹杂着暴雨,伞骨颤颤巍巍雨水遮蔽了视线。

只是接近这座破庙,便觉得周围寒气颇重,已经是三境的修士,周围环境的不同寻常很容易察觉。

这个地方阴气很重,连体内的真气流转都有几分阻塞。

举着油纸伞,身穿飞鹰服的青年,轻踏青石地面跃上了墙头。

破庙内满是落叶和杂草,残破的佛像倒在地面上,只有半个脑袋,露出笑面佛的容貌,看起来诡异而狰狞。

鬼魂一说,赵闲向来是信的,但从未接触看到过。

杂书看的很多,对于厉鬼凶煞自然带着几分敬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终究是句俗话。夜幕时分来到这阴气森森的破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这是正常人对未知事物本能的畏惧。

手按剑柄,赵闲落在了破庙院中,左右查看,地面上还遗留着些许布片,是女子的衣物。

上次案发之后,官服带走了尸体将此处封禁,没有外人来过。

而罪魁祸首的纨绔子弟,家中有人在刑部任职,加上禽兽之举并未得逞女子已经自杀,谎称只是作势恐吓,并未真的起歹意,在刑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忏悔,又赔了好大一笔银子给女子家人,只是打了顿板子便就此结案。

至于此地闹鬼一事,划拨到黑羽卫后,几位总旗本就瞧不顺眼,拖来推去也没排个修士过来处理,看样子是想等这阴魂自己消散,算是积点阴德。即便身为修士,对因果轮回还是很敬畏的,谁不想有个下辈子投个好胎。

不过近来此地闹鬼传的越来越凶,再拖下去出了乱子很难交代,这几天便有人来驱鬼。赵闲一直挂念着此事,便来到这个破庙看看。

阴风阵阵,虽然四处空无一物,赵闲却感觉到周围有东西。

眼睛看不到,那感觉却让他寒毛倒竖心弦紧绷,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有人吗?”

赵闲开口说了句话,可惜出来暴雨和夜风,没有丝毫回应。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赵闲眉头猛皱,望向左侧倒塌佛像的,依旧空空荡荡。

紧紧握着剑柄,赵闲自玲珑阁里取出一枚镜子,这是以前在玉织楼购买的法器‘谲影’,可透过此镜看到时间鬼魅。

手上举着透明的小镜子,赵闲对准倒塌佛像的位置,哪想到一张女子的面容骤然在眼前浮现。

双目空空只留下两个血洞,脸色森白,七窍流出乌黑鲜血,可怖到了极点。

这张脸近在咫尺,几乎贴着身前。

赵闲瞳孔猛缩,脸色剧变,猛推数步才止住身形,呼吸急促,显然被吓的不轻,

油纸伞落在地上,长剑出鞘,森然剑气盖过了周围一切,赵闲怒喝一声:“大胆鬼魅,休要在此装神弄鬼。”

情急之下,这句话不大通顺,本就是鬼还装个什么,不过中气十足,到时有几分气势。

随着长剑逍遥游的出鞘,谲影镜中**魂,刹那间以便的凄厉痛苦,倒地扭曲翻滚,身上冒出丝丝白雾,身躯肉眼可见的消减,原本用来吓人的伪装也消失不见,露出正常女子的身形。

赵闲满脸意外,看了看长剑逍遥游,没想到它还有镇压鬼魅妖物的作用。

眼见那**魂就要魂飞魄散,赵闲连忙将剑收了起来。

谲影镜中的**魂如蒙大赦,身形飘忽飞速钻进了倒塌佛像的下面,再也看不到一丝动静。

赵闲松了口气,捡起油纸伞遮雨,靠近了些,尝试开口:

“姑娘?”

也不知鬼魅会不会说话,赵闲蹲在佛像强,观察等待。

稍许,有阴气森森的声音传出:

“你为何要害我?”

声音空灵,却听得出是个女子。

赵闲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姑娘,我并非要害你,只是来与你说一声,再这样下去黑羽卫会派人过来驱鬼,到时候神魂俱灭连来世的机会都渺茫,你想开些。”

“我大仇未报,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朝廷不去抓他,却来抓我,凭什么?我何错之有?”

女子声音再次传来,带有刻骨铭心的悲愤。

赵闲叹了口气,虽然只是给局外人,也觉得理亏。

他想了想,认真道:“你没错的,但人死如灯灭,阴魂不散存与世间有背天理,你何苦为难自己。”

阴风拂过,石像下冒出丝丝青烟,化为女子身形重新出现,脸上依旧残留着死时的伤痕,是一个掌印。

“你也是朝廷的人,不为民做主却在这人信口开河装善人,我王盈偏要化为厉鬼,看看你们的怎么做事,即便魂飞魄散,也要盯着你们,让你们这群官官相护的恶人,这辈子安不了心。”她面带愤怒,近乎扭曲。

世间刚刚生成的鬼物,除了吓人根本没法对人早成任何伤害,境界低的人甚至都看不到,她也只能用一双眼睛盯着,让这些人觉都说不安慰,哪怕是魂飞魄散,也不甘就此放手。

刚烈如此,实属罕见,难怪凡人之躯死后能化为鬼物。

赵闲叹了口气:“你这般作为,只能让心怀善意的人良心难安,对于恶人来说根本不在乎,活人他们都不怕,更何况是鬼?”

**魂张了张嘴,被这句话问住,半晌没在言语。

想通了其中关节,**魂依旧不甘:“我从未做过恶事却遭此大难,罪魁祸首尚未绳之以法,连朝廷都不为我伸冤,这世上难道就没有讲理的人,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你们这些食朝廷俸禄的人,就这样看着?”

赵闲哑口无言,长长叹了口气,面带犹豫。

**魂眼中浮现凄苦之色,发出哭声:“若是我害死了那人我是什么下场?我死了他却可以逍遥法外,这大玥的律法,杀人偿命的规矩,是给我这种弱女子定的?”

赵闲摇了摇头,认真道:“规矩是对所有人定的,若只争对弱者,便不能称为规矩。”

名为王盈的**魂,发出咯咯的惨笑:“朝廷定了规矩却没人去管,无权无势,死后连化为厉鬼报复都是错的,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赵闲深吸口气,看着手中的长剑逍遥游。

这是老琴师的剑,一位剑客的剑。

行事有法、处世有道方称剑客。

心中没有道义,做事没了规矩,便成不了剑客。

这条路很难走,但那有如何?

所遇之人皆无愧于情,所行之事皆无愧于心。

这是赵闲自己的道,很小,无关天下,无关善恶,仅仅只为对得起手中的刀。

能走多远,能走多高,他不在乎,但只要走在这条路上,这便是他立与世间的基础。

雨势依旧,赵闲站起了身。

撑开了油纸伞,飞身跃上墙头,赵闲偏头温声道:

“王姑娘,你稍等片刻。”

**魂变得浑浑噩噩,茫然望着远去的青年,身为**魂她依旧涉世未深,只是觉得这个青年,变得很奇怪。

同一片夜空下,离阳宫偏殿的小广场上。

龙离公主手持弯刀,经闭双眼立与倾盆大雨之中,仍由雨水淋湿了大红长裙,身体曲线毕露,却丝毫未受影响。

雨水自修成的刀锋话落,一串串滴落在白玉石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发丝贴着脸颊,她脸上镇定自若。

雨势越来越大,气海翻涌,手中的长刀逐渐转为赤红,雨滴落在上面便蒸发为水雾,自大雨中滋滋作响。

修长的手臂,浮现出红色龙鳞纹路,整个东华城的蛇类,在此刻垂首蜷缩,瑟瑟发抖。

神识在此刻进入了一片湖面之上,广袤无垠寂静无声。

天地之间,唯有手中一刀,已经天边一线海潮。

海潮逐渐临近,化为了滔天巨浪,遮云蔽日压向苍穹。

恍惚间,湖面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身着白袍外罩青衫,身材笔直顶天立地,手中持着长刀,刀锋如同黑色潮水,直面滔天巨浪岿然不动。

是他!

那一刀劈下,整个天地一分为二。

广场上的龙离公主,猛然睁开了双眼,精光暴绽。

深宫之内,闭目养神的薛九全,神色剧变身形转瞬即逝。

天灵峰沧浪亭,白发苍苍的岳平阳,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释然,如同卸下了压在肩上百年的重担。

杨楼街东水河畔的小楼内,身着白衣的女子,停下了手中的细毫,抬眼望向天空。

黑压压的东华城穹顶乌云,出现了一道裂缝,中心是离阳宫的方位,如同将整个天空分开,可以看到乌云后的星空。

白衣女子露出温和笑意,如同欣赏少有的杰作,目如清澈泉水,温柔开口:

“狂浪三刀,终于重现世间!”

话音未落,马夫打扮的萧剑一,已经站在了窗口,脸上少有的露出惊疑之色:

“这是劈开绝剑崖的狂浪三刀?”

绝剑崖,世间所有剑客心中的制高点,涯比天高,最顶上一柄剑乃是万剑之祖,剑中神兵。

世人大多不知,这坐插满世间剑客佩剑的石崖,绝剑仙宗的圣地,却是由一把刀劈出来的。

白衣女子目光微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萧剑一看着天空,如同欣赏绝世之美景,浑浊的双眼中满是赞叹。

天仙之威,不过如此。

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偏头,沙哑道:

“赵闲的三刀,原来是小姐教的,那他手上的那把刀,便是?”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淡然开口:“不是,兵器乃身为之物,劈开绝剑崖的那把,也不是世间神兵。”

萧剑一若有似悟,微微点头,却又问道:“赵闲的三刀确实不俗,但与这一刀比起来算不上什么,同样刀法,为何相差如此之大?”

白衣女子莞尔一笑,随意答道:“他身上缺了样东西,这三刀,本就是给龙离公主的。”

萧剑一沉思片刻,实在猜不透此女的想法,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抬头欣赏着这数千年只闻其名的盛景。

白衣女子却以及偏过了头,望向青莲巷的方向,眼中笑意依旧。

暴雨之下,赵闲扛着过麻袋在屋顶上飞奔。

心中猛然一震,他停下身形,抬头看向皇城方向。

并不是他感觉到了什么,而是背后的长刀蠢蠢欲动,虽然连法器也算不上,他却在此时,感觉到了长刀狂热和好战的气息,这让他颇为奇怪。

麻袋里传力‘嗯嗯’的闷哼,显然被什么堵住了嘴。

赵闲没心情搭理,只是抬头看了一会。

这熟悉的感觉,哪怕在数里之外,依然清晰可见,那股所向睥睨一刀两断的刀意,他第一次在外人的身上感觉到。

很恐怖,让人不寒而粟,赵闲以前都是砍别人,还从未发觉此刀的威势如此可怕。

当然,或许也有龙离公主境界高的缘故在里面。

赵闲叹了口气,暗道和真正的天之骄子比起来,好像差的是有些多。

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现在正事要紧。

身为黑羽卫,知道城中各处的布置与暗哨,从魁寿街绑了人并未被发现。

至于魁首街内的高人有没有看到,赵闲并不在乎,这种俗世间芝麻绿豆的小事,想来也没人愿意插手,也就他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事情。

再次来到平安坊的破庙内,赵闲脸上还蒙着黑纱,将麻袋扔在地上。

谲影镜中,**魂露出茫然之色,看向浑身湿透的青年。

“人带来了,你随意处置,留他一条性命即可,否则我不好交代,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赵闲并未解释什么,转身走出了破庙。

名为王盈的**魂,眼神完全没有看向地上的麻袋,惨白的脸颊神色变幻,有感动也有敬畏,若不是鬼物没有身躯,想必此时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破庙外,赵闲扛着油纸伞,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

背后传来男子惊恐的嘶吼,哭爹喊娘,惨绝人寰。

各自阴森可怖的笑声、哭声不绝于耳。

他恍若未闻,只是望着天上落下的雨珠,眼神平静。

不知这是一个好结局,还是一件凄惨事。

也不知这种行为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不过,心中很畅快,反正做了件顺心的事情。

次日,满城搜查的官兵,终于找到了平安坊的破庙。

**魂早已遁入轮回,只留下一个浑身破破烂烂,大小便失禁浑身恶臭的男子,一夜的折磨已经变得痴痴傻傻,三魂七魄失了半数,恐怕这辈子都清醒不过来。

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有高人为民除害,也有说是那人中邪,真是情况,也只有少数几个修为高深的人知道。

而在**魂消散前,跪地叩谢,满脸感激的问道:“敢问恩公姓名,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此恩。‘

身着飞鹰服的青年,只是抬手指了指背后的长刀,温声道:

“赵闲,今日一别来生再会,姑娘莫要惦记了。”

人影消失在房檐,只留下满园的风雨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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