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九章 夜来雨1(1 / 1)霸王蟹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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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细雨绵绵。

清晨的东华,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

一场秋雨,带走了炙热的天气,似乎也浇灭了百街千坊的繁华。

街上的修士日益增多,都是从各郡跋涉而来援助。

百草谷、惊露台、天灵宗,以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宗门。

有的年近花甲,有的青春年少,都是紧张,却不显畏惧。

在松玉芙、张玉道等宗门长老的带队下,前往镇东关各处职守。

寻常听闻风声的百姓,只有少部分动身去西边避难,大部分仍然留在东华的家中,等待紧张的局势过去。

而文人士子则要放松的多,诗会照开,琴瑟依旧。

有些大胆的,甚至跑带镇东关城楼上作画,只是被黑骑军赶了回来。

上道修士,下到平民,都不相信在此坐镇八百年的东华城能破。

最多和以前一样,打几仗,死些人,然后各自坐到桌前谈判达成共识,迎来下一个繁花似锦的盛世。

八百年的国历不短,这也算一种经验。

入京的修士日益剧增,黑羽卫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巡视的更为频繁。

清晨时分,赵闲带着两队黑羽卫,在魁合坊附近巡查。

因为是仙家集市,入京的修士大部分都聚集在此处。

成家大部分铺子关门的缘故,集市中低品阶的法袍、丹药紧缺,不少修士还为此发生了口角。

在左相凌守英的示意下,特地打开国库拿出朝廷历练积累的家底,投入到魁合坊中以解燃眉之急。

只是能进国库的,品阶都不低。

寻常无忧符之类的还是供不应求。

赵闲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期望外出的使臣尽快打通各国宗门的商道。

暗自思索间,一架马车驶到了魁合坊的牌坊下。

后方随行二十余人,都身着沈家客卿身份的白衣。

车帘掀开,陈靖柳探出头,轻声道:“赵公子。”

下着雨,集市上又人来人往,停下马车显然不会是只打个招呼。

赵闲驱马走到近前,抬手抱拳道:“陈夫人,可是有事需要黑羽卫协助?”

陈靖难面容恬静,颔首一礼:“沈家车队入了关,平时是黑骑军护送到城外,但现在边关局势紧张,让黑骑军抽调大量兵马护送会延误战事,我已经上书左相,请黑旗军带队护送。”

说罢,从车厢里取出一本折子,上面盖右左相的官印。

赵闲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沈家现在运回来的,可以说是战备物资,东华目前修士云集,却是不能让寻常官兵护送。

他望向陈靖柳,开口问道:“需要多少人?”

陈靖柳思索片刻,轻声回答:“在关外卸了二十车货物,具体需要多少人,妾身不通行军之道,还请公子安排。”

“二十车?”赵闲微微皱眉,转眼看向魁合坊的集市。

天字头的黑羽卫有一队随着龙离公主外出,留守东华的不足百人,而地字头的显然也担不了这个重任。

他抬手将杜庭唤了过来:“杜庭,传令天孤至天纠随我出城,天魁至天满分出半数人驻守此地,地字头的继续在各坊巡视。”

身材微胖的杜庭站在雨中抱拳称‘诺’,想了想,有抬头道:“闲哥,四十八人够不够?要不让地字头的弟兄也跟一部分?”

赵闲摇了摇头:“留守东华城的黑羽卫只有四百,分入各坊市本就捉襟见肘,带的太多许多地方便无人巡查。想较与城内,外面还要安全一些。”

东华城与镇东关之间的百里地带都是树林荒地,现在修士军队来往频繁,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倒是城里面龙蛇混杂,远比外面缺人手。

杜庭想想也是,便不在多言,麻溜的跑去传令。

赵闲骑着大黑马,先行一步前往东城方向。

秋雨绵绵下,身着铠甲,浑身已经湿透,赵闲却恍若未觉。

马车缓缓行进,沈家的护卫倒是人手一把油纸伞,。

坐在车厢里的陈靖柳,犹豫许久还是掀开了车帘,开口道:

“赵公子,外面雨大莫要受了风寒,进车厢来吧。”

赵闲牵着缰绳,转过头轻笑:“一点小雨罢了,我好歹是修行之人,又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陈靖柳没有放下车帘,想了想,从车厢里取出一把雨伞,递了出来:“身强体壮,也没有刻意淋雨的道理,协助我沈家,总不能亏待了公子。”

赵闲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了油纸伞,撑在了头顶上继续前行。

雨势颇急,又身着铠甲人高马大,这伞显然小了一圈,只能遮住胸口以上。

陈靖柳见状反而不好意思,正想开口唤过护卫,将伞换一下,赵闲却率先开了口。

“陈夫人,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撑伞骑在马上,赵闲转头看向马车。

陈靖柳轻轻颔首:“不敢当请教一词,公子但说无妨。”

赵闲眨了眨眼睛,靠近了几分,轻声道:“天梭城距大玥三万余里,马车搭载货物即便日行百里,一个来回也要六年,可我看沈家车队出入的频次远没有这么久,一直好奇。”

陈靖柳微微一愣,没想到是为了这事,不仅面露轻笑。

赵闲见状无奈摆手:“就当我孤陋寡闻,未曾离开过大玥,对这些了解不深。”

“我觉无此意。”陈靖柳觉得有些失礼,连忙歉意的点点头,开口解释道:“沈家的商队,出关后走白露江航道进入伏鲶国,然后搭乘他们的飞舟一路向东直抵天梭城,只需要花一年的时间即可来回。我沈家共有十二支商队,保证每月都会有一批货物运回来。这条商道是沈家先祖打通,至今已走了近八百余年,是去天梭城最快的路。若是寻常马车,一路上盗匪横行,根本到不了天梭城。”

赵闲恍然大悟,飞舟估计是和沉瑰楼类似的东西,能直接从天上飞过去。

解除了心头疑惑,赵闲倒是心情放松了几分,开口玩笑道:“若是有机会,定要随沈家的商队出去转一圈。”

陈靖柳轻轻一笑:“商队载满货物,路上必然有所耽搁,公子若要出门游历,沈家必然会在沿途打好招呼让公子畅通无阻。只是外面不比大玥,即便打点好了关系商队也曾多次遇险,公子要当心才是。”

赵闲见她当真,抬手道:“谢夫人的好意,日后真要出门的时候,再来请教夫人。”

陈靖柳微笑点头,不再多言,放下了车帘。

除了东城门,从各处飞驰而来的黑羽卫已经在此聚集等候。

四十八人携刀披甲,气势颇为威严肃穆,连进出的修士都小心翼翼。

本着早去早回的意思,赵闲未做停了便带队往镇东关疾驰。

百里路程,下雨道路泥泞,驱马飞奔也走不了多快。

好在黑骑军已经派了一队兵马往回护送。

两个时辰过后,中午时分,终于在见马亭附近碰了头。

与黑骑军交接过后,大批兵马便回了镇东关。

黑羽卫两人负责一辆马车,其余人则在四周巡视警戒。

赵闲走在最前方带队,看着马车行进的速度有些发愁。

因为载满货物,只要有一辆马车走的慢,便会影响整个队伍的速度。

照这个速度,入夜时分才能回到东华。

但这种事情又急不得,只能谨慎的在官道上慢慢前行。

陈靖柳毕竟是普通人,拿出了食盒,掀开车帘邀请赵闲进餐。

只是赵闲身为武修,少吃一顿影响不大。

这么多黑羽卫跟着,又随身带着军粮,自然是婉拒了。

陈靖柳只好自顾自的吃过了午饭,心中越发不好意思。

虽然拿着公文调令,请谁来带队护送却是她自己选的。

如今下着大雨,连顿饭都不管,未免失了礼数。

犹豫了片刻,陈靖柳掀开了车帘,看向手持油纸伞的青年,从车厢里取出一本册子:

“这是此次商队运送货物的册子,公子是修行中人,看看可有能入眼的。”

赵闲望着厚厚的账册,显然有些意外。

陈靖柳眼神低了几分,以眼神心中的尴尬。

这种不是在万宝楼自己产业随意送几样物件,明摆的徇私,她身为陈清秋的女儿,确实不太习惯。

赵闲之所以意外,也是因为这点。

沉默了片刻,赵闲摇头苦笑:“夫人明知我不敢收,又何必这般为难我。若是收了,夫人心底也会看轻了赵某,名与利之间,我还是在乎名声些,毕竟银子够花。为了些蝇头小利坏了夫人心里的印象,不值得。”

不是义正言辞的回绝,而是半调侃半自谦的玩笑话。

陈靖柳也算接触官场,自然明白这是在缓解她的尴尬,以免直接回绝伤了她的脸面。

即便说的委婉,她依旧觉得脸颊发热,低头幽幽一叹,也不知该如何作想。

“商家子弟,都是这般滴水不漏面面俱到?”陈靖柳收回了册子,略显好奇的望向赵闲。

赵闲闻言摇头,随意道:“我算什么商家子弟,只是寻常的人情世故罢了。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自然不明白商贾之家的计量,遇千人露千面,万事利益为先。”

他偏过头,看向陈靖柳:“真正的商人,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只是表象,所有言行皆有目的,不会因为脸面而舍弃利益。你方才送我名册,我温婉拒绝后应当一笑带过,这样你我明面是不说,心底都知道了对方的善意。可是你心怀歉意,我就得想办法顾及你的感受,以免伤了一位真君子的心。以后真打起交道,不是你觉得我孤傲清高,就是我觉得你守礼法,聊不到一块去。”

话语很绕,意思却很简单,陈靖柳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也失了君子之风。

界与二者之间,反而让人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应对,什么事都办不成。

陈靖柳目露诧异,望了望马车旁的青年,轻声道:“公子的城府,实在让人意外,莫不是以前那些,都是逢场作戏?”

这番话语气平静,少了些许亲和。

赵闲不以为意,微笑道:“出身商贾之家,耳闻目染之下难免懂得多些。夫人觉得我是伪君子也好,逢场作戏也罢,要是我能装一辈子,夫人又能说些什么?总不能因为我几句话,便看轻了赵某。”

陈靖柳微微蹙眉,竟是被这番说的哑口无言。

赵闲往日的行事她看在眼里,面面俱到没有任何逾矩之处,行事风格不输任何所见的大儒。

可这番话,显然不是一个谦谦君子能说出来的。

看到很透,甚至带着些许无赖,似乎他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做个唯利是图的恶人。

陈靖柳迟疑了片刻,摇头露出微笑,温声道:“绝无此意,只是看不透公子,难免心生敬畏。”

这句‘心生敬畏’倒是说的很到位。

赵闲撑着油纸伞,无奈摇头:“把我当成老谋深算的人,自然是看不透。本想开导开导你,没想将自己搭了进去,看来谨言慎行、少说多做不是没有道理。”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这次真的无话可说。

细雨蒙蒙,马车行在官道之上,黑羽卫护在马车四周,偶尔也攀谈几声。

身材微胖的杜庭靠在马车上,目露憧憬之意,啧啧有声的感叹道:“不愧是闲哥,将人说的一愣一愣,我若有这口才,何愁娶不到媳妇。”

正在众人注意四周之时,南方极远处,一道烟花忽然生上了天空。

昏暗雨幕下,烟火轰然绽放,格外明显。

黑羽卫众人都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如临大敌,迅速的摆开了阵势。

这是黑羽卫的传讯烟火,只有极为重大的事情,才会发出。

赵闲脸色骤变,抬眼望去,却又露出几分疑惑:“南障岭?”

南障岭在镇东关南边,距离此处恐怕有近百里,若不是地处平原烟花又从高处升起,很难发现。

他将杜庭叫过来,问道:“今日南障岭附近,可有黑羽卫巡守?”

杜庭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南障岭一代由惊露台的弟子驻守,他们没有这种传讯烟火。”

陈靖柳见状,也是紧簇眉头,开口道:“南障岭地势险峻,不利于大军行进,难不成是有境外修士擅闯?”

赵闲脸色极沉,接到这莫名其妙的烟火传令,无论如何都要去查清底细。

只是现在护送着沈家车队,也不能出了差错。

杜庭也十分犹豫,开口道:“擅闯不至于,没人会这个时候来送死,会不会是东华城有修士叛逃,弟兄们追到了那边?”

能当的其叛逃二字,必然是大玥的重要人物。

马车上的陈靖柳身体微微一震,脸色骤然煞白。

赵闲没心思注意其他,思索片刻后,开口吩咐道:“莫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们继续护送车队进京,我独自去查看即可。”

黑羽卫众人也清醒了过来,若是有人调虎离山,他们真赶过去就犯了重罪。

当下齐声应‘诺’,围着车队加速开始前行。

马车的车帘始终发现,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赵闲跃出官道,自荒地之中朝南方疾奔。

雨伞插在了背后,即便雨水砸的脸颊生疼,依旧是太慢。

望山跑死马,赶过去已经不知是何种光景。

大黑马在泥地中疾驰,越过雨水汇聚的小溪与坑洼,连续奔波的半个时辰,渐渐体力不支,口中涌出白沫。

毕竟跟了近两年,赵闲知道它已经筋疲力竭,再跑下去得活生生累死。

离南障岭的距离,依旧有三十里之遥。

赵闲咬了咬下,翻身跳下大黑马,让它在此地休整,然后开始用双腿飞奔。

大黑马小跑着跟了一阵,终究是没了力气,长嘶几声停了下来。

三境武修,爆发力或许惊人,长途飞奔仍然不及快马,好在耐力要胜出许多,

赵闲穿着铠甲跑了几里后,觉得碍事便将黑羽卫铠甲卸了下来放入玲珑阁,除了长刀与佩剑,不带任何负重,只着贴身劲衣轻装简行。

本以为要跑到南障岭才会知道那边发生了何事,却没想也有人从那边往回跑。

赵闲脸色微变,远处过来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男子,着惊露台的服饰,手上有很多深可见骨的伤口。

年轻修士咬牙前行,看到人后第一句话便是:

“沈家叛逃,快通知国师。”

赵闲浑身一震,满眼不可思议,冲过去扶住来人,喝问道:“你说什么?沈家怎么会逃,方才明明..”

说到这里,赵闲忽然停了下来,额头青筋暴起。

年轻修士大口喘气,含恨道:“我见过沈凌山,千真万确,共有六人闯关,其中还有青泉宗的两个修士,杀了我师兄弟十余人。”

赵闲双目赤红,额头青筋微微鼓涨。

这种时候,沈家叛逃无异与灭顶之灾。

支撑大玥这座高楼的梁柱,倒了。

如同釜底抽薪,万千修士成了摆设。

但这些对赵闲来说,是可以咬紧牙关克服的。

他之所以暴怒如此,是因为那句‘共有六人闯关’。

诺大的沈家,只走了四个人。

沈雨带着欢声笑语,陪着龙离公主巡视疆土。

陈靖柳还在努力坚持,在风口浪尖中,维持着沈家的运转。

而她们最信任的人,利用着她们来消除朝廷的戒心,在这种时候将她们推入了万劫不复的火坑。

都是一家人!

“疯子!”赵闲将年轻修士放在地上,往南障岭飞奔。

成家至少还知道带着满门老小,这个沈凌山,是彻彻底底的疯子。

逍遥游脱壳而出,在雨水划出一抹虹光。

赵闲飞身而起,落在的长剑之上。

一声砰然巨响,震碎了周边雨幕。

长剑以惊鸿之势,消失在了荒野之上。

东华城内,二层小楼之上。

身着白衣的南宫天洛,遥遥的看向东方,良久,轻声一叹:“沈凌山,不是俗人。”

能得他这句评价,天下间或许没有几个。

萧剑一杵着长剑,眸子古井无波:“小姐算错了一步?”

白衣女子勾了勾耳边的发丝:“大局已定,提前几天也无妨。只是小看沈凌山,留了后患。商家遗脉,过了八百年依然不失门风,不容易。”

萧剑一望向她:“需要我出手?”

“不用。”南宫天洛摇了摇头:“天意如此,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而在南障岭的上空,三只体型庞大虎头豹身背生双翼的异兽,载着四人飞行,迅捷入电。

旁边是青泉宗的雷景龙和少宗主杜冠宇,驾驭两把飞剑随行。

二人能在东华城潜伏如此之久,连朝廷都以为他们已经离去,却没想到二人一直在沈家的庇护之下。

三只异兽上,为首的是沈凌山,一身白衣胜雪随风招展,鹰钩鼻容貌俊朗。

背后则是一个妇人,眼角带泪满是不舍。

沈文乐依旧在发懵,昨天他还呼朋唤友,在茗楼中作乐。

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成了大玥的叛贼。

“父亲,我们为何要逃?”沈文乐忍着劲风暴雨的吹拂,开口大声质问。

沈凌山脸色平淡,如往常的那般谦和有礼,轻声道:“龙离公主为人强势,为君者,岂会将国运掌与他人之手。等局势稳定后,不出三载,便会对我沈家动刀。”

“可是!”沈文乐满脸愤怒,咬牙道:“朝庭虽有传言,却从未亏待过我沈家,我们现在逃走,岂不是火上浇油。”

沈凌山对儿子的不敬没有半点生气,温和道:“等大局已定,想走就晚了。”

“那姐姐怎么办?”沈文乐紧握双拳,看着面前陌生的父亲。

沈凌山自始至终都没有情绪波动,微笑道:“我的女儿聪明,不会有事,本就不是修行中人,在大玥衣食无忧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挺好。”

沈凌山背后的妇人,眼角含泪抱怨道:“雨儿受不得气,你们要走,也不提前与她说一声。”

沈凌山闻言有些为难,皱眉道:“说了还怎么走,以她的性子,能把我脑袋提着交给长公主。”

长子沈武纶,手持了一杆长枪,看向自己的弟弟,安慰道:“你不是一直想娶外面的仙子,等到了天梭城,榜上十人任你挑选。凡夫俗子臭如猪狗,岂配的上我沈家男儿。”

旁边御剑的两位修士,闻言脸色微变。

雷景龙错愕看向为首的沈凌山,问道:“沈家主,这不是去大陈军队驻扎的方向,您要去何处?”

沈凌山转过头,轻笑道:“你没听道武纶的话?提前离开,自然是去天梭城。”

“你!”雷景龙闻言暴怒,抓住剑柄寒声道:“你敢耍我?你以为没我相助,你们走的了?”

青泉宗少宗主也是满脸银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沈凌山叹了口气,掏出一道符咒丟入空中。

雷景龙大愕,寒泉成障转瞬成型,包裹住全身。

只是还是太晚了,满天雨幕中火光骤然绽放,一尊山峰般大小的神人法相出现。

红光冲天,焚化了漫天的雨珠,火焰凝聚的神人,张口直接将清泉宗二人吞了进去。

惨叫声尚未传出,空中便了落下了一抹灰烬,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沈凌山摇了摇头,皱眉道:“不知死活,被人当猴耍还提人卖命。有成家在前,真当我沈凌山会信那竹叶青的鬼话?”

抬手便轰杀了两位六境修士,依旧如往常的风轻云淡。

沈文乐低了低头,心中莫名产生了畏惧。

随着火光消失,被后极远处又有烟花响起,沿路指着方向。

沈凌山恍若未闻,早已猜到了背后是谁在给大玥传信。

只是过来片刻,一道剑光由远及近,从东华的方向追了过来。

沈武纶脸色微变,失声道:“父亲,是岳平阳?”

沈凌山双手笼袖,满不在意:“岳国师被我请去龙涧山,探查那副龙骸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平时都能察觉,唯独今天不行,祖龙余威很厉害的。”

沈武纶放松了几分,只要岳平阳不来,其他都能保证全身而退。

他抬眼望去,五境修士目力惊人,从御剑之人的气势上,竟然是认出了来人。

沈武纶微愣了下,继而‘嗤’笑一声:“名不虚传,还真是一根筋。浑身是胆,可惜没脑子。”

胯下异兽在空中急停,他手持着长枪,向着西边飞驰而去。

直至此刻,沈凌山才脸色微变,怒喝道:“武纶,速速回来!莫要大意。”

“去去就来。”

背道而驰,声音传回来,沈武纶已经消失在了山岭之上。

两匹异兽停下了短暂的时间,便再次启程。

沈凌山皱着眉,摸了摸鹰钩鼻子,长声一叹:“世上若少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该多清静。”

转头望向年幼的沈文乐,他嘱咐道:“文乐,以后莫要学你哥,商家求财,不需要朋友和敌人。仇也好,恩也罢,记不得。”

沈文乐脸色煞白,回头忘了几眼,大哥早已消失在视野中,他终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大玥境外两白余里,南障岭的上空。

赵闲踩着长剑逍遥游疾驰,视线都因从未经历过的骇人速度而模糊不清。

劲风细雨在极速下化为根根利剑,划破了身上的衣衫,裸漏的皮肤甚至被雨水砸出血痕。

越是如此,赵闲眼中的狂暴便越甚。

年初来到东华。

他在黑羽卫中做了很多份类之事,遵循律法,不牵扯私怨。

哪怕是小寒的镯子被偷走,他也只是起了杀心,没有心境上的波澜。

因为小寒安然无恙,事情还在掌握之中。

但今天,事情已经发生,

眼睁睁看着两个熟识的人受到世间最残酷的背叛。

他想极力挽回,却难以压抑心中的那股无力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石泉巷,被那个修士一剑剑刺穿身体,却无力反击。

只能倔强的爬起来,迎上去,再被击倒。

此时的他,也只能极力的去追,不管能不能追上,追上了该怎么做。

长剑逍遥游,喜欢这种诞生与绝境中的倔强。

而此刻的东华城中,随着消息的传回,数万修士聚集街头,互相打听着消息。

寻常百姓依旧没有察觉,只是好奇为什么有很多惊慌的人跑来跑去。

青莲巷,安宁的雨幕中。

桂叶随风沙沙作响,空气中迷茫着桂花的幽香。

人都去了街上看热闹,巷口空空如也。

只有水流与雨滴的清响。

轻柔的脚步,踩着水花走在巷中。

身着青裙的女子,裙摆染上不少泥泞。

雨势颇大,没有雨伞。

仍由一滴滴冰凉的雨珠,砸在了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

形单影只,摇摇欲坠。

纤弱的身体,似乎承受着一座重达万钧的大山。

来到巷口第二间的院门前。

女子站在门外,望向这自小长大的院子,很熟悉,往日的教导依旧历历在目。

若有若无,还可以听到老人独自下棋的落子声,

泪水夺眶而出,她双膝跪地,对着院门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跪父母。

跪朝廷。

跪大玥百姓。

让他们失望,背叛了他们,这是她的罪。

拔下头上发簪,女子扬起雪白的脖颈,闭上眼睛平静的刺了进去。

血流如注。

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染红了裙子,有滴落在地面上。

她抬手将发簪拔了出来,重新戴回了头上。

轻拂衣衫,最后一次正衣冠。

纤弱的女子跪在院门,腰背挺直,直到倒下去的那一刻。

雨势依旧,剑势如虹。

长剑逍遥游,转瞬穿过了两百里的山峰,停了下来。

赵闲双目赤红,手中拿着长刀,看着面前坐着异兽之上的男子。

沈武纶,白衣胜雪,笑容玩味。

“为什么要逃?”赵闲站在剑身上,虽然初次御剑,却坚韧如苍松。

沈武纶面露轻笑,打量着长剑逍遥游,随意开口:“你出身商贾之家,难得不明白我沈家为何要走?”

赵闲吸了口气,站在高空的雨幕中,长刀指向前方:“为什么不带上家眷。”

沈武纶倒是颇为讶异,没想到他还真知道沈家为何而逃,连他都是听父亲说起,才知晓一二。

对于这个问题,沈武纶同样随意:“人太多逃不了,成家是前车之鉴,贪心反而会葬送了全家老小。”

赵闲目中的狂暴强行压抑了下去,他望向面前的男子,冷声大:“跟我回去,只要有沈家继承人在,天梭城的商道便能挽回。”

沈武纶轻笑了几声,如同看待傻子:“回去后,如同王家哪个幼子,成为傀儡终身无法踏出府门一步?”

“你今天,没得选。”赵闲双手持刀,浑身气势暴涨。

沈武纶笑容渐渐转为冷笑,拧转手中长枪,随意道:“龙门渡落在你手上,还真是让人觉得可惜。这份嫉妒,我压不下去,现在不宰了你,以后天高阔便没了机会。”

正风轻云淡的说着话,东华的方向,又是一道剑影袭来。

沈武纶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只可惜,来人实力远超与他。

赵闲看清之时,刚才还风轻云淡的沈武纶,已经被挑在了枪尖之上。

双目圆睁,满意不可思议。

身着华袍的岳进余,安静的看着面前这位情同手足的至交好友,轻声道:“走便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鲜血混杂雨水落向下方的山岭,白袍一片血红,长枪自背后传出。

沈武纶抓住枪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岳进余,声音沙哑:“你、、竟然、、”

他难以相信,这个自**好的朋友,会毫不留情的直接下杀手。

连保命的重器都未拿出,便已经被洞穿了胸膛,再无反抗之力。

岳进余雨不沾身,眉宇间同样带上了愁绪,轻声道:“身为修士,当杀伐果断,你我义绝,来生再会。”

御剑凌空的赵闲,终于反应过来,脸上暴怒更甚与方才。

他疾驰到岳进余身前,怒声道:“你他妈疯了?”

岳进余微微皱眉,转眼望向他,轻声道:“叛离大玥者,其罪当诛,他是我朋友,要杀也得我动手!”

“谁让你杀他?”赵闲怒从心起,指着岳进余道:“天梭城商道掌握在沈家手里,他若死了,谁去替代沈家?”

挂在枪尖的沈武纶,望向赵闲挣扎的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岳进余确实直接拧转枪身,搅烂了他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

将尸体扔下了山林,岳进余蹙眉道:“错在我,出手太重,我不忍朋友受辱,至少,死的时候得像个男人。”

赵闲抬手就是一刀。

劲风轰然炸开,震退了漫天雨幕。

岳进余后退一段距离,脸色并无怒意,开口道:“师弟,我去追沈凌山,你回东华城善后。消息已经传了回去,群龙无首又无黑羽卫坐镇,必然大乱。”

赵闲制住了身形,长刀紧握,压下心中怒意。

盯着岳进余的眼睛,他发出一声如困兽低鸣的嘶吼。

长剑急掠,消失在东华城的方向。

东华城中,四百黑羽卫完全无法阻止进万修士的行动,修士四散奔涌,找到相熟之人商讨此事。

凌守英气的咳出了鲜血,急召龙离公主回京,同时下令宵禁。

寻常的官兵守住各个坊门,严禁任何人进出,但只能限制平民。

到最后,松玉芙等德高望重的长老过来,才让混乱的局势稳定几分。

皇城的城墙上,松玉芙看着淹没在雨幕里的东华城,面带愁容。

三长老陈玉怀,扶着胡须幽幽一叹:“大厦将倾,没了沈家,我等只有一战之力。”

松玉芙咬了咬下唇,却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东华物资贫瘠,六境或者仙人境的修士受伤,丹药都得的依靠沈家。

更别说符箓、宝物、法袍等必备之物。

上战场的将士不配发刀箭铠甲口粮,谁会一腔热血的去送死。

犹豫了片刻,松玉芙轻声道:“听赵闲说,他隐居在溢州城,要不、我去求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剑尘。

现在能力挽狂澜与即倒的,松玉芙也只能想到这个人。

陈玉怀摸着胡须,摇头:“他能送你琴,便没忘了你。以陆剑尘的性格,不用你去求他也会来。若是没来..哎!”

松玉芙紧握着手,双眼微红,咬牙道:“我去试试!”

三长老陈玉怀,望着她露出几分兄长的笑容:“这是大玥之难,你去求他,反而绝了你们仅剩的那点情分。他若能帮,怎会不帮,你难得还没有我相信他?”

松玉芙容知道老琴师为了给凡世女子散尽一身修为,或许真的无力回天。

但他是陆剑尘!那个傲然与天下,无所不能的陆剑尘!

松玉芙偏过头,终究没有再说话。

东华城上空,在此时划过了一道剑影。

森白剑气璀璨夺目,划过整个天空,让人难以直视。

所有修士都安静下来,抬头望去,看向那把气势骇人的利剑。

吃惊、羡慕暂时冲淡心里的惶恐。

松玉芙手指动了一下,闪过了一瞬间的惊喜,又平静了下去。

熟悉的剑,却没有熟悉的人。

虽然只是个后辈驾驭,她看到这把剑后,不知为何,还是心安了一些。

赵闲驾驭宝剑回到东华城,暮色已经降临。

沈家车队已经入了城,他找到杜庭询问,却没有人知道沈家护卫的去处。

沈府已经被重兵包围了起来,杜庭猜测是这些在外的护卫,怕受到牵连已经逃出了城。

赵闲让黑羽卫将马车送去皇城,然后到城中街坊维护秩序。

他则飞速的前往青莲巷。

以对陈靖柳的几次接触,他看出了是性格极为刚烈的女子,在陈清秋的教导下又重视礼法,对朝廷到了近乎愚忠的地步。

这种时候,她不可能逃走,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青莲巷。

人命关天,也顾不得城中禁止凌空的律令,直接借逍遥游的速度来到了青莲巷。

可惜,还是晚了。

潇潇雨幕下,昏暗小巷中。

血液自水渠流出了巷口,年过半百的老人,对着苍天号啕大哭。

“是爹爹有眼无珠,我对不起你啊...”

老人的素衣染满了鲜血,双目只剩下两个空洞,竟是直接用手将眼珠扣了出来。

血液流通在脸上,又被雨水冲散。

哭声悲天悯人,近乎沙哑,可见其悔恨与心痛。

时至此刻,老人才放下了官身,只是一个父亲。

他坐在地上,抱着一个纤弱的女子。

手无力的垂下,脸颊苍白,即便此时,依旧只有愧疚,为显露半点恐惧。

赵闲落在巷口喘着粗气,看见这一幕浑身猛震。

他飞速冲到陈清秋身旁,抬手伸向女子的脖颈,血色下一片冰凉。

在黑羽卫中历练半年,他早已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目中急转,耳边哭嚎声不断。

他咬了咬牙,从玲珑阁里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将女子扶了过来,放在胳膊上。

木盒打开,雪白丹药散发着雾气。

号称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性命无忧的归元仙丹。

抬手掰开女子的嘴,将丹药喂了进去。只是丹药入了口,却无法吞咽。

赵闲心中一急,将丹药取了出来含进嘴里,却没想到又是入口即化。

他将女子抱好,直接喂了进去。

触感一片冰凉。

待丹药溶解,赵闲尝试将手按在湿透的后背上,催动体内真气疏通血脉。

只是真气进入后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雨势依旧,赵闲认真盯着那张惨白的脸颊,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双目渗出血液的陈清秋,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良久沙哑的说了一句:“是赵闲啊!此时此刻,整个东华竟只有你还记得我女儿。为大玥尽忠一生,到头来却换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错了..”

赵闲没有分神,不过盏茶的时间,已经恍若隔世。

女子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丹药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身体反而越发冰冷。

归元仙丹救不了,大玥便没人能救她。

他咬牙抱起了陈靖柳,御剑飞上半空,朝着闹市飞去。

凭借着对小寒的了解,他很快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找到了看热闹的小寒与殷老头。

命令维持秩序的黑羽卫将人群驱散,他将陈靖柳放在了一间茶舍里。

小寒满脸紧张,看着这位见过几次的姐姐,也不知为何闹成这般模样。

殷老头也略显唏嘘,摸着下巴摇头:“这不对门哪家的闺女,咋就死了。”

赵闲猛的抬头,带着几分怒意看向殷老头:“能不能救?”

殷老头缩了缩脖子,略显犹豫:“这个嘛..”

赵闲狂喜,猛的拉住他的胳膊,急声道:“先救人,钱财也好,宝物的也罢,我不会少你一个子,算我赵闲欠你的。”

殷老头砸吧着嘴,抽出手道:“话说的咋这么生份,老夫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嘛?”

赵闲喘了几口气,退后一步躬身一礼:“是我失言,前辈莫怪。”

殷老头大袖招展,对着围观的二人摆了摆手,苦着脸道:“都出去,算老夫倒霉,摊上你这么个败家子。”

赵闲忙拉着小寒退出了茶舍,关上了房门。

天色渐黑,街上亮起了稀疏的灯火,行人和修士已经被驱散。

赵闲坐在街边的台阶上,瞧见黑羽卫和官兵都围在外面,他开口道:“都走吧,公主未归之前,一切听命与凌相。”

“诺!”

黑羽卫与官兵四散而去。

只知此时,赵闲才放松了稍许,露出满脸的疲惫。

小寒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家少爷胳膊,满脸担忧的道:“少爷,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城里可乱了。”

抬手摸了摸小妮子的脑袋,赵闲露出微笑:“有少爷在,不用担心。”

小妮子‘哦’了一声,低下了头。

自幼一起长大,她可以感觉到自家少爷的心乱如麻,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少爷休息片刻。

瞧见少爷脸上的雨水与血迹,小寒从怀里掏出了手绢,抬手轻轻擦拭着。

赵闲只是看着眼前的长街,默然不语。

小半个时辰后,背后安静的茶舍里,终于传出一声轻咳。

赵闲立刻起身,退开了茶舍的大门。

眼前所见,确实殷老头失落的走了过来,不停摇头。

小寒与赵闲都是浑身一震,小妮子泪水夺眶而出,抓住了自家少爷的袖子。

“哎!老夫搜刮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在你这儿硬生生耗去小半,还损我道行..”

絮絮叨叨,殷老头不停念叨,满脸的肉疼。

赵闲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差点就一脚踹了过去。

急步跑回到屋里,躺在桌上的陈靖柳依然脸色苍白如纸,不过可以察觉道胸前微微起伏。

虽然气若游丝,但好歹是个活人了。

赵闲松了口气,转身对殷老头行了一礼:“谢前辈出手相救,还得闹烦前辈将陈..陈姑娘送去青莲巷,陈大人也受了伤。”

“嘿!”殷老头一甩袖子,满脸的不乐意:“当老夫开善堂的?在你身上花的钱,以后可是要还的。”

话还没说完,赵闲就已经手持官刀,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小寒笑眯眯的福了一礼:“殷爷爷神通广大,小寒可服气了。少爷有职务在身,忙完了肯定会给您赔礼。再者我家少爷家财万贯,肯定不会少了您报酬,您就放一百个心。”

殷老头这才满意了几分,没啥兴趣的端起长桌,如同上菜似的连人带桌抬了出去。

路上,他还不忘撇撇嘴:“老夫看在你这丫头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不过你可别得寸进尺,欠老夫的钱,一个字都不能少。”

“知道啦!”小寒找来了一把伞,遮在陈靖柳的身上,满脸憧憬的表情。

这一老一小走在青莲巷,与外面的混乱相比,倒像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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