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二十一章 所谓伊人(1 / 1)霸王蟹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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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烟阁外华灯初上。

通往地下的楼梯门口,一个身着碎花小裙的十六岁少女,蹲在地上握着耳朵,哭的撕心裂肺。

背后的门中,是近乎癫狂的怒吼,和肝胆俱裂的哭嚎。

泪水迷茫脸颊,已经十六岁的小妮子,如同小时候那样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小时候,少爷斗不过府中的马,生气的时候很可怕。

她说过一次,少爷就再也没有那样生气过。

斜坡楼梯上,小寒闭着眼睛痛哭。

想要进去劝少爷,却又不知该怎么劝。想要进去帮少爷,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蹲在这里痛哭。

偶有察觉不对劲的修士进入玉烟阁,便有一道细小白光闪过,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门后面的声音逐渐减小,笑声、哀嚎、惊叫,都在一刀刀之间化为死寂。

小寒身体微微颤抖,看向那道门,却不敢抬手。

半刻钟的沉寂后。

眼前的门终于打开了,露出了那张熟悉脸庞。

浑身血迹,血腥味扑鼻而来。

那张仍然在滴落着鲜血的脸庞,却勾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小寒抽泣着,想要看向屋里却被赵闲挡住了。

衣衫已经破烂的赵闲走出大门,身后是八个年龄尚小的女子。

手上的锁链已经断裂,两个凡人女子已经晕过去,五个低境女修也是脸色煞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眼神中充满畏惧,望着那一身血衣的男子,或许她们此生都难以忘记方才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唯有那只半人半狐的小女孩,脸色还算平静。

或许对小狐狸来说,和人看到一群狐狸自相残杀没什么区别,狐狸尸体再多,也难以有感同身受的想法。

赵闲心境已经平复下来,回头看向她们,开口道:“救你们出来或许是害了你们,我只能送你们出城,你们可能没法活着走出沼泽,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自己做个选择,想继续活着,留在这里当一个货物,不会被杀,也有可能过上好日子。跟着我走,活着的机会很渺茫。”

行侠仗义,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里不是大玥,赵闲没法护她们一生的安危,或许在这里会受尽屈辱,但至少还能苟延残喘,被哪些豪门弟子买走,也有可能过上好日子。

可一旦她们逃走,能活着出城,活着走出沼泽,又能去哪里安身。

落在某个野修手上,过的日子可能还不如这里。

至少用钱买来的东西,人会心疼银子,抢来的不会。

赵闲无法护住她们一生安危,只能给她们个机会,让她们可以自己选择一次。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有意识的女子都是低境修士,此时有人已经回过神来,跪在地上道:“多谢上仙救命之恩,只要能活着出城,我等再无他想,能死在路上,也好过在这里被折磨致死。”

还长着尾巴的小狐狸,眼神颇为灵动,细声细气的说道:“你带我走,我不想死。”

赵闲吸了口气,拉着小寒的手上了楼梯。

玉烟阁已经没了动静,地面上躺着五具尸体,最后一具穿着宗门法袍,看起来是洞冥宗的弟子。

每个人脖子上都有一道剑创,被一击致命。

赵闲从小寒手中接过逍遥游,挂在了腰间,带着八个女子在门口找了个颇大的马车,让她们躲了进去。

外面华灯初上,玉远城街上的行人不多,都聚集在各家青楼赌场内。

城中心的大殿灯火通明,站在玉烟阁内,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

赵闲架着马车在街上不紧不慢的行走,因为身上全是血迹,他穿上了避雨的蓑衣和斗笠。

朗朗月色下,身后是许多女子的轻声抽泣。

手中握着长刀,赵闲看着前方默然不语。

刀柄上,一缕红绳垂下。

随风摇曳,述说着心中的相思。

修行一道,不是人走的。

还未看到最顶端的风景,他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

大玥,东华,祁安。

多美了名字,多美的地方,为什么离的那么远。

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还有人出来不回去,在这里犯下这些恶行。

一袭红裙,永远摆着公主架子,却不知自己认真起来有多让人怜爱的女子,她现在是我的娘子了。

她很开朗很妩媚,喜欢不拘一格无拘无束,却永远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她是大玥的长公主,不想大玥也变成这样,所以她得扛着担子,用力的向上爬。

弱小要受欺负,即便有心施救也无可奈何,就如同车厢里的女子。

想要安安稳稳做个凡人,就得先让这世上的仙人臣服。

洛儿姑娘说的‘规矩’,或许便是这个吧。

心绪百转间,赵闲在玉烟城外一个低洼出停下了马车。

他下了马车,看着坐在车沿上的小寒,将逍遥游和两枚珠子塞在了她手里,轻声道:“朝东边走,少爷一定会回来,若是有人过来,就把这两枚珠子扔出去。”

小寒红着眼睛,小声道:“少爷,带着她们走吧,不要去了。”

“有句话得说。”

赵闲将长刀绑在了背上,身形笔直看着小寒,微笑道:“少爷答应过别人带句话,说到便要做到。”

说完赵闲轻拍马背,让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往东方驶去。

无论如何,过了今晚,洞冥宗这条路没法再走。

作为黑羽卫总旗,作为龙离公主的夫君,作为天灵宗未入门的弟子。

他要清理门户!

夜色中,赵闲在玉远城中疾驰,先去客栈取了鬼脚马,算好位置拴在了城门外,以便遇到不对时,用窜天圣人直接跳出来。

城中心的大殿,名为远游宫,规格堪比皇城。

宫殿外面的城墙不高,有十余名修士看守。

赵闲换上了飞鹰服,从玲珑阁里取出了那把许久没有动过的‘斩罡刀’,虎头牌悬在腰间,大步走向远游宫的门口。

远游宫此时正举行着宴会。

大殿之中金碧辉煌,八张案几左右排开,真中放着一张软榻,身着黑衣,容貌俊朗的男子靠在上面,轻摇手中玉液,目光淡然打量着下方众人。

歌姬女婢在里面穿行,给几位就坐的客人敬酒。

在做的八人穿着各异,为首的一人是鬼将军阎霖,晓书楼列为魔头的一个鬼修。

能上魔头榜的,基本上都是无门无派,实力也不到顶尖的人物。

但能上榜,在方圆万里之地都必然有诺大的名声。

鬼将军阎霖原本是洞冥宗境内一个小国的将军,偶尔得了一桩机缘,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手底下的三万精兵化为了鬼物。

阎霖本人实力不强只有六境的修为,但其抬手即可招出数万精兵的鬼魂,凭借这一手灭了无数的小宗门,在外可谓是凶名赫赫,有了鬼将军一外号。

后来阎霖出现在玉远城,成了这里的一名供奉。

其余就坐的人,都是各个鬼滩的主人,来庆祝城主许玉远的寿辰。

鬼将军阎霖军伍出生,人高马大颇为豪放,其他阴测测的鬼修截然不同,一只向上方的黑衣男子敬酒。

许玉远看着大殿外的月色,目光平淡,有些出神。

手上一杆长笛,刻着‘天生万物’四个字。

随着他的吹奏,幽远曲音在大殿中回荡。

在此地修行五十年,年轻时的事已经如同上辈子。

有回忆和感慨,却没什么留恋。

已经过了一甲子,早已物是人非,原本还有的几分回忆,也早都放下了。

大殿外的月光和天灵峰上没什么不同,已经持续了几千几万年。

想要一直看着月光,曾经的过去就得放下。

舞姬在大殿中,随着笛声起舞,鬼将军阎霖跟着拍子敲碗,时不时叫一声好。

其他七位鬼修也偶尔捧场。

便在这祥和气氛,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凑到城主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声。

笛声一顿。

面容俊朗,看起来三十余岁的许许玉远,蹙眉看向小厮:“谁?”

小厮卑躬屈膝,恭敬道:“来人自称大玥赵闲,说备有厚礼,求见城主。”

一身黑衣的许玉远,长笛轻敲着手心。

隔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大玥的人跑过来,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思索了片刻,他抬手说道:“请进来,客气些。”

小厮连忙称是。

不久后,一个身着飞鹰服的高大男子,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腰间悬着虎头牌,挂着斩罡刀,衣着整齐一丝不苟。

这身行头,勾起了许玉远的回忆。

他在软榻上做起来,看着下方面生的男子,温和开口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来了这里?”

舞姬已经退下,赵闲站在大殿中央,目光清澈如水,看着软榻上的黑衣人:“黑羽卫赵闲,受人说托,给许师叔带句话。”

听到师叔这个称呼,许玉远愣了片刻,良久,才摇头苦笑。

当年的许玉远,是天灵宗的二师兄,在大玥出身名门天资也卓绝,和如今的林封阳相差无几。

在小师妹松玉芙的眼中,他能谋善断又和蔼可亲,是当时许多师妹的梦中情郎。

四师弟邓玉封自小顽皮,经常被师叔门责罚,都是他跑去说好话。

一晃甲子光阴,又是一代人,他也成了师叔辈。

许玉远放下了手中长笛,‘天生万物’四字,在灯火的照耀下落入赵闲眼中。

“你是天灵宗的弟子?”许玉远温和开口,如同看到子侄。

赵闲目光平静,对其他八人的打量毫不在意,朗声道:“尚未入门,受师叔松玉芙照付,得以在黑羽卫中历练。”

在场的几位野修都是一愣,他们看得出赵闲功底扎实,已入四境。

这么年轻入四境都进不了门,这天灵宗该是个什么地方。

许玉远闻言有些诧异,长声一叹,摇头笑道:“玉芙师妹现在怎么样了?她性格执拗,什么事都挂在心里,怕是还没有结金丹。”

赵闲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许久,轻声道:“松玉芙师叔现在很好,有个痴情人心里一直装着她。”

明月照松,芙蓉如玉。

赵闲以前只以为是藏着松玉芙的名字,现在看来,藏的是牵挂。

听到旧友过的很好,许玉远脸色放松了些,抬手让奴仆搬来一张座椅。

他打量着站在殿中岿然不惧的赵闲,赞赏道:“有胆识有天资,未来定然有一番大成就,若是看上什么尽管开始便是,我能照付还是会照付一把。对了,你来玉远城,是带什么话?”

在许玉远看来,无非是请他回去坐镇天灵宗。

随身的天盾牌,也多次收到了天灵宗召集回山的消息。

但大道之上,他跻身金丹也不过刚刚起步,好不容易进入洞冥宗被收为嫡传,他如何回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殿中的青年,昂首挺胸,认真道:“魁首街许家的长房夫人,让我遇见了许师叔,给你带句话,让你早些回去,她一直等着。”

话音落,大殿中安静了下来,许玉远的气息明显的波动了些。

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诧异。

许玉远微微蹙眉,轻叹道:“她还活着啊,现在应当七十多岁,老了吧!”

“活着。”赵闲双拳紧握,看着上方的许玉远:“每天坐在许家的门口,等了你五十年,谁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你。”

许玉远望着那双眼睛,看到出其中的愤怒与杀意。

长笛在手中轻敲,许玉远有些出神。

他对过去的回忆,仅仅是曾经在天灵峰上。

那时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女,每天坐在暮桥上,看着下方的云海和头顶的圆月。

他吹着长笛,小师妹松玉芙翩翩起舞,老四邓玉封梦想成为一名剑客,在桥上弹剑打着节拍。

老三陈玉怀是个书呆子,时不时冒出几句不搭调诗句,惹得其他两个师弟说笑。

对曾经的回忆,停留在那时的月光,和现在大殿外的一样美。

曾经的牵挂,也只有把他当做哥哥的小师妹,如今也活的挺好。

其他的,早就放下了。

身着黑衣许玉远长长吐了口气,摇头道:“许家,现在如何了?”

赵闲眼中的杀意几乎压制不住,寒声道:“去年十月,青泉宗与大陈国率军破东华,许家已经被长公主护送往天柱山以西,安然无恙。”

许玉远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望向赵闲,眼睛动了几下,却又被莫名出现的黑气压了下去。

“死守八百年的镇东关,竟然破了。”许玉远叹了口气,唏嘘道:“那天灵宗,还好吧?”

赵闲摇头:“死守主峰和龙涧山,目前不知破没破。”

说了这么久,许玉远终于沉默了下来,看着赵闲的眼睛。

他知道,大殿中的青年,再等一个回答。

许玉远长笛轻敲着手心,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入了洞冥宗,以前的事情早已放下,我会给天梭城传信一封,看他们能不能施以援手,我回不去,你走吧!”

听到这个回答,赵闲平静了下来,良久,竟然露出一抹笑容。

这个笑容,没人会觉得是开心。

八位长年处于鬼域的野修,对神魂之术早造诣颇高,明白这个笑容的意思,那是要杀人。

鬼将军阎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抬眼望向上方的许玉远。

许玉远脸色平静,抬了抬手:“赵闲,你走吧,我当没见过你。”

鬼将军阎霖收敛了气焰,有些无趣的继续喝酒,对着赵闲道:“小子,许城主念旧情,不然光你这个眼神,就已经死了。”

赵闲懒得搭理这个鬼气森森的汉子,从腰间取下了黑羽卫的虎头牌,朗声开口道:“黑羽卫总旗赵闲,带的话说完了,现在该说正事,许玉远,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大殿中顿时沉默了下来,杀意四起。

许玉远自然知道黑羽卫是做什么的,他握住了手中竹笛,眼神冷了下来:“自幼受朝廷俸禄得意修行,大玥临危而不救属失职,罪其一。祸及凡人侵扰周边百姓,按律当斩,罪其二。收容鬼修,枉道向邪当夷三族,罪其三。”

说完了这些,许玉远望向下方的青年,冷声道:“我比你清楚大玥的规矩,但这里不是大玥,我若有朝一日跻身天仙,自不会亏待大玥,需要你来提醒?”

赵闲拔出了后背的长刀,冷笑道:“大玥不需要你这种人回去,别人我不管,但从大玥走出去的人做这种事,黑羽卫得清理门户。”

大殿之中的灯火骤然熄灭,月光泼洒进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玉远脸色暴怒,黑袍上显出白张痛苦至极的面孔。

黑袍数张面孔扭曲狰狞,如同被囚禁万年的厉鬼,想要挣脱出来。

不等许玉远动手,来为其祝寿的几个野修,便各显神通,招出了各自的尸魁、鬼婴、凶魅,朝着赵闲只铺而来。

能再周边鬼滩修行的野修,实力高不到哪里去,又都是内修。

赵闲看也不看,一身龙鳞纹路再起,古旧长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式黑潮搅碎了半个大殿的地面。

许玉远怒容一顿,眯眼诧异道:“龙门渡,你是大玥的驸马?”

这一刀的威力太大,直接斩杀了三个猝不及防的鬼修。

几个野修何时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四境,当下都是望风而逃,唯有鬼将军阎霖朝着许志远跑去。

赵闲浑身肌肉高耸,抬刀指向天灵宗的二长老:“追寻大道长生不是错,你不回去情有可原,我也不会怪你半分。不求你记住‘天生万物’四字的含义,你连人都做不好,不死难安殿下的心。”

说话间,赵闲大步向前,手上长刀雷光凝聚,脸色骤然病态涨红。

许玉远看着来人,只是抬手倒:“阎霖!”

鬼将军阎霖闻言双眼骤然漆黑如墨,再无半天活人气息。

他张开嘴一声大喝,厉鬼从口中喷出,身着铠甲手持刀兵,源源不绝的鬼将冲了出来。

鬼将军阎霖的恶名许多人知道,却无人晓得这个魔头只是一个傀儡。

许玉远能成为天灵宗的二师兄,是因为他天生纯阴之体,如同天灵宗的韩小东姑娘一样,神魂远超常人可操控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如同驾驭万兽的九灵道,这种流派被称为御灵道。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洞冥宗的宗主洞冥老祖收为内门嫡传,这种天赋是为鬼修量身定做的。

许玉远自幼受圣人教诲,刚刚游历修行的时候还有些顾及脸皮,所以特地到一个小国,蛊惑了阎霖的心智,让他将手下将士变为厉鬼。

然后以鬼将军阎霖的名义,在南屿州上偷袭小宗门,获取足够的魂魄来壮大自身实力。

御灵道的厉害,不在于修士本身有多强,而在于其掌握的魂魄有多强。

许玉远是洞冥老祖的嫡传,仙人境修士的魂魄都有百余个,浮现在他那身黑袍之上。

赵闲被层层叠叠的鬼物包围,腰上那枚君子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却无济于事。

寒入骨髓的恐惧袭来,这些厉鬼的凄厉嘶吼足以让任何修士心中动摇,将心中的瑕疵放大。

可惜,赵闲走的是无情道,修心的极致。

只要确定做什么,任何脑海中的想法都无关紧要。

他双眼始终清澈如水,心湖平如镜面,恐惧只在心中,手脚在他自己身上,不受半点阻碍。

不过来自神魂的震荡无法抵消,眩晕的感觉让他几乎看不清鬼影后的许玉远。

一刀出,赵闲已经消失在原地,让所有厉鬼扑了个空。

再出现,已经到了许志远的背后。

许玉远不闪不避,仍由这一刀劈在了后颈。

刀锋一穿而过,许玉远的身体如同虚幻,根本没有任何接触。

赵闲双眼一眯,无处发泄的力道轰在了地面上,刹那间劈开了大殿的中央,形成丈余深浅的壕沟。

大殿的下方,是无数骷髅堆积起来的洞穴。

洞穴中央,一个黑衣人影躺在骷髅上,胸口放着一把黑色的长剑。

赵闲眉头紧蹙,大殿中那道身外化身已经消散,而大殿下方那个人影睁开了眼睛。

许玉远从闭关中醒来,双眼漆黑如墨,身体从壕沟里飘了出来,悬浮在大殿正中。

许玉远胸口一缕缕气息进入那把黑色的长剑,脸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人,诡异而阴森。

他一双墨瞳望着气喘吁吁的赵闲,怪笑道:“好强的一刀!你以为只有你身附大机缘,只有龙门渡能不死不灭?哈哈哈..”

赵闲脸色微变,他还是第一次劈空了对手,龙门渡有祖龙精血可以维持身体不夸,但现在已经没了再战之力。

面前的许玉远毫发无损,仙人境修士,那怕是内修也能直接用拳头砸死他。

赵闲毫不迟疑,施展出了‘窜天圣人’的绝学,双脚猛踏地面,朝着殿外冲去。

可惜,这座大殿等同于许玉远的小天地,四周早已封锁,赵闲重伤之躯直接撞在了一道无形墙壁上落了回来。

许玉远面带冷笑:“小辈,这把剑名为纳邪,吞噬百万魂魄,仙人境修士也难以抵御它的侵蚀,你以为心智坚定,便能抗住?”

黑色长剑爆发出滔天煞气,弥漫整个大殿。

赵闲只觉周身寒气避人,神魂如被钢刀冲刷。

眼神依旧清澈,他的脸色却刹那间白了几分。

他撑着残破之躯站起,握进长刀,狞笑着看向许玉远:“你以为,我杀不了鬼?”

说完刀意再起,如要斩开这方天地,与许玉远共同化为虚无。

周身弥漫的黑气退缩。

刀中斩魂夺魄的杀意,让许玉远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二话不说轻叹黑色长剑,朝着赵闲急刺而来。

赵闲脸色大变,没想到这个许志远没有半点畏惧,比他还要不惜命。

不管手上这一刀真假,赵闲都是不可能劈出去的,他可没想死在这里。

赵闲飞身往侧极速扑去,手中弹出了一颗透明珠子。

可惜,黑色长剑来势太快,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

便在长剑捅穿身体的那一刻,一道白影骤然浮现挡在了面前。

剑气冲天而起,浑身剑气成罡,白衣倩影死死挡在了赵闲的面前。

袖子小剑顶在黑色长剑的剑尖上,被其中煞气侵染,透明的本命剑转瞬间变成了黑色。

荆雪脸色顿时乌青,三魂七魄被疯狂撕扯,一点点的被那柄黑色长剑吞噬。

儒家君子曾经在此地斩杀一头恶龙,那把斩杀恶龙的剑,剑灵被恶龙的戾气侵染,遗失在万里沼泽中。

经过数千年的阴气侵蚀,这把从未有人注意过剑,变成了一把吞噬魂魄的凶灵剑。

许玉远天生驾驭万鬼,年起时候偶然间受到吸引,就发现了这把为他量身定做的剑。

吞噬无数鬼混之后,其中鬼气几乎无孔不入。

荆雪身为武修,神魂没有内修那边强横,根本难以抵抗。

只是接触的瞬间,荆雪的一头青丝便出现几根花白。

身上衣裙猎猎作响,却难以抵挡那来自三魂七魄的侵蚀。

与性命相连的本命剑,瞬间崩碎了剑尖,让她吐出一口鲜血。

抬手劈出一道剑气,打烂了一侧的封锁。

荆雪回过头来,怒斥道:“他已坠魔道,走!”

肉眼可见的虚影被那把剑从她身体离撤出来,进入那漆黑的剑身之中。

魂魄撕裂的痛苦,即便是心如磐石的荆雪也难以忍受。

洁白脸颊近乎扭曲,双眼却极为坚定,死死挡着这把凶灵剑。

那怕她只能支撑片刻,三魂七魄便会被这把魔剑蚕食殆尽,也没有半点犹豫。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赵闲看清来人时,荆雪已经被那把剑吸扯住神魂,面无血色摇摇欲坠。

而那颗弹出去的珠子,在空中爆开。

一身长嚎响彻天地。巍峨大殿轰然炸裂。

玉远城内,圆月之下。

九条长尾浮现在城池中,遮天蔽日。

身形如同山岳的雪白狐狸,站在城池中对天长鸣。

天空的那轮圆月消失,刹那间阴云密布。

千里瘴气弥漫的沼泽,如同被水清洗过一半,干干净净只剩下水气。

城外低洼之内,长着狐狸尾巴的的女孩,匍匐在地,哆哆嗦嗦的念叨:“参见祖宗!”

小寒长大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天地间的那只雪白妖狐。

拓天王八和这个比起来,估计都不够一口吃的。

而大殿之内,交战的三人都僵在了当场。

大殿处于九尾妖狐的头颅下方,雪白的绒毛随风飘拂,如同一座巍峨雪山站在面前,

许玉远双眼的漆黑消失,骇然看着头顶接近云层处投下了那双眼睛。

赵闲也是有些发愣,那双眼睛,他曾经在南宫天洛的眼中见过。

与那温柔入水的女子比起来,这双眼睛要可怕太多,摄人心神。

他不明白小小一颗珠子,怎么能装下这么大的狐狸。

以前在东华看到的祖龙虚影,毕竟离的远看不真切。

这狐狸站在跟前,实在比那驮天王八震撼太多。

荆雪愣愣出神,连魂魄撕裂的痛苦都暂时忘却,轻声呢喃道:“九条尾巴的狐狸,这是...”

半个身子站在玉远城中的九尾妖狐,重新显世后,似乎还有些迷茫。

左右打量万里沼泽,没有任何值得出手的气息,唯有一个石窟看起来要强一些。

狐狸低下头,看到了那个把它请出来的人。

它抬起了脚掌,用爪子的尖,在地上轻轻的碾了一下。

方才还杀力通天的许玉远,根本就没机会躲避,眼看着巨大的爪子压了下来。

万里之外的洞冥宗万鬼窟内,洞冥老祖感觉到弟子的危机,以为是某位天仙降临,急声大呵:

“还请前辈留手!”

声若雷霆,在玉远城天空炸响。

可惜,这种九尾妖狐没有半点搭理的心思,用指甲尖在地上摩擦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后,狐狸开口道:“小子,以后没事别叫本尊出来,不然连你一起宰了。”

声音很大,却是个女子的声音。

赵闲脑袋被震的嗡嗡响,几乎站立不稳。

城池上方的九尾妖狐有所感应,双眼望向华钧洲的方向,片刻后又低头道:“小姐让你去北方,哪里有一条小虫子,对龙离公主有用处。”

说完这句话,不等赵闲答复,庞大的身躯便逐渐虚幻,直至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走之前,有一根毛发飘落,落在了匍匐的小狐狸身上。

满城的野修长大嘴巴,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而原本巍峨的大殿,已经被指甲碾的粉碎,满是断壁残垣。

狐狸脚掌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两个巨大的坑洞,还有两个在城外沼泽中。

而许玉远已经不见了,地面上留有指甲划出的凹槽,长达百丈,里面沾染着血迹和衣服的碎块。

荆雪愣愣出神,待九尾狐走后才反应过来。

方才豁出命来替赵闲挡这一剑,神魂的重创让她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身着素白衣裙的荆雪,望了正在发呆的赵闲一眼,沉默不言,台步朝大殿外走去。

明月再次洒下,荆雪走了几步,终是没撑住神魂的重创,往后倒了下去。

赵闲虽然震惊这珠子的威力,瞧见荆雪的模样,也只能放在了一变,连忙伸手护住了素白衣衫的女子。

荆雪本想挣扎,却还是倒在了赵闲的胳膊上。

温暖的感觉传来,她抿了抿嘴,眼中显出几分怒意:“你..你这人疯了不成,有这等重宝在南屿州谁杀不掉,偏偏用来杀个金丹鬼修,简直...”

话说的平淡,那一份心不在焉隐藏的很好。

赵闲把她横抱起来,看着满地狼藉的玉远城,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杀鸡焉用牛刀,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听见荆雪抱怨,赵闲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那儿知道,早知道就给你了,让你去杀雁寒清了。”

荆雪脸颊苍白,本就眉眼疏离气质清冷,神魂受创虚弱,反而带了几分青丽脱尘的唯美。

听见赵闲又是这句话,荆雪略显恼怒,瞪了他一眼:“还有没有?”

“这次还有,里面装着一只蛤蟆,就是不知到多大。”赵闲目光在大殿里扫视,看有就有遗漏的东西。

听见还有,荆雪却沉默下来,她偏了偏头,轻声道:“好好留着,这东西,在任何地方都能就你一条命,今天你不该用的。”

荆雪是野修出身,知道这种能请出传闻中神兽的宝物有多贵重,即便赵闲愿意给她,她又如何舍得去用来报仇。

今天相当于用仙剑砍死了一只苍蝇,她比赵闲还心疼。

可惜,珠子已经用了,赵闲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他从地上捡起那边古怪的漆黑长剑,收进了玲珑阁里,然后抱着荆女侠往城外走去。

身体虚弱,被赵闲横抱着行走还是第一次,不知为何,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荆雪身体虚弱,赵闲抱着还是背着都一样,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他没觉得有何不妥。

荆雪本来躺在怀里想着方才狐狸的事情,不过走了一截,神魂睡意上涌。

脸颊自然而然,靠在了赵闲的胸口,有韵律的心跳声传入耳中,荆雪刹那间清醒过来,身体僵了片刻。

这个姿势,那想朋友之间能有的。

她抬眼望去,发现赵闲表情安静一如往常,犹豫片刻,轻声道:“我自己能走。”

虚弱成这样,赵闲可不觉得她能走。

无论能不能挡住那古怪长剑,荆雪舍命相救是真的。

连性命都不要催他走,那个眼神赵闲看在眼里。

焦急而又决然,赵闲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虽然救了荆雪一次,却从未想过让她回报,她这么仗义的数次出手保护,赵闲都觉得人情欠了太多。

念及此处,赵闲见她要挣扎跳下来,温和道:“你好好歇息,到了马车便可以疗伤,方才谢了。”

这句‘谢了’,发自真心。

荆雪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随着走路的晃动,她靠着结实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没问她怎么突然冒出来,荆雪暗暗松了口气,本来她还找了个借口,说元婴修士神识强大,路过此地恰好感觉到了,顺便过来看看。

不问最好,也省的说谎话解释。

对于剑客来说,撒谎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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