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潇潇落下,四面沧海环绕。
一块礁石裸露在海面上,对着极远处的一座孤岛。
身着袈裟的老僧,撑着油纸伞,坐在礁石上已经过了不知多少的日夜春秋。
海水逐渐退去,礁石和孤岛都长高了几分。
老僧睁开双眼,取下一颗佛珠,放在了礁石上,身形便消散在了天地间。
一抹嫩绿,在礁石上抽芽。
后来,两个人,坐在桃树茂密的枝叶下对弈。
每次落子,海水便落下去一分。
棋盘未满,人间已经是沧海化为桑田。
偶有老农在山丘上歇息,棋盘前的二人却是恍若未觉。
那颗桃树,为他们遮风挡雨,旁观棋局。
也有几个人过来,在棋盘上瞧上一眼,若有似悟,微笑离开。
棋局未完,其中一人便先行起身,去了大海的对面。
剩下的一个读书人,孤独坐在曾经的礁石上,望着大海等待。
想要下完这局棋,手持棋子却不知该怎么走。
日月流转,曾经的桃树已经遮天蔽日,书生手中那颗子,落在了地面。
身形倒下,化为了这千里桂林。
桃树生长在光溜溜的山坡上,没有目的独自等待。
也有不少人经过,看到了这棵桃树。
桃树会给他们一片树叶,希望他们能与离开的那人说一声,书生死了。
可惜,那些人都是有去无回。
最后一个见到她的,是一名年轻剑客,带着一把无鞘长剑。
桃树给了他一截树枝,为他做了合适的剑鞘。
夜雨中,微风吹拂这破庙,几个大小人影,坐在石像前,安静的听着故事。
身着暖黄罗衫的花语,桃花伞靠在石像底座,诉说着所见的往事。
她望向赵闲取出的那把剑,面容温婉微笑,说道:“就是这把剑,那个姓陆的年轻人,说我等不到,再醒过来,就瞧见了你们。”
荆雪模样认真,思索良久,才拿起了长剑逍遥游,望着桃木剑鞘,轻声道:“怪不得能看到你,那两位对弈的前辈,和最开始的那个和尚,应当是以前的某位天仙。”
说是天仙,荆雪还有几分迟疑。
死后能化为千里桂林,成为一座天地间的小福地,至今仍在造福苍生,说是圣人也有可能。
但南屿洲的历史上,没有修士能够跻身圣人。
留下名字的几位,也是在儒家君子治天下时期,从华钧洲过来开辟民智的,都供奉在铁笔城的文庙中受万世香火。
年代已经太久远,荆雪仅凭一个桃花精的只言片语,难以定论是谁。
赵闲紧蹙眉头,望着体态优雅的花语,诧异道:“姑娘,你多大年纪?”
荆雪眼神一冷,有些没好气的撇了赵闲一眼。
遇上这种看过世间种种的长者,说不定就是一桩大机缘降临,竟然关心对方的年纪。
花语想了片刻,摇头回答道:“两人走后,我睡多醒少,有时候一睁眼,对面那座山就改了名字,换了些人。”
小寒双手托着下巴,听的津津有味,她好奇道:“姐姐,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先走的人,树叶都快掉光,再不走这棵树就该枯死了。”
赵闲曲指在小寒脑门上弹了下,轻声道:“不得无礼。”
他就算肉眼凡胎,也看得出这颗桃树已经行将就木,但当着人家面说出来,肯定不好。
花语微笑摇头,望着旁边傻愣愣的红衣小狐狸,说道:“我是一棵树,不能动的。”
赵闲很意外,暗道修行一道,还有树挪死人挪活的说法?那花草树木成精有个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人砍伐。
他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荆女侠,小声问道:“荆雪,树妖不能动?”
小腰被戳了下,荆雪面色一冷,不咸不淡的回答道:“世间种种只要修成了人形,便能在天地间行走无碍。”
赵闲若有所思,看了看手上的长剑逍遥游,开口道:“陆老虽然年纪轻,但阅历不凡,他说你等不到,怕是真的等不到,姑娘何必如此执着。”
坐在石像下方的花语,笑容温和,摇头说道:“万物皆有生老病死,树也一样,若我逃避天道轮回离开,即便活着,也不是树了。”
这番话含着很深的道理,荆雪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剑心不纯,道心不坚,为了活命放弃自我,即便能成为强者,也不是她想要成为的那种剑客。
不过,赵闲却是连连摇头,打量着仪态端庄的女子几眼,说道:“姑娘,无论你留不留在这里,都已经不是树了。”
“此言何解?”花语略显疑惑,曾有人说她不是人,却从未有人说她不是树。
赵闲想起了曾经和洛儿姑娘那番‘人与妖’的对话,认真说道:“姑娘行人之礼仪,说人之言语,必然是按照人的思维处于世间,无论你本身为何物,你现在已经是人。”
说着,赵闲指了指蹲在旁边的红衣小女孩:“白丘学了人的礼仪言语,但我看得出,她思考的方式仍然是只狐狸,即便机缘傍身化为了人形,她现在依然没有成为真正的人。”
荆雪微微蹙眉,听的有些头晕。
生灵修为了人形称作妖,从没有直接称之为人的说法。
花语也是略显迷茫,摇头道:“活得久,很喜欢人的言行举止,便学会了。”
赵闲点了点头,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礼仪始于正衣冠,这是人的规矩不是万物的规矩,狼吃肉、羊吃草,树木开花结果,蜜蜂蝴蝶采蜜,这才是的万物规矩。”
荆雪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太懂,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端坐石像前的女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赵闲指了指上方的桃树,说道:“若你是树,却是应该遵循天道开花结果生老病死,只能看着和尚打坐书生下棋。但你一旦走出来,穿上了人的衣服,行着人的礼仪,那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是人了。”
说道这里,赵闲顿了顿,又摇头道:“或许应该称之为仙,但仙人也是人。狼不再吃肉,羊不再吃草,学着人的方式做事,无论好事坏事,他们都已经是人,因为这是以人为本。”
花语微微蹙眉,思考着这番话。
蹙眉的动作,很有春梦恼人肠的味道。
但一棵树,如何做出这种人才有的表情?
把妖硬说成人,显然颠覆了荆雪的认知,她不满道:“若真如你所说,那妖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赵闲呵呵一笑,回答道:“不管长什么样,以人为本那就是人。而狼即便修成了人形,也应该为狼考虑,按照狼的行为做事,这种的才叫妖。就算本身是人,不以人为本,甚至为了异族的利益调过头对付人,即便他是心系苍生的圣人,也是妖。”
想起与书生温郈的对话,赵闲又补充了一句:
“万物为刍狗是天道,我求的是人道。”
这番赵闲琢磨许久才想通的道理,荆雪听起来却觉得是强词夺理。
她淡淡哼了一声:“你又不是圣人,想这么多就不怕走岔路。”
荆女侠对大道抱着敬畏之心,自然是不敢苟同。
赵闲偏头灿烂一笑,只有无愧与心,路走错就错了。
石像之前,仪态端庄的花语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喃喃低语了一句:
“怪不得..”
声音很小,未能引起二人的注意。
迎君台下方的山道上,忽然想起了佛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木鱼轻响,穿着草鞋的玉面和尚,缓步走上了山坡。
眼神悲悯,额头上一朵金色莲花隐隐浮现。
荆雪脸色一寒,身形已经出现在了破庙之外。
看着从下方走来的小和尚,她手中的袖珍本命剑已经蓄势待发。
南屿洲很辽阔,寻常修士一辈子,也难以碰上几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在戬江上方的商道撞上宋长秋等人能说是偶然,毕竟商道上修士来往频繁,万花林的画舫速度又快的多,只有走一条路必然会碰上。
但荒郊野外隔着数万里之遥,连续遇上同一个不知底细的和尚,必然暗藏阴谋。
玉面和尚手持木鱼,腋下夹着雨伞,缓步走上了山坡,对着上方的破庙行了个佛礼,朗声道:“小僧玉禅,受主持指引,来迎君台请一片桃叶。”
荆雪那里肯信,不过玉面和尚搬出佛门圣僧的名字,她没有立即出手,转而望向了后方破庙。
赵闲也颇为意外,出了庙门,客气道:“高僧,我们又见面了!”
玉面和尚眼神平静下来,对着赵闲一礼,微笑道:“相逢是缘!”
小山上的老桃树,枝叶凋零殆尽,只剩下几片叶子也在雨水中摇曳。
赵闲打量几眼,轻声道:“高僧,这棵树的叶子再摘,以后怕是就没了。”
玉面和尚没有说话,手持桃花伞的花语,从破庙里面走了出来。
抬手取下了一片绿叶,送到了小和尚的手里。
她面色温婉,柔声道:“宝光禅师一去不返,可曾见到了那位?”
玉面和尚缓缓摇头,施了一礼:“主持劝施主放下执念,生与缘起,动则缘灭,不消执念,难结善果。”
花语微微蹙眉,暗显失落:“我若动了,便再也等不到那人回来?”
玉面和尚还没开口,听到这句话的赵闲,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走上前开口道:“高僧,你好歹是佛门中人,劝人什么不好,劝人呆在这里等死?”
玉面和尚表情不变,认真道:“施主能解心结,小僧不劝也可,施主心结难解,小僧劝之无用。”
这话倒是有点水平,赵闲想了想也是,于是对持伞的桃花娘娘说道:“等的人不来你就去找,修成了人脚长在自己身上,再不知变通就不是执念,而是执迷不悟了。”
暖黄色罗衫的女人,盈盈福了一礼,感谢他的这番劝解。
手指微动,一枚桃核,出现在了花语的手心。
桃核晶莹剔透,如同冰晶一般包含着灵气。
她轻轻吹了口气,那颗桃核便飘到了赵闲的身前。
赵闲不明所以,不明白这颗桃核的含义,望向的对面的女人。
花语带着歉意摇头,温声说道:“我还是想当一棵树,当人,太难了。”
话落,女子与那把桃花伞便消散在了风雨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我佛慈悲!愿施主终得善果。”玉面和尚长声一叹,面显悲色。
赵闲握着冰凉的桃核,还以为桃树就这么死了,回头看去,却见仅剩的几片叶子依旧完好,才松了口气。
既然劝不动,赵闲也不好再打扰这位桃花精。
已经耽搁许久,再不启程去步月山,就得在这儿过夜。
赵闲唤过鬼脚马,让小寒和狐狸白丘坐了上去,朝着山下行进。
荆雪并肩而行,始终戒备的看着玉面和尚。
她不认识这个和尚,但净禅寺主持的名号可是听说过。
佛家远渡后,佛门弟子隐居在婆娑岛,只有少数僧侣在外游历宣扬佛法,历经红尘修那入世佛。
宝光禅师在两百年前行走天下,到过南屿洲,和锁龙真人有一场辩论,其佛法的高低荆雪不懂,但那不动金刚的名头却流传至今。
为了劝万花林的女修放下恶念,当着万华林众仙子的面吞下情蛊,三天三夜经百般诱惑仍然不动如山,其金身塑像至今仍被万华林的女子供奉着。
因为宝光禅师从不出手,没人知道他的战力有多强,但金身不破的功夫,让当时的十君子都心服口服。
这个玉禅和尚虽然修为不高,但背后站着宝光禅师,荆雪自然有所提防。
赵闲倒是无所谓,见玉面和尚仍然站在原地咏颂经文,招呼了几句便先行一步。
步月山历经数代祖师的打造,山高万丈也囊括不下整个宗门。
道门主殿修建在步月山峰顶,驯养灵兽、培育仙草的院子占据了大半个山峰,其山脚下坐落着外门弟子修行的场所,还有演阵、书楼、炼丹台等建筑,绵阳百里相较之任何城池也逊色。
其内的修士很多,除了本宗弟子外,同为道家的小门派弟子,也会到这里来修行。
除了道士,也有其他流派的修士来这里,提供材料和神仙钱请步月山炼制丹药。
不过让步月山的仙师出手,光有神仙钱不够,没点地位连门都进不来。
时值千年桂宫酿开坛的日子,步月山的巡查要松一些,但也不是能顺便混进去。
赵闲走到距离步月山宗门还有十余里的时候,便有两个背着法剑的修士过来盘问。
荆雪递出了腰牌,直言求见桂花婆婆,两个道门弟子见剑皇城的六城主来了,连忙进去通报,对二人也不再阻拦。
剑皇城的存在很微妙,没有人开宗立派,说是仙家宗门不合适,但说是野修,又不能忽视剑皇城主的天仙修为。
因此,面对剑皇城的修士,仙家豪门大多只看人不看出处。
所有仙家豪门,多多少少都与剑皇城的某个修士有仇,只要不是仇人过来,还是会以礼相待。
哪怕唐家剑池和大半个剑皇城有血海深仇,也不敢将十二郎给打杀了,该叫世侄还得叫。
跨过桂花宗那座上了年头的大牌坊,步月山的真容才显露在眼前。
一颗百人合抱的桂树屹立在山巅,站在山脚都能瞧见,郁郁葱葱的树冠盖住下方的楼宇,如同在山顶又加了一层。
山脚开了一排丹药铺子,晓书楼、沉瑰楼在这里有分店,也有些没听过名号的宗门,在这里出售宗门特产。
寻常野修进不来这里,来往修士都出自仙家门派,气度都不凡。
赵闲牵着马在街上缓步行走,一直在观察手中那颗桃核。
荆雪端详许久,轻声道:“应当是一颗种子。”
赵闲勾了勾嘴角,有些无奈的笑道:“桃核自然是种子,我又不是没吃过桃子。”
荆雪一时气闷,冷着脸道:“比步月山老桂树年岁还大的桃树,哪怕只是寻常桃树,长这么多年也成了仙家重宝,你可知道门至宝量天尺,便是来自于...”
话未说完,赵闲就兴致缺缺的抬手:“来自十三大洞天之一,虚林洞天中那颗上擎九天下撑四海的神树,世间草木之祖,用一截分枝打造的法尺。”
“嗯?!”荆雪气质清冷的脸颊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赵闲颇为得意,见多识广果然是有好处的。
没想到的是,荆女侠听完这话,疑惑的表情转为震惊。
道门至宝,自然在道家祖庭那位道祖坐下大弟子的手里。
传言道门主脉的掌教,日夜坐在道祖像前悟道。
见过量天尺,岂不是被道祖瞧见过。
被道祖瞧见过的人,那得是什么样的天纵奇才,说是受天道垂青也不过问。
毕竟在修士眼中,立教称祖的圣人就是天。
念及此处,荆雪的眼神又变成了怀疑,带着几分莫名意味。
有点像上次怀疑赵闲背后有护道之人,故意带着她绝处逢生,诱骗她这见识不多的小野修。
毕竟仙家豪门的子弟,最喜欢敢这种事情。
赵闲被她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收起了得意的笑容,悻悻然道:“见过一件仿品。”
荆雪脸色一沉,若是不手上没剑,非要让这信口雌黄的小辈吃点苦头。
她偏过头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轻声道:“能称量天尺的仿品,至少也有接近仙兵的品阶,没有通天手段仿不出来,你还遇见过道门高人?”
赵闲一听接近仙兵,也是满脸讶异,摇头道:“自称搬山道人,现在叫截岳天君,在我御仙剑宗十大天君中排第十四,这也算高人?”
荆女侠有些生气,对这满口胡言乱语的家伙没了兴致,偏头道:“不说也罢,这颗老桃树,怕是和那颗草木之组有几分关系,否则活不了这么久。你回去把这颗种子种下,说不定就能长成步月山那样凝聚万里气运的神树。”
赵闲眼前一亮,抬头看向山巅那遮天蔽日的大树,略显迟疑道:“长这么大,赵家怕是放不下,这可有点难办。”
荆雪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莫名的火气,轻声道:“你找个地方住下,我去见桂花婆婆。”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桂花宗正门行去。
不过走了几步,她又叮嘱道:“不要惹事,道门高人脾气都大,步月宗没有唐家那样好欺负。”
“我能惹什么事!”赵闲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
娘子殿下叮嘱在前,这步月山又是量产仙丹的宝地。
赵闲怎么也得为大玥日后的处境考虑,不用荆雪提醒,他也不会去打这满山桂树的注意。
小寒骑在马上,怀中搂着红衣女孩,笑眯眯的道:“仙子姐姐是担心少爷的安慰,小寒都看出来了。万一少爷又发疯去砍人,仙子姐姐不得弄的一身伤。”
坐在鬼脚马上,小妮子双眼弯弯,说是劝慰,表情中的调侃反而要多一些。
赵闲撇了她一眼,小寒立马就老实了,生怕在被自己少爷逼着背哪些拗口的圣贤书。
一直沉默寡言的小狐狸白丘,灵气逼人的眸子眨了眨,细声细语的说道:“少爷,那个和尚好凶。”
这句话有些迟钝,都走了八百来里路才说出来。
赵闲回头看了看,街上没有玉面和尚的踪影,他随意摆手道:“佛家子弟降妖除魔,你看着害怕正常,以后就习惯了。”
牵着马在街上转悠,想起荆雪老受伤的事情,赵闲便进入了一家丹药铺子,看有没有好的仙丹。
步月山的道药,绝非寻常宗门可比。
向聚气丹之类常见的小玩意,根本就摆不上柜台。
铺子是步月山的产业,里面主事是个外门的老道士,没有赵闲预想中的高人做派,有了客人便殷勤介绍,很会做生意。
在铺子里逛了几圈,赵闲总算知道黑羽卫中使用的丹药出自那里。
黑羽卫‘地’字头的人,大多是从军中选拔的好手,体魄强健但不算修士。
步月山的一种‘破障丹’,能强行开辟人的静脉气穴巩固神魂,只要身体扛得住,便跻身三境拥有不俗的战力。
不过这种丹药算是拔苗助长的东西,一旦复用此生便于大道断绝,而且远不如正常的三境武修,价格还便宜,三十枚白玉铢,这价钱雇佣个三境修士当门客都够。
因为作用鸡肋,只有寻常的王朝或者世家会购买,用来打造一批护卫。
铺子里的老道士,见身着黑衣绣着老鹰的青年,对破障丹颇有兴趣,开口道:“道友莫非是那个王朝的供奉,对破障丹有兴趣的话,本店可以给你打个折。”
能进这里的修士,不可能买破障丹自己用,也没人试过四境修士吃破障丹啥效果,没人敢试。
赵闲放下了黑乎乎的丹药,轻笑道:“在朝廷当差不算供奉,见过这仙丹,不过还是才知道出自步月山。”
“哦!”老道士恍然大悟,眼珠转了转,靠近几分小声说道:“道友既然见过,想来对破障丹的作用有所了解,这只是我步月山上不了台面的玩意,道友想不想悄悄更猛的。”
这个‘猛’字说的很重,那挤眉弄眼的表情,特像市井勾栏买那不知名猛药的野道士。
赵闲狐疑的抬了抬眉毛,摸着下巴靠进了几分:“有多猛?”
老道士手指在空中虚点,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样,从柜台底下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此丹名为‘脱凡仙丹’”老道士打开盒子,露出洁白如玉的丹药,摸着下巴得意道:“乃是我步月山十二长老的杰作,只要有脱凡之资,服下此丹便能直入六境,在寻常小国当个国师都没问题,敢问道友猛不猛?”
一颗丹药便能直入六境,效果可谓惊世骇俗,也只有步月山才能练出来。
天灵宗的几位长老,修了一辈子还卡在天门之外,六境基本上是寻常修士能抵达的最顶端,放到仙家豪门中也是一把好手。
赵闲吓了一跳,打量着脱凡仙丹,点头道:“猛,不过真能直入合道之境?”
“能,不过..”老道士讪讪一笑,轻叹道:“修行一道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投机取巧自然有代价,服下此丹这辈子都别想合道结金丹,而且战力嘛..打个寻常五境倒是不成问题。”
赵闲郑重的脸色一僵,继而变成被耍了的表情。
服下便终身无法成仙,对修士来说那是仙丹,根本就是毒药。
没有脱凡之资的人,服下此丹没用。既然是脱凡之资,和天地便有那一线之链。
只要能修行,资质再差也有大道登顶的机会。过了三境的小门,只要不死跻身六境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要跻身六境的凡人没资质,有资质的放着满天下的福缘不去找,谁会用这东西。
修士只要脑子不傻,都不会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法,成为纸糊的六境。
估计也只有背着血海深仇,有没有时间等的人,才会用这种丹药。
老道士也知道这丹药比破障丹还鸡肋,当下讪笑道:“好歹也是仙丹,并非一无是处,只需一枚金缕铢,道友背上一颗,万一遇到打不过的对手,服下此丹只需静养三天,便能修为暴涨,一鸣惊人。”
“遇上难以对付的人,静养三天我还有命在?”赵闲没好气的摆摆手。
不过转念一想,这丹药要是足够多,也不是没有用处。
他琢磨片刻,伸出手勾了勾:“丹方买不买?”
道家丹鼎一派的丹方可是命根子聚宝盆,哪怕是最寻常的聚气丹,也从不外传,只能靠修士自己琢磨。
不过这脱凡仙丹,属于长老门炼丹失败的废物,消耗大量天材地宝不说,放在柜台里面都碍眼。
老道士摸着胡须,做出为难的表情:“这个嘛...”
赵闲一看有戏,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不溜秋的长剑,郑重其事的道:“此剑名为纳邪,杀力通天匹敌仙兵,元婴境的修士都难以抗衡,我不走剑道,若是道长愿意交换,我也就忍痛割爱了。”
老道士眼前一亮,结果长剑仔细打量,所指在剑锋摩挲,吞天噬地的戾气便涌了上来。
赵闲表情认真,做出为难的模样。
这把从许玉远手上得来的剑,早已让荆雪这个剑道大家看过。
原先的品级非常高,不过剑灵被鬼气侵蚀,除了鬼修正常人根本用不了。
即便是鬼修,也会被其中的鬼气侵蚀神魂坠入魔道,许玉远心性大变,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这把剑的杀力毋庸置疑,放在金丹鬼修的手上,连元婴巅峰的荆雪都撑不了多久。
虽然荆雪没有剑吃亏,但也不能否认其中吞噬神魂的霸道。
总的来说,这把剑和脱凡仙丹一样,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去用。
老道士看了片刻,脸色便黑了下来,不满道:“道友,一把凶灵剑说的这么厉害,不厚道。”
都是明眼人,赵闲也不装了,摇头轻笑道:“道长,一颗毒药被你说成仙丹,也没见您多厚道,我要是不小心吃了,恐怕得悔恨终身。”
老道士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摆手道:“我步月山从不做坑蒙拐骗的事,提前就告诉了你副作用,那里不厚道。”
说完,他也消了宰肥羊的心思,认真道:“既然道友存心要,我也不和你啰嗦,随便取件寻常法宝或者功效不错的灵器,丹方便交给你。”
对于步月山来说,神仙钱不稀罕,丹方这种玩意,能以物易物才是最好的。
仙丹的方子,再差也值一件上品灵器,老道士还算厚道。
赵闲回想了下,所带的东西除了都不知道品阶,绳子、小毫不能动,逍遥游和长刀更不用说,也就那塌宣纸数量多。
宣纸只在捉钩蛇的时候用去一张,用完就变成了寻常纸张,算是一次性的东西。
赵闲取出了一张宣纸,故意用着傲然的目光,认真道:“此纸道长可认得?”
老道士双手接过,对着长明灯仔细观摩纸上,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看了许久,老道士才摸着胡子,诧异道:“华钧洲的沧竹纸,相传是儒家圣人著书用的纸,我曾在走符箓一派的前辈手中见过,你从何而来?”
话光说完,老道士就察觉不到,连忙咳嗽一声,继续道:“可惜,品相不是太好,最多制四张中品符箓,换我这方子,不够。”
赵闲呵呵一乐,为难道:“既然不够,也只能当我有缘无分,日后攒够了银子,再来拜访前辈。”
说着,便要拿回宣纸。
老道士连忙摆手,将宣纸收了起来,没好气的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商家子弟,也不怕坏了道心。”
虽然嘴上不客气,老道士还是摸了半天,将那张没啥用的方子拿了出来,说道:“我步月山自开宗立派那天起,便没有做过昧着良心的生意,这张沧竹纸换仙丹方子十张都不够,不过这方子也没啥大用,就便宜你了。”
赵闲含笑接过,道了声谢。
老道士想了想,又叮嘱道:“没用仙人境的修为,练不成这仙丹。就算练出来了也别去害人,坏人大道,会染因果的。”
最后这句发自真心的叮嘱,让赵闲认真了几分,抬手一礼道:“多谢前辈好意,赵某谨记教会。”
接下来,赵闲挑了几样寻常的丹药,便出了门。
牵着鬼脚马,正准备带着小寒在街上的客栈中落脚,赵闲听到木鱼的声音传来,很熟悉。
回头敲去,却见一个额头印着莲花印记的玉面和尚,缓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