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山巅,悬空阁楼。
一方茶案前,两道人影对坐。
邻着窗口可以看见山上山下的千里桂花,徐徐微风,吹拂着黑白截然不通的头发。
瘦骨嶙峋的手,缓慢却认真的煮茶。
桂花婆婆脸上布满褶皱,满头如雪白发下,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双眼之中却只剩下看破红尘的淡然。
看透还是埋藏在心底,对修士来说天壤之别。
荆雪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老妪,沉默许久,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想报仇?”
桂花婆婆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了荆雪面前,昏黄双眼望着这位风华正茂的女子,世人眼中的仙子。
双手扶着桂木拐杖,桂花婆婆已经很老了,她是和雁寒清独秋真人一个辈分的人,徒子徒孙传了十几代,她一个凡人依旧活着。
丹药可以延续寿命,也可以巩驻容颜,但药效再强也有尽头。
她老的近乎面目可憎,依然咬牙活着没死,至于为什么,没了知道。
“嗯!”荆雪轻声回答,端起了茶杯,放在红唇边轻抿了一口。
元婴境的仙人,只要还在往上走便不会老,即便遇到瓶颈就此止步,也有甲子光阴可以挥霍。
她第一次见到桂花婆婆,也是第一次知道,女人可以老到这个地步。
即便荆雪不在乎容颜,也有种感同身受的畏惧。
桂花婆婆褶皱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摩挲着手中桂花杖,轻声道:“想杀雁寒清,你不行,师姐也无能为力,我帮不了你。”
同名的师兄妹,也就只剩下十君子中的独秋真人,看着师妹沦落至此,能杀雁寒清让她安然闭眼,也早就杀了。
荆雪放下了茶碗,沉默许久,小声说道:“我想请桂花婆婆邀雁寒清出来,让他卸下雁羽甲。”
雁寒清走内修一道,只要没了护身重器,荆雪有把握击杀,也这有这个方法。
桂花婆婆看着眼前女子,双眼却是陷入了回忆。
徐徐轻风吹过,荆雪身体紧绷了些,不是怕桂花婆婆不答应,而是后悔说了出来。
虽然只有这个方法,面对恨了一辈子的桂花婆婆,荆雪也觉得说出来不好,觉得赵闲的阻止是对的。
她跻身元婴自认看透了一切,却忘记了最普通的人情世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她换做桂花婆婆,会愿意听到这个来的太迟的消息吗?
荆雪有些失神,双眸望向了茶碗,不敢正视眼前老妪的双眼。
让荆雪意外的是,桂花婆婆并没有询问雁寒清为什么愿意出来。
她抬起了布满褶子的手,给荆雪添上了茶水,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死嘛?”
荆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向桂花婆婆这样的凡人,活着除了受罪,没有半点值得留恋的东西。
轮回转世,或许来生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仙人。
桂花婆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喃喃道:“我怕死了,雁寒清就再无牵挂,成了真正的天仙。以他的资质,跻身半圣去道祖跟前,也不是没有可能。”
半圣,是十三境。
与雁领一样,雁寒清曾是圣人之资,如今却卡在了九境巅峰。
荆雪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望着桂花婆婆:“你知道?”
桂花婆婆点了点头,唏嘘道:“知道,从一开始都知道,他放不下我,也放不下道。”
“那你为何...”荆雪张了张嘴,自私两个字,没有说出口。
为了儿女情长,故意拦在大道之前,对仙人来说桂花婆婆是自私,对凡人来说,雁寒清是冷血。
她是仙人,本能的站在了仙人一方,却又何德何能说出‘自私’二字。
桂花婆婆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身陷情劫,他同样如此,我不恨他,只希望他能当着我的面,斩断这跟情丝,让我和他都再无牵挂。他却从来不敢走到我面前,自私的不是我,是他!”
荆雪望着对面的老妪,迟疑道:“既然桂花婆婆已经看透,为何还会陷入情劫?”
按照她的经验,一旦看透某事,心结便会自解,不明白桂花婆婆为何看透了还无法解除心结。
“你不懂‘情’这个字。”桂花婆婆望着面前女子,摇头长叹了一声:“欲要成仙,必先六根清静断绝红尘,这修的是出世之道,放下不是看透,真能看透的,是圣人。”
荆雪脸色认真,摇了摇头:“桂花婆婆未跻身仙人,岂会明白仙人之道,或许您放下后,便懂了。”
仙凡最大的区别,在于心境。
合道,便是让自身天地小道融合天地大道。
没走到这一步,永远无法明白是什么仙凡之别,这是荆雪多年以来的领悟。
桂花婆婆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叹息:“活的久了,发现仙人也是人,只是站的高一些,藏得深一些。你走的痴念道,以剑为心,修的同样是心,是出世之道。”
荆雪点了点头。
“你以为忘了七情六欲便是放下?”桂花婆婆摇头:“不是,未入世哪来的出世,你以为江成剑没有经历过凡世种种,生来便是天仙?”
剑皇城城主江成剑,是痴念道中境界最高的修士,荆雪很少遇见,更别提观摩对方的心境。
她望向桂花婆婆,面露不解。
桂花婆婆端起茶碗,沾湿了干枯的嘴唇,幽幽说道:“你未入世便修出世之道,能跻身元婴,只能说你天资好,但劫数躲不过去,你不拿起,就永远无法放下。不放下,心境就有瑕疵,迟早化为心魔。江成剑能成天仙,是因为他的心,真的很硬。”
荆雪轻轻蹙眉,没有回答,质疑的眼神却很明显。
她以剑为心,只尊剑道,剑心毁则人亡,岂能这么容易就产生心魔。
桂花婆婆摩挲着拐杖,注视着女子的双眼,轻声道:“我答应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荆雪双眸露出精芒,抬手道:“请说,我以剑心立逝,只要能做到,必然不魁对桂花婆婆。”
桂花婆婆转头,往向窗外满山的桂花,和街道上那个背刀的男子,沉声道:“杀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我就替你杀雁寒清。”
荆雪浑身一震,僵在了当成,双眼有些迷茫。
迷茫慢慢的变成了颤抖,心湖波澜不止,压制不住。
阁楼内气息骤然起,时而狂暴时而宁静,被上空的那颗老桂树压了回去。
“我杀他做什么?”荆雪双眸显出愤怒,望着对面老妪,难掩心中杀意。
“为了正剑道。”桂花婆婆坦然自若,重新给她添了一杯茶,轻声道:“师仇不报,你的心境便有瑕疵,只有杀了雁寒清,你心中那般剑才能无坚不摧,这个理由还不够?”
荆雪嘴唇微微颤抖,望着面目可憎的老妪,却没有说出话。
心中那把本命剑剧烈挣扎颤抖,在心湖中掀起滔天波澜。
桂花婆婆慢条斯理的倒着茶水:“痴念道以心为剑,断绝红尘再无杂念,剑便是一切,有了能正剑道的方法,你不愿意做,说明你心里还有其他东西。”
荆雪银牙紧咬,冷冷注视着对方:“无关剑道,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杀他!”
“那就是放不下。”桂花婆婆轻轻摇头,唏嘘道:“比心中的剑还重要,一个痴念道的修士,怎么会有比本命剑还重要的东西,杀了他,是帮你过情劫,他死了,你此生再无阻碍。”
荆雪双眸晶莹,嘴唇微微颤抖,倔强如斯,却又无可奈何。
“没有理由。”桂花婆婆扶起了拐杖,缓慢的站起身来:“下不了手,就是心有牵挂,你承不承认都是如此。连你都放不下,又怎么会觉得我能狠下心去杀雁寒清,我希望你能动手,像我证明可以,可惜,你我都是凡人。”
“咔”的一声轻响在阁楼中回荡。
一道强横至极的气浪从天空中扩散,又被老桂树的枝叶吸收殆尽。
荆雪双手撑着茶案,嘴角鲜血涌出,双眼只有痛苦,却没有半点波澜。
桂花婆婆停下身,摇头长叹道:“何必了。”
“心有杂念,便不是痴念道。”荆雪支撑身体的手微微颤动,咬牙道:“这条道走不通,那就换一条。”
“痴儿。”
桂花婆婆跺了跺拐杖,沉声道:“情劫不过,你那条道都走不通,就如同雁寒清那般,只知道断绝红尘,却不知顺心而为,看透不是斩断,你骗的不是道,是自己。”
说完这句话,桂花婆婆蹒跚离去。
活到今天,也不过是等一个人看透罢了。
可惜,世上都是痴儿。
荆雪逼着眼睛,强行稳住空空如也的心湖。
境界还在,心乱入麻。
一直坚信的道被摧毁,境界再高,也只是个凡人。
步月山下的街道上,因为方才天空的动静,许多修士都涌上了街头,举目四顾。
宋长秋站在道观前,颇有兴致的看着山下的两道人影。
“还真敢来!”醉阎罗陈道子目光冷冽,语气中带着几分阴寒。
站在身旁的宋长秋,怀抱着长剑,淡然一笑:“他与我是同道中人,你动不了他。”
听见这句平淡的话语,长曲青郭山容与十二郎,都往旁边退了几步。
郭山容莫名其妙的看着二人,不明白刚刚还在称兄道弟的品酒,为什么忽然就崩起了心弦。
宋长秋与陈道子,南屿洲儒道两家最杰出的后辈之一,这若是打起来死一个,可不是死个金丹修士那么简单。
儒家君子隐世,其正统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铁笔城。
但整个天下书同文言同语,都是儒家圣人的功劳。
势力再小,只要君子圣人还在,就没人敢不把这群读书人放在眼里。
陈道子道袍迎风招展,傲然望着书生打扮的宋长秋:“他是儒家门生?”
“不是。”宋长秋很干脆的摇头,咧嘴一笑:“他打杂家的。”
陈道子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不屑道:“兼儒墨,合名法,他也配?”
杂家集百家之所长,兼收并蓄自成一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宋长秋抬了抬手,无奈道:“我说的是杂七杂八的杂,谁都不知道他能掏出什么鬼东西,陈道长还是小心为秒。”
醉阎罗陈道子微微蹙眉,冷眼望向山下,却也听了劝,先看看再说。
而山脚的铺子外,小寒骑着马离远了些,搂着红衣小狐狸,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少爷。
日近黄昏,长街上吹起清风,带着几片桂叶在空中回旋。
玉面和尚敲着木鱼,缓步走到了进前,身上金光环绕,脸色如怒目金刚。
赵闲看着着走来的和尚,轻声道:“高僧,看你这模样,不像是来打招呼的。”
“我佛慈悲。”
玉面和尚念了声佛号,双眼锐利望着赵闲,朗声道:“今日之因,来日之果,施主必成苍生大劫,小僧前来,是断今日之因。”
脸如怒目金刚,那双眼睛却满含悲悯。
赵闲有些莫名其妙,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说道:“高僧是说我日后会酿成大祸,所用要趁着我还没闯祸,先把我宰了绝后患?”
玉面和尚轻敲木鱼,沉声道:“施主悟性甚高,小僧本意,确实如此。”
见他承认,赵闲蹙起了眉头,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不是佛门弟子?”
玉面和尚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小僧一心向佛。”
赵闲轻哼了一声,莫名其妙道:“既然是佛家弟子,我未行恶事之前,高僧凭什么让我承担恶果?即便你猜的对,现在杀了我后,我也行不了恶事,那你现在杀我是对是错?”
佛说一切皆有因果,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但从未说过预见日后恶果,可斩现在的因。
没有现在的因,那有日后的果。
这就相当于算命先生说一个婴儿日后会行恶事,所用在襁褓中就把婴儿溺死。
这不是佛,是魔。
玉面和尚表情不变,轻轻摇头:“施主的心不干净,能让苍生渡过此劫,小僧成魔又何妨。”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上次和尚出手相救,赵闲本来对他还有几分好感,此时只想骂一句‘倔秃驴’。
赵闲走到了近前,拍了拍胸口:“你我都不是圣人,没有谁是干净的,为来日之果斩今日之因,无论对错都是出于私心。”
玉面和尚轻敲手中木鱼,朗声道:“心中干净的是佛,小僧不是,所以施主所言不假。但小僧能守住本心,施主不能。”
看这模样,玉面和尚是要凭着成魔,也要把他这条尚未抬头的恶蛟斩杀。
也只有尚未成佛的和尚,能做出这种事。
成了佛,便做不出了。
赵闲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平淡:“我信自己,但不信你。”
说完,他取出了黑色的长剑,递给了玉面和尚:“这把凶灵剑,能侵蚀神魂让人心性大变,我敢用,你不敢。”
街道上的修士,瞧见这两个古怪的身影,都靠了过来。
丹药铺子的老道士,捧着一个紫砂壶,颇有兴趣的敲着。
玉面和尚双手合十,深深的行了一礼:“若小僧能守住本心,施主便信我?”
赵闲点了点头。
“我佛慈悲。”
和尚当街盘坐下来,抬手接过了魔剑纳邪,将神识灌入其中。
长街上阴风骤起,即便是在道门重地,依然可以听见万鬼的哭嚎。
周边的修士不寒而粟,齐齐推后了几步。
一缕缕黑气浮现,进入了玉面和尚的手臂,往上蔓延直至脖颈。
和尚口中朗诵经文,不动如山,将肆虐的戾气一点点压回去。
速的很慢,但剑中的戾气,始终无法进入和尚的心湖,彼此僵持。
步月山的几位长老,从山峰上落了下来,颇为慎重的看着盘坐与地的小和尚。
那般漆黑的凶灵剑显露锋芒后,几位长老看出了些许倪端。
寻常的宝剑,剑灵受到鬼气侵蚀成为凶灵剑,其杀力会大打折扣。
就如同一条听话的好狗变成了一条疯狗,再凶不听话,也没有大用。
但这把凶灵剑原先的品阶太高,不知杀了什么通天妖魔才成为凶灵剑,其中戾气让几位元婴境的长老都心声寒意。
既然是疯了的凶灵剑,自然不能以常理收复让其认主。
想要心神想通,要么是抵挡诱惑,守住本心压住这把剑的戾气,要么迷失心智顺着剑走。
在场的诸位道门仙人,抵抗对实力的诱惑守住本心不再话下。
但面前的小和尚,只是个境界不高的凡人。
除非心智坚如铁石,不然必定迷失在凶灵剑的滔天戾气中。
见玉面和尚不动如山,赵闲满意的笑了笑,扭头就走。
小寒不明所以,骑马跟在后面,小声问道:“少爷,你去哪儿?”
“跑啊!”赵闲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无奈道:“这小和尚发了疯,没做坏事我又不能打杀了他,趁着他不能动,咱们赶紧走。”
“啊?!”小寒眨了眨眼睛,看向额头冒汗全力压制魔剑的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
步月山一位金丹境的长辈,听见这话勃然大怒,冷声道:“小子,待人当以诚,你答应了信他,岂能一走了之。”
说着,这位身穿道袍的中年人,便要飞身而起拿下赵闲。
赵闲满不在意,抬手抱拳行了个礼:“他若能抗过去,我自然信他,可信他,又没说要把脖子伸过去让他砍,前辈总不能因为我信他,便把我送到他跟前让他宰了。”
金丹道士动作一顿,略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
相信一个人,只能说明对方的品德值得信任。总不能因为信任,便要求别人士为知己者死。
站在道德顶端慷他人之慨,可不是道门的作风。
念及此处,步月山的这位长辈也不再多说,转身专心瞧着那盘坐的和尚。
赵闲牵着鬼脚马,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怒喝:
“修走!”
玉面和尚脸色布满黑线,双眼依旧带着往日的悲悯。
他持着长剑腾空而其,一剑直接往赵闲后背刺过来。
步月山的道门高人也没有阻拦,只是冷眼旁观。
感觉到背后的杀气,赵闲脸色一沉,转身抬手直接抓住了那把漆黑长剑。
剑刃刺破皮肤,肆虐的戾气刹那间侵入四肢百骸。
殷红鲜血自手腕滑落,滴在了青石板上。
赵闲眼神冰冷,望着面前怒目金刚般的和尚:“小和尚,对黑羽卫拔剑可先斩后奏,你救过我一次,我们两清了。”
玉面和尚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赵闲的双眼,仍由剑中戾气侵蚀神魂。
赵闲握着剑刃纹丝不动,此时才明白和尚抵抗着什么。
周边的建筑与桂林消失,天地漆黑如墨。
一条千丈黑龙在周身盼旋,猩红眼珠似两轮红月,在黑雾中时隐时现。
赵闲站在黑雾中,前方几尺悬浮着一颗龙珠。
纯净而璀璨,带着浩瀚龙威,唾手可得。
傲然于世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人间别无所求,甚至有些寂寞。
只要拿起这颗龙珠,他自信可以人间无敌,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站在大道的最顶端,与天上圣人轮高低。
这个自信,是真的。
长街上,赵闲双眼漆黑如墨,身上的狂暴戾气冲天而起。
和尚依旧纹丝不动,握着剑柄双目清明。
几位道门高人缓缓摇头,沉默不语。
瞬间被凶灵剑侵蚀,勾出了心底欲念,心智已经被蒙蔽。
心境的差距太大,即便是步月山的外门弟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心境失守。
这个年轻人,不行。
“我佛慈悲!”
玉面和尚双眸充满悲悯,手持凶灵剑,往前刺了出去。
围观的步月山长老,见状想要阻止。
两个晚辈口角争执比拼心境也正常,但直接在步月山杀人就过分了。
刚刚抬起手,几个道门都愣了下,满眼的诧异。
明明心境失守,哪把剑却没有刺进去。
身着黑衣的高大青年,依旧握着哪把凶灵剑,纹丝不动。
“和尚。”
赵闲双眸漆黑如墨,脸色却平静如常,沉声说道:“手脚长在我身上,心里想什么和我做什么无关,心不干净又如何,身正令行万事唯理,三教圣人也不能说我有错,你何德何能代天来罚我?”
几位道门高人吸了口凉气,互相对视几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
道还能这么修?
心中一套手上一套,在道门中叫道心不坚。
也只有法家的门生,会万事依法不依心。
心乱如麻却岿然不动,又不是法家的做派。
这个青年就像是一块石头,有想法却不能动的石头,该站在何处就站在何处。
玉面和尚用力压着长剑,脸上的黑线望双眼逼近,依旧执着:“你心中有恶,我便要斩断这个因,愧对你一人,却不愧对苍生。”
赵闲左手从背后取下了长刀,放在了和尚的脖子上:“师出有名则心念通达,你师出无名,说这么多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而不是再说服我。”
玉面和尚神魂震颤,对脖子上的刀锋恍若未闻,用力推着长剑。
“知道为什么刺不进来吗?”赵闲握着剑刃,盯着和尚说道:“因为你动了杀心,压不下私欲便没法刺出这一剑,你把自己当成了圣人。”
长刀在和尚的脖子抹出了一道血痕,赵闲继续道:“而我只是个凡人,你敢杀我我就能杀你,哪怕你是为了整个天下,我不会想那么多。”
罡风骤起。
玉面和尚一声怒喝,松开了漆黑长剑,僧袍鼓胀。
头上那枚莲花印记绽放出夺目光彩,金色佛光如旭日东升。
一片桃叶从僧袍袖子滑出,眨眼变成了两丈长。
玉面和尚一把抓住赵闲的肩膀,跳到了桃叶之上,望北方疾驰。
步月山的诸位道门高人,被这璀璨佛光震慑神魂,竟然举步维艰。
赵闲猝不及防被抓住,用力挣脱,却发现肩膀上的手如同铁箍,将他直接提到了桃叶上。
赵闲反应极快,抬刀直接劈在了玉面和尚的脑袋上。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全力一刀,却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声响。
手被长刀的力道震的虎口发麻,玉面和尚盘坐的桃叶上毫发无损,九个结疤脑壳上,连道痕迹都没留下。
“你大爷的!”
赵闲罕见的报了句粗口,震惊要多与愤怒。
罡风拂面,刹那间已到了步月山山顶,从桂树上翻滚,朝着北海飞去。
赵闲想要跳下去,肩膀上那只手却力大无穷,根本抽不了身。
眼见要飞过步月山,他只能朗声大呵道:“小寒,我去去就回!”
声音很大,传到山脚的时候,步月山几位高人才恢复过来,目露错愕。
在这璀璨佛光前,步月山的护山大阵竟然形同虚设。
小寒骑在鬼脚马上,手遮凉棚看着天空远去的小黑点,大声道:“少爷,你去哪儿?”
“我那儿知道...”
话音传回来的时候,已经听不清。
小寒搂着红衣女孩,不满的嘟了嘟嘴。
悬空阁楼上,白影一闪而逝,随着话语一起消失在了云海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