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王府中,骚乱已经平息。
方才的动静,让不少修士受了惊吓,陆续下了山。
王府的后宅,红色宫灯在夜色中发出淡淡的光芒。
赵闲伤势稳定了下来,小白龙年幼,强取精血损耗太大。
赵闲不愿动用太多,稳住伤势后就让小白龙回后山的湖泊里修养。
推开龙离公主的房门,一盏红烛放在桌上。
身着嫁衣的女子,坐在书案前认真书写纸条,然后交给等候的幽安鸟,给黑羽卫和朝廷供奉发号施令。
依旧盖着红盖头,没有取下来。
脚步声临近,她便停下了笔,起身快步走到床前坐下。
赵闲露出微笑,关上了房门。
桌上放着两只酒杯,还有象征多子多福桂子。
拿起金秤杆,赵闲走到床边,挑起女子头上的红纱。
脸颊艳若桃李,眉眼般般入画。
“夫君!”
龙离公主温柔的说了声,低下头去,有些害羞。
赵闲在床边坐下,柔声道:“今天..”
龙离公主抬手掩住他的嘴唇,说道:“洞房花烛夜,不要提烦心事。”
赵闲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怡君。”
端起酒杯,按照礼仪,夫妻喝了交杯酒。
龙离公主端着小酒杯,舔了舔红唇,不满道:“就这么点,不够喝。”
“贪杯误事。”赵闲呵呵一笑,将酒杯放到旁边,看着面前的娘子。
情话都装在眼睛里,龙离公主眉眼弯弯,忽得想起了什么。
她取出了一把通体晶莹的匕首,拉过赵闲的手指。
赵闲不明所以,忽觉得手上一疼,匕首在指尖划了一道,按在了被子下的手绢上。
他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被娘子放了血,嗤笑道:“这是做什么?”
龙离公主脸色绯红,嗔怒道:“别明知故问,明天吴教习过来,要是看不到这个,你我都不用见人了。”
赵闲打趣道:“相公今天失血过多,万一晕过去,岂不是更没法见人。”
“哼!”龙离公主白了他一眼:“有伤在身,就别瞎折腾。”
赵闲抬了抬眉毛,洞房花烛不瞎折腾,那等什么时候。
幔帐落下,桌上的红烛,在女子的低喃声中无声熄灭。
同一片屋檐下,灯火照应在窗纸上,显出两个人的身影。
房屋很精致,是小寒的闺房。
墙上挂着一副画像,是她与少爷站在湖畔傻笑的场景。
架子上还摆着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都是小寒从各地收集来新鲜物件。
骚乱过后,陈靖柳受到的冲击最大。
安定下来后,阵阵的后怕在心底升起,让这位带着书卷气的女子忍不住颤抖。
不是因为差点命丧当场,而是方才看到场景。
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浮现,她用手握着茶杯,坐在小屋里神色恍惚。
小寒满脸的气愤,时而咒骂那个捣乱的坏人,时而轻浮陈靖柳的后背,让她放松一些。
陈靖柳坐在床边,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是我不好,若是当心些,你家少爷就不会受伤。今天大喜的日子,我不该来的。”
小寒心中一揪,坐在床边扶着女子的后辈,说道:“姐姐,这怎么能怨你,都是外面的人太坏了。”
陈靖柳摇了摇头,难掩心中的自责。
小寒颇为无奈,知道这位姐姐性子较真,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瞧见陈靖柳身上的衣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小寒心中一动,开玩笑的说道:“陈姐姐,你现在这样,和新娘子似的。”
“嗯?”
陈靖柳捧着茶杯眼中露出茫然,顺着小妮子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衣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确实像一套嫁衣。
陈靖柳忙的放下了茶杯,将衣裙脱了下来。
都是女子,也没什么避讳的。
烛火下,一席血衣褪去,露出白皙的颈背。
小寒看着光溜溜的陈姐姐,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掩住偷笑。
陈靖柳不明所以,将递过来的毯子裹在了身上,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小寒咯咯直笑,说道:“方才陈姐姐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现在想起来就很想笑,以后得让少爷少吃点,免得以后翻个身,就把姐姐压伤了。”
赵闲走武修一道身体结实,确实很沉。
陈靖柳出自书香门第,又没有修行的底子,身体柔弱,肯定是没法撼动的。
听见前面的话,陈靖柳脸色微红,不过事急从权,也没有尴尬的。
不过后面这句,却让她浑身一震,猛地转头严肃道:“小寒,这些话莫要乱说,私下里也罢,若是传出去,姐姐怎么做人?”
女儿家最重名节,她又嫁过人。
常言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陈清秋身居高位没人风言风语,可街坊邻居的目光,也是能戳死人的。
陈靖柳性格贞烈,有些想法出现在脑海,都会觉得愧对圣贤教诲,更何况用这种事说笑。
小寒连忙收起笑容,吐了吐舌头,小声道:“陈姐姐,你想开些,日子还得过的。”
沈家出逃后,陈靖柳以死明志。
朝中百官虽然不喜礼部侍郎陈清秋的顽固,但对父女二人忠心,却没人不从心底佩服。
父女相依为命,一个瞎了一个守寡,连天子刘瑾瑜都看不下去,去年就下旨撤了与沈家的婚约。
一年来,也有不少好人家上门提亲。
大将军尉迟英对陈靖柳极为赏识,若她答应,也轮不到一个花魁做少夫人。
不过,陈靖柳从未表露出再嫁的意思,独居在石泉巷中,把说亲的夫人们都给挡在了外面。
在外人看来,这女娃是随他爹认死理,铁了心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也劝不动。
小寒回来半个多月,多少知道了些,轻声劝道:“嫁错了夫家,你也莫得办法,沈家根本没把你当家里人,上次在天梭城,我还见到了沈文乐,过得比以前还好。”
陈靖柳闻言一愣,问道:“你们在外面见过沈家的人?我为何没听你家少爷说起。”
小寒知道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不回答。
陈靖柳将小寒转过来,正色道:“小寒,你家少爷,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什么啦。”小寒连忙摇头,小声道:“就是沈家过得比较好,陈姐姐却在这儿受苦,我看不惯。”
陈靖柳微微蹙眉,察觉到小妮子躲闪的目光,问道:“沈雨也在?”
小寒低着头,为难道:“陈姐姐,你不要问了,少爷会骂小寒的。”
陈靖柳脸色一白,做回了床上,心沉了下来。
她知道沈雨的性子,在皇宫外跪了三天没见到长公主,肯定不会甘心在大玥做个寻常人。
本以为沈雨是去天梭城寻找沈凌山,陈靖柳还放心了些。
去天梭城的商道,沈雨很熟悉,沈凌山对子女的好也不假的,只要过去了还是沈家的大小姐。
但现在看来,沈雨根本没有去找沈凌山。
凡人女子跑出大玥,一年多了无音讯,恐怕凶多吉少。
沈雨长的漂亮,自小到大又没吃过苦,万一落在恶人手里..
陈靖柳打个寒蝉,当即就要起身。
小寒连忙按住她,问到:“陈姐姐,你去那儿?”
陈靖柳身体僵住,迟疑片刻,又坐在了床上。
是啊,她能去那儿,又能做什么。
一个凡人罢了。
陈靖柳幽幽一叹,说道:“天梭城的商道至今没有打通,我虽然不会做生意,但对于路上打点应酬的地方都知道,你家少爷若是再出关,能不能送我一程,去天梭城看看?”
陈靖柳在万宝楼主事许久,对仙家生意的门道都了解,以前想与沈家断绝关系,便再也没碰过这些。
现在沈雨下落不明,陈靖柳无论如何,也要出去看看。
找不找的到,也得先去找再说。
毕竟,沈雨和她一样,都是沈家弃子,都是苦命人。
小寒有些犹豫,轻声道:“陈姐姐,少爷肯定不会让你出去冒险,少爷把沈姑娘当朋友,无论如何也得把她找回来,你放心好了,”
陈靖柳抿了抿嘴,略显黯然的点了点头。
西侧的婚房,红烛在桌上燃烧着。
荆雪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长剑逍遥游放在双膝上。
大红的床单上,洒满了莲子、桂圆、栗子等用来压床的干果,坐着有些不舒服。
不过元婴境的高人,这点不舒服还是能忍住。
房屋的顶上多了个窟窿。
方才一剑出去,荆女侠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没把房顶掀开。
刚才见赵闲受伤,她本想冲出去,宰了那胆敢捣乱的贼人,不过被殷老头拦了下来。
今天是新娘子,若是自己掀开盖头冲出去,会有遗憾。
凡人的规矩就是多,一点也不干脆利索。
荆女侠打量着身上的凤冠霞帔,这身衣服好看,但不方便。
得小心压抑气息,才能让身上的剑气不伤到做工华美的衣裙。
坐了片刻,身上该打量的都打量完了。
荆雪犹豫少许,准备神魂离体去山腰的小书楼。
那里藏着天下间无数高深剑学,她对剑道的悟性很高,但要全部学会融会贯通,最少也得甲子光阴。
对于剑客来说,光会剑招法决不够,领悟其中剑意才算真正的学会。
就比如唐家剑,赵闲会了剑招法决,没领悟‘藏’这个字,便永远没法学会真正的唐家剑。
书楼中,都是各家宗门的上乘剑法,与荆雪自身所学的相差无几。
她的目的,是向萧剑一那样,从天下剑学中领悟专属于自己的一剑。
一剑破万法,是剑客的必生追求。
她拜陆剑尘为师,可以学到那登峰造极的最后一剑,但那一剑始终是陆剑尘的,不是她的。
大道之上只争朝夕,有了一座宝库在侧,即便是荆雪淡泊名利的性子,也有些坐不住。
刚刚神魂离体,还没有走出房屋,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屋里的动静骤然平息,连桌上的红烛,火焰都纹丝不动。
‘吱呀’声中,房门被推开。
赵闲走进屋里,发现荆女侠正襟危坐,连气息波动都没有。
若不用眼睛看,他还以为屋里没人。
插上门栓,赵闲从桌上取了酒杯,朝着身着嫁衣的荆雪走了过去。
气氛逐渐凝重,杯中清亮的酒液,随着气息的波动,显出一圈圈涟漪。
赵闲走了几步,便感觉到排山倒海般的压迫力,轻声开口道:“荆雪,你把剑放下。”
“哦,好!”
压力骤减,荆雪忙把剑收了起来,手掌叠在一起,轻柔的调理呼吸。
放下酒杯,赵闲拿起撑杆,挑起了红盖头。
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掩去英气,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媚。
荆雪浑身僵硬,努力保持着往日的清冷。
赵闲坐在床边,微笑道:“娘子!”
荆雪往旁边移了移,轻启红唇,说道:“方才我想出手帮你..”
赵闲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洞房花烛夜,不要提这些烦心事。”
“哦。”
荆雪没有挣扎,看向身旁的男子,轻声道:“赵闲,你身体没事吧?”
“叫相公。”赵闲眉头一皱:“直呼夫君名讳,要受罚的。”
荆女侠柳眉挑起,似乎是在说:还有这规矩?
不过洞房之夜,她还是没有拒绝,改口道:“相..相公,你身子没事吧?”
“没事。”赵闲呵呵一乐,将酒杯递给她。
荆雪接过酒杯,认真的喝了交杯酒。
赵闲坐在床上,觉得有些膈应,抬手摸去,却发现全是撒帐的干果。
他抬手在床上摸索,将藏的很深的干果捡起来。
荆雪坐在旁边,看了片刻明白了意思,抬起手掌,准备将莲子桂圆震成齑粉。
赵闲见状连忙抓住她的手,无奈笑道:“要一颗颗捡起来。”
撒帐干果,是给脸皮薄的新人缓解尴尬找点事做,要是一巴掌拍碎,就没意义了。
“是嘛。”荆雪嗯了一声,虽然规矩繁琐,她还是照做了。
她转身,跪趴在床上,摸索着被子下的干果。
荆雪身材修长,平时衣裙宽松不觉得什么。
这么一趴,浑圆的曲线显露出来,摇摇晃晃间风姿卓绝。
赵闲心中一荡,也没心思乱翻,认真的瞧了会,笑容玩味。
荆雪找的颇为认真,没注意身后的目光,或者说是不敢看。
“啪!”的一声脆响,在红烛摇曳的婚房响起。
荆女侠浑身一震,手中的干果直接捏成了粉末。
她猛然回身,双眸带着恼怒,望向了赵闲。
“有蚊子。”赵闲随口解释,摩挲手指,回味着柔软挺翘的触感。
大冬天,那儿来的蚊子。
荆女侠脸色时红时白,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
“背后伤人,卑鄙!”
也不知是怎么想出这句话的,还说道分外认真严肃。
赵闲忍俊不禁,用抓住她洁白的脚腕,拖到了身前,俯身凑了上去。
荆雪脸上再也绷不住,露出不知所措的惊慌。
“别..”
小腿蹬了两下,她用手撑着男子的胸口,偏过头去,细长眸子紧闭。
娇躯微颤,既怕力气大了将赵闲扔出去,又怕真的凑了上来。
等了片刻,身上却没有动静。
荆雪睁开眼睛,发现男子正饶有兴趣盯着她。
“看什么?”荆雪呢喃了句,又闭上眼睛,一副早死早超生的模样。
剑客嘛,再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既然躲不过,就当被剑戳了一下,再疼也能忍。
这副模样,看的赵闲有些心疼。
他翻身躺下,将荆雪搂在了怀里,抬手抚过柔顺的发丝,问道:“铁笔城外,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山野之间,赵闲将她背在背上行走。
暮然回首,看向他的,却是一个充满依靠、满足、幸福的眼神。
黑亮清澈,如同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找到了归宿。
虽然很快就闭上了,赵闲却从未忘记这个眼神,因为真的很美。
婚床上,荆雪的气息缓和了些。
她靠在男子的臂弯,轻声回答:“小时候在渔村,每天晚上回家,爹爹都是那样背着我,趴在爹爹背上,感觉浪再大天在黑,也没有什么畏惧的。”
刚记事就踏入修行一道,从最开始的随波逐流,到后面的万里独行,一直都是一个人。
再强的人,都需要港湾,可以是寄托,可以是依靠。
话语顿了顿,荆雪继续说道:“后来成了剑客,睡觉时提心吊胆,每天都想着如何更进一步,已经把哪种感觉忘掉,然后,在你身上找到了。”
赵闲叹了口气,搂的紧了些,柔声道:“凡人都有家,现在你也有家了。”
荆雪少有的露出微笑,抬眼望向了男子的下巴:“你虽然弱了些..”
“叫相公。”赵闲脸色一沉,刚刚升起的宠溺烟消云散。
荆雪眨了眨眼睛,转而道:“相公虽然弱了些,也不禁打,但不知为何,就是让我觉得顶天立地,好像在你身边,死了也是开心的。”
这番心里话,让当相公的有些下不来台。
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或者豪言壮语。
赵闲看着房顶的破洞,星空从上面漏了出来,他轻声诉说:“只要做好了人,无论多弱,都是顶天立地的。”
“嗯?”荆雪略显不解。
赵闲抬了抬眉毛:“所行之事皆无愧于心,所遇之人皆无愧与情,对我来说,就算做好了人。”
这番话,荆雪早已经听过,她缓缓摇头:“我不喜欢听这个。”
不是不喜欢这句话,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赵闲论道。
“那..”赵闲思索了下,微笑说道:“我辈刀客,说白头偕老,我老了也不让你老。”
“凭什么?”荆雪眼睛一瞪。
觉得这句话,比陆剑仙的那句差了太远。
说好的白头偕老,怎么能自己先老,还不让对方白头,这太自私。
“因为刀客霸道。”
赵闲回了一句,抬手扯开了荆雪的大红嫁衣。
酥胸轻颤,洁白无瑕的躯体显露,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出莹莹微光。
荆雪猝不及防胸门大开,惊呼一声想要遮掩,双手却被抓住,摁在了床上。
她睫毛微颤,脸颊刹那间红到了脖子,挣扎道:“你别乱来。”
“叫相公。”赵闲上下打量着,轻声安慰。
荆雪腰肢轻扭,颤颤巍巍,想要躲避着火辣目光。
呼吸逐渐急促,她双目晶莹欲滴,哀求道:“相公,把灯灭了。”
元婴境的修士,灭个灯还要求着,也是急昏了头。
赵闲抬手灭掉了桌上的红烛,屋里暗了下来。
荆雪的挣扎渐弱,放松了少许。
反正躲不过去,就由着他吧。
心神一旦放开,便在难重新凝聚。
眩晕的感觉传来,她在温柔轻吻下逐渐失神,也不知自己再做什么。
如同狂浪漩涡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淡淡低吟,清喉娇啭。
莫名痛处自小腹下传来,荆雪浑身一僵,仰着脖颈如天鹅曲项,张嘴却难以出声。
“放松。”赵闲闷哼了一声,脖子差点被抱断,抚摸着她滑腻的后背,轻声安慰。
荆雪身子绷了许久,才颤声低喃:“嗯..”
温润鹅肠小径,婉转九曲回廊。
娇花弱柳急雨,春夜苦短情长。
荆雪白皙的肌肤蒙上细密香汗,泪珠从眼角滚落,忍不住,咬在了男子的肩头上。
贝齿传来的腥甜,让她稍微清醒,却又被折腾的如风中柳絮。
“相公..我不嫁了...”
“不行,晚了。”
夜色中,万家灯火逐渐熄灭。
徐徐微风,吹散了天空的薄云。
冬天的雪,渐渐的融化。
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