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呐,达西……”
阿黛拉的脸不停抽搐,她的视线紧紧地系在不远处一个骑马的教士身上,尽管他脸长了些,眼神坚毅了些,个子高了些,五官也更硬朗了些,可她深深地坚信,他就是达西,他就是阿黛拉多年未见的弟弟。
作为干红家唯一的男孩,达西的相貌大部分继承自有着“里奇岛的珍珠”之称的母亲,而身材继承自父亲,和阿黛拉正相反。所以,人们常说,达西比阿黛拉好看,长大后一定是个美男子,现在看来一点没错。比姐姐形容给自己的还要夸张的多。
阿黛拉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她几乎要忘乎所以地走出门,站到瓢泼大雨中。泪水已经破坏了土系魔法的易容效果,若是被雨水打湿,后果不堪设想,幸好姐姐及时拦住了她。
{“你在送死!”}
{“抱歉,我……他长得好高,好帅。姐姐,是他吗?”}
{“是他。但你别忘了他现在的身份。”}
激动的情绪褪去,清醒的阿黛拉为自己刚刚酿成大祸的行为后悔不已。她平复心情,探出头,目送这支队伍远离。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向他们献花,那些记载中人们对教廷的尊崇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人们冷漠地目送他们,像是目送一个疏远的巨兽,怀着质疑与敬畏,即便他们雨中赶路,摆出一副心系平民的模样。
队伍在通往王都方向的路上逐渐远去,消失在雨雾之中,那些避雨的人们纷纷走出来,小声议论着。
他们无疑来自教廷,马车里很可能坐着教皇。队伍前面的那些令阿黛拉感到恐惧的人,大概是教廷的战斗团,真正的驱魔人。至于那个尤其令阿黛拉充满危机感的年轻人,听街坊邻居的议论,就是传说中的圣子——旧神力量的代理人。
除了第一次打过照面的战斗团,阿黛拉更关心的是多年未见的弟弟——达西,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与达西的重逢。
{“达西竟然长这么高了,他比当年高了一个头还多。别说,那身长袍倒挺适合他。”}
{“先别想这些了,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姐姐的话将阿黛拉拉回现实。
教廷的人时隔两个月终于来到了德卡利斯,除了拜访龙之国的新国王——二王子布鲁斯·德拉贡诺夫,无非就是调查关于恶魔的一切,然后全力缉拿恶魔。如果教廷动用全力,阿黛拉很难保证自己能够逃脱,他们可是三年多前杀了魔神的人。
阿黛拉犯了难,这情形就好比她想拥抱爱的人,而对方怀里是足以刺穿自己胸膛的刺一般。阿黛拉内心下过决心,当她见到达西时,要直面他,将一切坦白。是这该死的命运让他们站在对立面,而不是他们自己。可是现实远比立下誓言时的想象残酷,阿黛拉清楚,她与达西的姐弟亲情之于当下的尖锐对立,好比细线悬着铁坨。
{“你难道想与他见面吗?”}
{“……我确实想。”}阿黛拉实话实说,她随即又说道,{“但还不到时候。我现在没有实力,与他见面无异于飞蛾扑火。”}
阿黛拉转身走进铁匠铺,将手覆于脸上,一阵诡异的光线之后,她眼角塌陷的一处复原,嘴角的裂纹也消失不见,还是街坊熟悉的“跑腿达西”的形象。说起来,她化名“达西”,竟真的等来了达西,真是令人惊奇的巧合。
“外面怎么了?这么多人。”老铁匠抱着一捆木柴从后房走出来。
“教廷的人来了。”
“教廷?”老铁匠放下木柴,小跑到门口,向街道的尽头望去。
“已经走远了吗?没看到啊。”老铁匠皱着眉,他转过身,发现“达西”已经消失不见。
大雨之中,阿黛拉脸上的泥土被冲刷殆尽,露出了原本属于她的脸,一张少女的脸。大雨打湿了她的衣服,她走在泥泞的路上,回头遥望远处雨雾中的松石冠镇,她的目光聚焦于很远的地方,仿佛能穿过雨雾,看到同在大雨中行走的达西。可是,终究还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失望地转过头,阿黛拉踏上了远离德卡利斯向东的旅程。她又一次孤身一人,连匹马也没有,她有点想念那些故人,想念莫兰小队的朋友,想念伊莎,想念马歇尔院长,想念天国的维德维奇夫人。
她太孤单了,她一直在一个人战斗,面对教廷,面对那个幕后的可怕人物。阿黛拉终于意识到这场探寻真相的旅途为何如此坚信,她需要力量,她需要值得信任的朋友。
{“姐姐,我需要盟友,孤独地战斗是没有未来的。”}
{“不假,可你是恶魔,有谁会信任你?”}
{“我不知道,但我要试试,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大雨逐渐止息,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灿烂的阳光从云间缝隙中穿过,照耀在乡间的田野上。
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阿黛拉低头拾了一把泥,糊在脸上,在魔法的作用下,形成了一张崭新的面孔。然后,熟练地伸出手,拦住了前行的马车。
“先生!您去哪?”
“阿布力思。”
“载我一程吧,我给您钱。”
“自己到后面找个空吧,姑娘。”
经过一天半的旅行,第二天晚上,阿黛拉抵达了阿布力思。
瘟疫同样给这里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城郊林立的木制墓碑令阿黛拉不安,她不停祈祷自己的朋友不在其列。
这里是阿黛拉新生活开始的地方,如今回到这里,虽然进城的路线和当年略有不同当年从北方,如今从西方但还是激起了阿黛拉的回忆。
她巡着当年的路线,从杂货街开始,到冒险者公会,到老公会旅馆。建筑不变,唯有当时的繁华与热闹不再。
阿黛拉来到马歇尔院长的住处,这里已经被查封,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被搜刮一空,徒有四壁。她四处询问,得知马歇尔院长早已被公爵派人逮捕,生死未知。
焦急不安的阿黛拉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找到丽莎副院长,从她口中得知,马歇尔早已于一个月前死在地牢中。并非因为刑罚,而是多年试药造成的隐疾。
阿黛拉失了神,她一人来到丽莎副院长所说的埋葬之地,看着马歇尔院长的墓碑,怎么也哭不出来。她其实并不意外,马歇尔院长与她告别时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他做好了死的准备。
“为真理,为了知晓真理的权利,一切都值得。”
马歇尔院长的墓志铭这样写道。阿黛拉献上一束花,摸了摸墓碑上的铭文,低头行了个礼。
{感谢您,先生。}
马歇尔院长埋葬的地方就在玛瑙杖学院的后山,阿黛拉顺路翻进学生宿舍的院子,偷偷潜入了七栋——曾经她和伊莎贝拉居住的双层小楼。可是,那间狭小却充实的阁楼,已经没有了居住的痕迹,所有摆设都蒙上了厚厚的灰,曾经属于伊莎的东西,也都消失不见。
阿黛拉迷茫的走下楼,不安与悲痛令她头痛欲裂,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故人都消失不见。难道,自己真的害了他们?就像那个给自己占卜的菲国圣女所说的那样。
正巧,她在七栋的楼下遇到了曾经同为瓦尔基里学院的同学。连忙上前询问伊莎贝拉的状况,结果是虚惊一场,伊莎贝拉只是提前辍学回家,她还活着。
阿黛拉仿佛获得了救赎,心情豁然开朗,那名同学刚想问阿黛拉是什么人,她就已经兴奋地跑远了。
伊莎贝拉和她提过,她的叔叔反对她上学,她很有可能正在她叔叔家,也就是阿布力思城郊的一处偏僻的山村里。
在前去探望之前,阿黛拉打听了莫兰和维德维奇先生的消息,万幸,他们都健在。夜晚,祭奠完维德维奇夫人,阿黛拉乘着夜色向城郊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