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撕碎了原本纯净的夜色,仿佛德卡利斯这条纯白之龙的累累伤痕。
姐姐心力憔悴,将身体交给了阿黛拉,她们完成了使命,但伊莎还没有回来。阿黛拉焦急地望着窗外的街道,不停压抑不吉利的想法。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阿黛拉不断祈祷,尽管她知道维拉之心此时不会回应她。
终于,一个满身狼狈的少女出现在不远处的街角。阿黛拉几乎要跳出去,理智拦住了她,她扒在窗边,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
“吱”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伊莎脸上的汗水裹着灰尘,膝盖上磨出了一个破洞,左手擦出了血,狼狈不堪。她走进门,和阿黛拉四目相视。无精打采的嘴角和眼角逐渐上扬,然后,她们拥抱在一起。
“我们,我们成功了。”
伊莎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嗯,我们成功了。辛苦你了。”
“你的手臂……”
“不打紧。”
阿黛拉的身体筋疲力尽,内心却如释重负。这或许是她经历过的最长久、最艰苦的战斗,现在回想起被贝鲁赛巴卜支配时的绝望,阿黛拉依然浑身发抖,但能得到现在的结果,一切都值得。
伊莎有些干咳,为了完成阿黛拉交给她的任务,她尽了全力。她拿起水袋猛往嘴里灌,差点呛到。
“你也太拼了,嗓子都喊坏了。”
“没有,只是太久没喝水。”
“其实你这么喊没必要,洛夫克拉夫特一嗓子,半座城都已经听见了。”
“……”伊莎瞪了阿黛拉一眼。
“不过还是多谢你了,我们喝两杯庆祝一下吧。”
“你个烂人,我嗓子疼。”
“哈哈”
一番捉弄之后,阿黛拉还是悉心地为伊莎贝拉疗伤。如同泉水般冰凉但温润的感觉在伊莎的喉咙处绽放,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阿黛拉的手。
“你从哪里学得这些?”
“老院长,维德维奇夫人死后,我向他学了一些治疗之术。我常常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必须有所准备。”
伊莎瞅了一眼阿黛拉的断臂,
“你不能治疗你自己吗?”
阿黛拉摇了摇头,
“这是教会的神圣术,我的身体抵抗这种力量。”
渐渐的,伊莎的嗓子不再沙哑。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
“阿黛拉?”
“哦,呃,等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消息,他说事后会来找我。”
“这样啊,那……”
伊莎站起身,提议去买些吃的,顺便带些酒回来,阿黛拉表示赞同。等她离开之后,阿黛拉终于不再掩饰,低垂下的眉眼间充满了痛苦与难舍。
她早就决定,这次事情结束后离开伊莎,一个人去南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告诉她。这将是一个艰难的离别,阿黛拉不愿面对的离别。
不过在此之前,享受一下最后的相处时光吧。
不久之后,伊莎撞开门,拎着着一整只烤鸡、两根熏肉肠,抱着一小桶酒,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干杯!”
“干杯!”
外面适时的想起了庆祝胜利的音乐,龙国的居民知道了今天暴乱的始末之后,自发上街庆祝邪神教的覆灭和恶魔的溃败,战胜乱军的守军士兵在路口燃起了篝火,居民们和士兵手牵手载歌载舞。今夜大家似乎都不太想睡觉。
和着音乐,和房间里跃动的烛光,喝醉了的伊莎手舞足蹈起来。不愧是阿布力思的姑娘,即使差了件华丽的长裙,伊莎旋转起来,伴着纯粹的笑容,也非常撩人。阿黛拉情不自禁地跟着节拍鼓起了掌,唱起了阿布力思的歌谣。
两个小时后,街上为了抓捕邪神教残党,实行了禁严,变得非常清净。
“唔,你说,龙国的国王是不是有背叛教会的传统啊?啊?我知道的历史上就有三个,嗝。”
“的确,可能因为离图岗近吧。”
“是嘛?他们不是离教廷也近吗?”
“……”
“呼,呼”
伊莎醉成一滩烂泥,说着说着,竟倚在墙角睡着了。阿黛拉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伊莎的酒量不行,还喝那么多,她今晚是真的很开心。
“咚咚咚!”
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阿黛拉警觉起来,进入潜行状态溜到房顶一看,是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侍从。
打开门之后,他并没有说话,递给阿黛拉一张纸条,带上兜帽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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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2点,王宫后花园见。从北面翻墙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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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这么写着。
阿黛拉从口袋里倒出来一个大钟,现在是12点多,还有一点时间。阿黛拉看了一眼打鼾的伊莎,她改了主意。
她不敢面对得知自己要离开后的伊莎,以她的脾气定然不会答应,所以干脆就一走了之,就像几个月前在玛瑙杖学院一样。
阿黛拉思索了很久,精挑细选留给伊莎的礼物,有武器,有财宝,还有纪念之物。最后,她给伊莎盖上了毛毯,在她的额头上深深一吻。
{我会想念你的,伊莎。}
不舍地看上最后一眼,阿黛拉渐渐消失在窗外的屋顶。
今夜没有月色,阴云在夜空笼罩,映衬着德卡利斯残余的火光。政务院和魔法部以及广场周变一些建筑依然灯火通明,他们连夜坐着镇压暴乱的收尾工作。但王宫一片昏暗,只有零星用于照明的路灯。
阿黛拉小心翼翼地来到后花园,一座凉亭之下,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已经恭候多时。
“请原谅我冒险让你前来,有些话下午佯装战斗的时候来不及跟你说。”
洛夫克拉夫特的语气一改先前的冰冷与平静,带着一腔热情、喜悦、感激与尊重。
“这没什么,我正好也要和您告别。”
“首先,我必须告知你,你弟弟应该快要抵达王都了,和他同行的是一整只教廷的队伍,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必须尽快离开。”
“有具体时间吗?”
“信息送到这里是一天前,按行程算,他们明早就能到城郊。”
“好,我一会儿就离开。对了,先生,我想托付您一件事情,请您帮我照顾一下伊莎贝拉小姐,她因为我的缘故,生活难以继续,您要是方便,给她一个新身份吧,能让她成为一名骑士再好不过。”
“她不跟你一起吗?”
“……我不能带着她。”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迟疑了一会儿,
“好吧,我答应你,但我不确定这是一个好的决策。”
“感谢,这样我就没有顾虑了。”
“感谢?阿黛拉小姐,你无需对任何人言谢,整个王国都欠你一个人情。”
“嗯,呃不,哈哈,没有,您严重了。”
阿黛拉差点暴露了真实想法她觉得洛夫克拉夫特说得对,赶紧转移话题,
“后来怎么样?你镇住局面了吗?”
“嗯,墙倒众人推,他们还算机灵。不过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会安排妥当。真要感谢你的计划,虽然冒进,但效果卓越。对了,我两个小时前搜查了贝鲁赛巴卜的住所,除了一个被囚禁的**,只有一些未销毁的信件,他是个谨慎的人,没留下什么痕迹。想要绊倒国王,我们还得继续审判他的手下。如果获取了有关魔神的情报,你送猫头鹰过来的话我会寄给你。”
“莎莎剐蹭灌木的声音”
阿黛拉警觉地看向不远处,是罗莱雅公主穿着睡袍正小跑过来。
“为什么迟到了?”
“啊,凯瑟琳女士有点难缠。”凯瑟琳女士是公主一位经验丰富但唠叨的侍女
公主转向阿黛拉,她慢慢走近,近到可以看清阿黛拉的脸。
“晚上好,公主殿——”
没等阿黛拉行完礼,公主直接上前将阿黛拉紧紧抱住,弄得阿黛拉不知所措。
“抱歉,那些繁文缛节表达不了我此刻的心情。”
放开阿黛拉,罗莱雅公主激动地说着,然后她注意到阿黛拉的断臂,
“疼吗?”
“小事,明天就能长出来。”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你拯救了这个王国,也救了我和我的老师。你知道吗,当我在阳台上看见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说,呃,我以为你不会来,我当初只是作为一国公主抱着一丝希望寄出那封信,没想到你竟然应允冒死前来。”
“而且不光是勇敢,你也太聪明了!老师跟我说了你的所作所为,真是太高明。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一名女王——呃——”
公主殿下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幸亏及时住嘴,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眉毛才没有挑到后脑勺去。
“阿黛拉,还记得我信中的承诺吗?这个承诺不会消失。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永远支持你,这是我和我的王国欠你的,是你应得的。”
“我,呃,不胜荣幸。”
阿黛拉被公主殿下的热情感染,一时竟不好意思到说不出话。
“命运真是神奇,几个月前,你还是我最恐惧也是最恨的梦魇,现在,你是我心目中的神使。哦,抱歉,我不该说这个词。你知道,我已经不信任教会那些人了,他们就是一群冰冷的‘诵经战士’,满嘴神的名义,做些无意义的事情。”
“殿下,别忘了,我们还是要和他们合作,而且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抓捕阿黛拉。”洛夫克拉夫特说道。
“我知道,我是说,我不会真的帮他们。”
“对了,阿黛拉,我建议你走水路,往东去。我听说恶魔的气息会被水腥味掩盖,教廷的两支队伍一支从西边来,一支从东边来,也许你们会与他们擦肩而过,但是,一旦你成功到达东方然后南下,他们就很难再找到你了。”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向阿黛拉提议。
“有道理,多谢您的建议。”
“你什么时候走?”公主问。
“一会儿就走。”
听到这话,公主从诧异到失落再到慌张,她似乎是发现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然后,她从头发上取下一个发夹,拿起阿黛拉的手,紧紧盖在她手心。
“这是?”
“我,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有些仓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阿黛拉打开一看,是白菀花样式的发夹,做工非常精细,颇有些北地风格。北地风格,即北境森林居民的手工风格她莞尔一笑,说:
“我很喜欢,谢谢。”
“这是我们友谊的见证。记得常联系,让丽兹‘小姐’多来找我。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尽可能满足。”
“好呀,那时候我可能要称呼你女王陛下了。”
“啊,都怪你,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才十六七岁,正是享受青春的年纪,突然要处理政治什么的,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呃——”
阿黛拉确实没想过年轻的罗莱雅公主加冕为王会遇到什么难题,仔细一想确实相当棘手,毕竟王国上下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现任国王的问题还需要妥善处理。
“倒不是怪你,就是……不说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时间不多了,公主殿下,该回去了。”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提醒,因为花园另一头刚刚有人提着灯进去,那是来找公主和国王的。
“希望我们能尽快再见,正式的见面。”
“会的,我相信。”
“保重,阿黛拉,请再次接受我的感激,愿好运与你同在。”
公主竟低下了头,洛夫克拉夫特也一同低头示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愿意行低头礼,这是对阿黛拉最高规格的尊重。阿黛拉非常感动,也低头还礼,远处的楼梯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再见,公主殿下,先生!”
……
“晚上好,夏洛克先生,哦,天呐,殿下,你怎么披头散发的,这成何体统,你的发夹呢?丢了?”
凯瑟琳女士一通唠叨……
进入王宫时,罗莱雅公主向花园中张望,寻觅的人早已不在,她怅然若失的回头,消失在长廊中。
德卡利斯的火光逐渐熄灭,龙的伤疤渐渐结痂。北方的白龙已经重获新生,人们在家中欢庆,内城还在收拾战场,伊莎熟睡正酣,阿黛拉已经在前往玛瑙河边的路上,在这阴云密布的夜晚,很多事情,很多人的命运已经悄然改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