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正午阴云密布
一艘小巧的帆船在玛瑙河中央向东行驶,得益于今天强劲的西风,即便逆水而行,速度也不算太慢。船头身穿灰色斗篷的阿黛拉是这艘船唯一的乘客,她静静坐在那儿,拽着控制风帆的绳子,赤裸的脚丫浸在水里,无法看清斗篷下的脸。
今天会有一场大雨,昨晚晚霞似火,现在乌云密布,狂风吹拂,头顶密布的黑云延伸到远方,一度令人怀疑现在是否真的是正午时分。
阿黛拉喜欢阴天,就像传言说的,长雀斑的女孩都喜欢阴天,阴天让她感到安静。但现在的乌云焦躁,蠢蠢欲动,让她无法入定。
和贝鲁赛巴卜战斗的阴影依旧困扰着她,相比于濒死时的恐惧与绝望,贝鲁赛巴卜本人的龌龊与恶心不值一提。但静下来想想,阿黛拉对他本人的经历愈发好奇,他为什么能获得那样的力量?是诅咒吗?他失踪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主在看着你……”
贝鲁赛巴卜临死前的话还在阿黛拉耳边萦绕,听起来是危言耸听,但阿黛拉无法消除因此产生的恐慌与疑虑。魔神没死,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可他若没死,教廷难道在撒谎?他们在遮盖什么?贝鲁赛巴卜如何与他交流?
贝鲁赛巴卜还说,他将阿黛拉从狱中救出后赠与她的羊皮纸是写着恶魔血脉秘密的手卷。然而,阿黛拉早已分别让马歇尔院长和贤者山谷的众人看了,似乎只是用错误的拼写和语法写成的充满恶毒思想的邪典。
阿黛拉隐隐觉得另有蹊跷,她取出羊皮手卷,试图从那些凌乱的文字中读出什么。这些文字无疑是龙国文,但狗屁不通,充斥着神秘学的词汇与恶毒的诅咒。阿黛拉越读越头大,索性收起来,仰头看着天。
乌云的形状开始变得奇怪……
那是宫殿吗?宏伟的建筑沐浴在烈火中,精美的白色石柱散落在尸横遍野的广场上,染血的泉水在沸腾……那是一个湖心岛,很大,到处都在燃烧……
当阿黛拉回过神来时,发现空中根本没有那样的图景,乌云只是正常地飘过而已。
{又是幻象。}
阿黛拉警觉起来,上次在西奈特岛上看到的幻象已经精准地应验,这次很可能也不例外。可幻象中着火的地方是哪儿?湖心岛?阿黛拉印象中的湖心岛似乎只有一个……
{迪欧维勒……难道瓦拉卢卡要复活?!}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席卷了阿黛拉的心头,她想起圣子的圣战团恰好被自己引出了教廷,迪欧维勒失去最强战力,现在只有圣骑士团和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众,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突然,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难道要我去拯救教廷?为什么会呼唤我的名字?}
只有渺远的声音,像是被风送来的,听起来有些耳熟。终于,阿黛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这不是什么幻听,而是伊莎贝拉,她骑在马上飞奔而来,不停地呼唤着她。
阿黛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讶,感动,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回应这份忠诚与不离不弃。她转过身,将斗篷裹紧,一动不动。
“阿黛拉!阿黛拉!停下来!”
“我知道是你!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先生全都告诉我了!”
阿黛拉依旧一语不发。伊莎贝拉骑着马在岸边追赶。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我不在乎!我已经向你发过誓,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阿黛拉,我知道你听见了!快停下!带我一起走!”
声音开始带着颤抖。
“我是你的侍从骑士!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回话啊!”
阿黛拉的情绪快要决堤,泪水她眼眶里打转,但她不能回应。前路比她想象得凶险,如果瓦拉卢卡复活,迪欧维勒沦为废土,那将是西大陆黑暗时代的起点,而阿黛拉作为维拉之心的拥有者,不断寻找真相的旅行者,必将行走在刀山火海,那岂是一个凡人能够承受住的……
声音从颤抖变成绝望,伊莎贝拉停止了呼喊,阿黛拉好奇地侧过身,发现她驾马立在原地,失落地看向阿黛拉。阿黛拉心痛不已,她视这份友谊比她生命重要,如果能做一个普通人……
{原谅我,伊莎。}
一行泪从阿黛拉的脸颊上划过,阿黛拉低下了头,将脸埋在膝盖里。
“咯哒咯哒咯哒——”
急促的马蹄声想起,阿黛拉疑惑地抬起头。河岸上的伊莎已经骑着马冲到了前面数十米处。阿黛拉正好奇她要做什么,“扑通”一声,伊莎竟纵身跳入河中。
{这个笨蛋!她不会水!}
阿黛拉慌了神,瞬间从船头起身,撂下斗篷,一个鱼跃扑进水中。
伊莎落水的地方,一双纤细的手奋力搅动着水花,但很快因体力不支渐渐沉了下去。
半分钟之后,数十米外,伊莎整个身体被推出水面,摔在了小船上。阿黛拉随即也爬上来,立刻跪到伊莎跟前,撩起她湿润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脸颊,见没有回应,她略施压力,摁在她的胸脯上。
“噗啊,哈啊,哈——咳,咳——”
伊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阿黛拉责备又担心的眼神。
“你个蠢货,不会水你跳什么?!”
见伊莎醒过来,阿黛拉骂道。伊莎坐起身,丝毫不感恩,反而生气地看向阿黛拉。
“那你别救啊!烂人。”
二人相视一会儿,嘴角颤抖着,然后紧紧抱在了一起。浸湿的脸颊,已经无法分清泪水与河水。
“别再抛下我了……”
“……嗯。”
从这一刻起,阿黛拉做好了决定。她无法拒绝这样一份不离不弃的友谊,如果死亡想把这份友谊带走,阿黛拉会用生命去捍卫。这场艰辛的旅途,阿黛拉不会孤单。
……
半小时之后
“我从德卡利斯出发的时候,西门来了一大队人马,好像是教廷的人。”
过了许久,伊莎贝拉将外套拧干放在桅杆上时,对阿黛拉说道。
“那是我弟弟的队伍,从里奇岛回来,现在可能在追捕我的路上。”
“你弟弟?你还没和我好好说过他,他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他会成为圣战团的人?”
“达西啊……”
阿黛拉抬起头,回想起记忆中那个清秀的男孩子,
“他是个腼腆细心的男孩,不像其他男孩那样顽皮,他总是老实的跟在我后面,会被我吓到大哭,会因为我玩到天黑担心。小时候,邻居常说,我应该是哥哥而不是姐姐,而达西应该是妹妹而不是弟弟。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他长得像妈妈,比我好看,心又细……”
阿黛拉越回想,就越怀念小时候的达西,那个乖巧的弟弟。
“那他怎么成了圣战团的人?”
“因为我。十三年前,他以为我被魔神杀了,于是他加入了教会,立志为我报仇,我真不知道该为他这份意志和情感感到高兴还是惆怅,命运太会捉弄人了。十三年过去,他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大小伙儿——”
“英俊?他很英俊吗?”
“嗯,在松石冠我见过他一面,相当英俊。”
“啊,还真想见他一面啊”伊莎有些浮想联翩。
“不,你不想。要是真见了他,我们俩都要遭殃。”
阿黛拉摇了摇头,
“他对我的误会太深,他虽然外表腼腆老实,却有一颗执拗的心。小时候,虽然他大多数时候听我这个姐姐的话,但偶尔,当他认定了一件事,我怎么也拗不过她。我随性惯了,有时候会被他的固执吓到。”
“比如?”
“有一次,我带着他去海边一处水下洞穴探险,那是邻居家的孩子偶然发现的,很深,传言说里面藏了海盗的财宝。我俩水性都不错,那天天气也完美,风平浪静。当我热身完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他拉住了我的手,让我别去。呵,你很难相信一个七岁的男孩能有多大的蛮力,我当时十一岁,竟然挣脱不开他。后来我放弃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毁了我的好心情,之后我把他揍了一顿。”
“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呢?为什么他执意不让你下去?”
“谁知道,什么都没有。那就是个破洞,偶尔有浅水鲨鱼光顾,也没啥大不了的。但我也不知为啥,后来也不敢下去了。”
“我觉得他不是固执,是在关心你,怕你出事。你弟弟这么在乎你,或许你们俩现在的对立状况并非没有转机。”
“也许吧,但我担心,这次他去里奇岛发现爸妈不在,会把事情归咎于我的头上。”
“轰隆隆——”
远方传来隐隐的雷声,风儿变得焦躁,带来一阵浓郁的潮湿味道,阿黛拉赶紧取出斗篷给伊莎披上,紧接着蚕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帆船乘风在平缓的河道上疾行,阿黛拉必须随时确保航向以至于不撞上岸边。不知过了多久,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船的行进速度明显放缓。雨势之大,周遭只剩下纷杂的雨声和弥漫的雨雾,仿佛世界变小了。
“雨太大了!我们靠岸躲雨!大声”
“好!大声”
阿黛拉艰难的掉转船头,收起船帆,将绳子系在岸边一棵杨树上。由于害怕打雷,她们没敢在树下避雨,稍稍走远了些,找到了一座巨石叠成的天然小亭子。她们点起篝火,将斗篷和未晾干的衣服放在上面烘烤。
“我们现在在哪儿?”
“还没到松石河入口,所以我们现在离德卡利斯不到一百五十里。”
“咕肚子叫的声音”
阿黛拉笑了,她站起身,说要去河里捉几条鱼来,没过多久她就拎着一个皮袋回来了。
“刀鱼?呃……”
伊莎露出了抗拒的表情,似乎对刀鱼有着不好的记忆。
阿黛拉娴熟的用削尖的树枝插进鱼嘴里,放在火上炙烤,待烤至鱼皮焦黄,她不知从哪取出一个小箱子,倒了些粗盐和香料,再稍微烤一小会儿,香气就四散开来,盖过了雨水泛起的土腥味。
“好香!”
“尝尝吧,这是姐姐教我的手艺,这样烤着吃,淡水鱼味道不比海鱼差。”
伊莎尝了一口,眼睛放光,像只小熊贪婪地啃起来。
“唔,说起来,你行程怎么安排的?咱们在往西走,你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南下?”
伊莎一边嚼一边问。
“过了阿布力思就南下,直穿过菲欧利,到克劳迪亚和林姆巴克的边境,我大概算过,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这会是一场相当长的旅行。”笔者:对地理位置不熟悉的可以看评论区的地图
“听起来不错,我还从未出过国境线,还好我外语选修的菲国语,终于派上用场了。”
“到时候全仰仗你了,我也没去过菲国,虽然我也会说菲国语,但那里的风俗和历史我一点也不了解。”
“菲国人很自傲,知道这个就知道一半了。他们建立过强盛一时的大帝国,国土一度延伸到南海,直到有个昏庸的皇帝登基,干了件蠢事……”
天色逐渐变暗,雨势丝毫未减,不仅如此,还打起了雷。但阿黛拉和伊莎的安顿之处并不受影响,她们二人围坐在篝火旁,聊天说地,从菲国的历史讲到南大陆势力的变迁,又讲到教会在历史中的角色。伊莎真实个博学的姑娘,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阿黛拉抱着膝盖认真地听,感叹她小小的脑袋怎么这么能装。
“轰!”
一阵雷声炸响,吓了伊莎一跳,打断了她们的“篝火讲座”。
“哇,这雷真他妈近!”
伊莎骂骂咧咧地,转头发现阿黛拉像只猫一样警觉起来。
“阿黛拉?你被吓傻——”
“嘘,有动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