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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人基本都听过这样一句话,城市就是森林,每一个男人都是猎手,每一个女人都是陷阱。

他们的目标一致,就是那头名叫欲望的野兽,当然,换个文雅点的名字,我们也可以把那玩意儿称之为...梦想。

残阳落尽,星尘隐现。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座位处二线边缘、濒临三线的小城市仿佛在一刻之间换上了新装,水银色的路灯不约而同地纷纷亮起,整齐地排布在宽敞的主干道上,照亮了漆黑的柏油马路,也照亮了迢迢千里的银河星空。

亮红色的车尾灯成片成片地打开,飞驰的车流沿着标满路线的主干道穿梭,或是分流,或是并道。

倘若能够站在高处,远远起望去,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形形色色的车辆,就像一条条灵摆的游鱼,络绎不绝地游过青黑色的水面,最后消失在了看不见的远方。

出于方便和人性化的目的,这条冗长的主干道上的住宅区路段,每隔约莫一千米的距离,便会修筑一座人行天桥。

天桥直起来大概有上百米的长度,无声地矗立在车水马龙的上方,横跨近百米的大马路,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默默地驮运着忙碌的人们,去往路的另一方,日夜不息。

今晚的夜风很大,米娅盘着小腿,背着一把黑色的重型狙击枪,百无聊赖地坐在人行天桥的廊顶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桥下的车辆,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车辆里的人,百无聊赖地过着不停重复的生活。

她的眼帘半闭,小小的嘴唇轻轻地启合,默默地报数,似乎是在细数着底下流淌而过的车辆。

狙击枪的枪身很大,跟她娇小的体型比起来,显得格外的悬殊,意外地造成了一种颇为反差的美感,足以惊煞众多萝莉控的双眼,以及大人们无时无刻都在绷紧着的神经,尤其是负责这一带的城管们。

首先,擅自爬上人行天桥的廊顶就已经是不对的。

再其次,私自持有枪支,这也是触犯法律了,即便对方是未成年人,而且长得还很可爱,也是不能允许的!

再再其次,万一被路过的领导看见了,或者被某些多事的游人,或者记者拍到了,上传到网上,然后再写几篇指责有关部门监管不力的文章,一顿瞎传,这些倒霉的中年大叔们估计就要失业了。

眼看城管大叔们的饭碗已然岌岌可危了,然而,却还是没有人喊她下来,训斥她乖乖放下手中的武器。

车道上,车水马龙,廊道里,人来人往。人们或是目不转住地注视着前方,或是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居然没有一个人朝天桥的廊顶上望去,也没有人留意到有那么一个娇小的女孩,背着一把危险的武器。

米娅似乎被人无视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们本身就看不到她,她站在了可见光能够触及的范围之外了。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米娅仍在默默地念数,不是顺着念,而是倒着念,应该不是在数车子,而是又在倒计时。

马路的旁边,人行天桥侧对着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张绿油油的铁丝网,而穿过铁丝网以后,则可以看到一座绿意盎然的足球场。

那里正在举行着一场不怎么热烈的足球比赛。

场边的观众席上,零星坐着一些观众,他们同样百无聊赖地望着绿油油的球场,大多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昏昏欲睡了。

这些观众中的大多数,都是被场内的球员们招呼来捧场的,大概十几二十个人,四只手能够数过来的数,就像天上稀疏的星星,寥寥无几。

还没有大灯招来的蛾子们多。

观众席旁,亮着几盏晃眼的大灯,大灯的旁边,挂着一个计时表,液晶屏的,鲜红色的数字有半人的高速,隔得老远都能看到。

计时表上的数据每秒钟变化一次,不知不觉间,时间渐渐倒数到了九十秒。

还有九十秒,这场无聊的比赛就要结束了。

可是,两边的比分仍处于零比零的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当真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这帮杂鱼组成的两支业余球队,足足僵持了一个多小时,愣是一球没进,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业余”两个字,似乎把球踢飞才是他们的专业行当。

两只队伍有两个名,一支叫雄鹰队,另一支叫飞翔队,名副其实的兄弟队。

两支队伍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雄鹰飞翔,取的是“振翼高飞,冲出亚洲,走向全世界”的意思,似乎时刻把中国队的使命铭记在心里,并且身体力行。

只不过,这帮杂鱼们的雄心壮志,似乎有点儿用力过度,以致于每次踢出的射球,总会是格外的高,就像雄鹰一样搏击着长空,极力地克制住进球的欲望,总是能够成功地规避掉龙门的束缚,纵情地拥向自由的怀抱。

以上,又多一层拥抱自由的意思,当真是,哈利路亚。

事实上,哪里来什么雄鹰,又哪里来什么飞翔,落在眼光老辣的观众们心里,这两支杂牌球队,顶多就是一坨坨会飞的翔,球踢得比屎还要烂,中国足球要真是指望他们,别说冲出亚洲了,冲不冲得出全国小学生足球联赛,都不知道是不是个定数。

不过,王毅霖不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他生来就跟足球有一种不解的缘分,就是这种缘分,支撑着他十年如一日地奔波在球场上,不落下每一期体彩,也不错过每一场球赛,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替中国足球做出他应有的奉献。

他一直认为,他的人生就是因为这颗小小的足球而改变的。

在他很小很小地时候,老爹破天荒地给家里购置了一台彩色的显像管电视机,就是为了迎接四年一度的世界杯。

那时候的他爹跟现在的他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球迷,不会错过任何一场球赛,也不会落下任何一期体彩。

哪怕要付出严重睡眠不足以及钱包干涸的代价,他也要认认真真地看完每一场球赛,认认真真地赔上每一期的体彩。

当搬运工人卸下电视机在他家的大厅后,他老爹神气十足地竖起了大拇指,倒着指了指身后的这台大家伙,跟还是小屁孩的王毅霖说,怎么样,瞧瞧老爸刚买的大电视,厉害不?这可是花了老爸整整一个月的工资呐!

王毅霖兴奋得瞪大了眼睛,捣蒜似地点头,有点猴急地想要试一下这台新玩意儿,看看能不能搜到在播的动画片。

在学校里,下课后,放学后,同学们都会成堆成堆地聚在一起,沸沸腾腾地讨论着傍晚时分播出的动画片的剧情。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王毅霖都会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他家一直都没有电视机,而且,每天放学之后的时间都很抓紧,要不就是帮忙干活,要不就是帮忙跑腿、买菜、打酱油,要不就是被呵斥去写作业,不要瞎玩,导致他完全没有机会跑去别人家蹭电视。

当然,他爸妈也不希望他去蹭电视,觉得丢人。

他常常想,如果家里买了电视机该多好,这样他就能麻利地干完这些那些的活儿,蹲在电视机前,认认真真地看同学们口中的动画片了。

在没有电视机的日子里,他总是眼巴巴地盯着同学们看,看着夕阳下的他们,睁得大大的、闪光的眼睛,你一句我一语地说那些远在天边的话。

他很想参加到话题里面,跟他们说,那个啥啥啥动画片,我也有看,里面的啥啥啥很厉害,里面的那啥啥啥又很坏。

其实,说来说去,他就是想表达一句话,他想跟他的小同学们说,我们是一伙的。

然而,事违人愿,现实总是会令人哑口无言。

他知道,他是没有办法参入同学们的讨论,他也知道,家里很有可能会一直都不买电视机,也就是说,他可能永远都不能跟同学们搭上话了。

沉沉的自卑感,在他小小的时候就困扰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跟同学们不是身处在同一个世界。

又或者说,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于是,他就会默默地低下了头,识趣地离开热火朝天的队伍,踩着落寞的夕阳,默默地回家。

家里没有电视机,一直都是小王毅霖心里的一个结。

忽然间,这个本以为打死了的结,打开了,简直就像童话里的女巫,轻轻地挥挥手,便送给了灰姑娘一身漂亮的衣衫,还有梦幻般的南瓜车。

因为足球,小王毅霖第一次体会到梦想成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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