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麻烦来一杯dry martini。”
余元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假装无意地坐在了女人的身边。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哈,”来自东北的调酒师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这位风度翩翩的客人,“你刚才说的是啥,拽马蹄梨?是马蹄汁兑上梨子汁么?”
余文淡淡然地笑了笑,显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种三线小城市的酒吧里,根本不会出现这种高端的酒,他只不过是想是卖弄一下自己的品味,顺便夸赞一下调酒师的幽默感,趁机表现自己的宽容大度,然后,再装成屈尊降贵那样,点一瓶普通的罐装啤酒。
他才不知道啥是dry martini,他从没喝过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对于他来说,为一杯酒掏出近乎于二十块钱的数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dry martini,鸡尾酒之王,人们通常将它称之为‘三口酒’,既一口酒一颗橄榄,喝法也有讲究,主要追求一个‘快’字,意思是,用三口,快速地把这杯冰镇的酒喝完。”
坐在余元身旁的女人轻轻开口。
这回轮到余元愣住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识货之人,而且,对方还是自己今晚看中的猎物。
顿时之间,他忽然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就好像披着熊皮的猎人游荡在森林里,冷不丁地碰上了一头货真价实的熊。
如果按照这个比喻的话,此时此刻的余元就好比手里拿着枪,身上披着熊皮,想要骑一骑这头妖艳的母熊,却不知道该怎么拔枪。
不过,对于一位资深的老猎人来说,这种情况并不足以为惧,更何况,他手里有枪,口袋里有钱,还有一张天花乱坠的嘴,不可谓是弹药充足。
他就不信撬不开这头母熊的腿,男人就应该迎难而上,他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气,脸上始终保持着镇定,露出绅士般赞赏的微笑。
“想不到这位美丽的小姐也是爱酒之人,”余元语气从容,侃侃而谈,“相比于其他种类的酒,我想我是偏爱dry martini的。”
“不瞒你说,”他笑笑,慢条斯理地说,“我主要是钟情于这杯酒里面的Gih,这是两个可爱的家伙,总是喜欢调皮地互动,每次都能为我创造出不一样的惊喜。”
“它们清新而又悠远,草本植物的香气恰到好处地挥发,就像用久远的草藤编织出一条缰绳,驾住了烈酒这匹暴烈的骏马,给人一种芬芳馥郁、口中生津的感觉,十分的amazing。”
他啧啧赞叹,仿佛流连在那一杯他不曾喝过的酒里面。
其实他根本不懂酒,之所以哔哔哔地说上一大堆,大多归功于他那过人的记忆力。
这些鬼话全是他在网上抄来的,就像读书时代背诵古诗文那样,他竟然一字不漏地把这篇稿子默背了下来,并且借此成功地搭讪上十数名女人,跟她们一一开了房,一一睡了觉,屡试不爽。
这就印证了一句老话,一招鲜,吃遍天。
他心中也有一个远大的志向,那就是凭借这一段鬼话,睡遍全天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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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涉足ons这个行当之前,余元对于dry matini的理解,仅仅局限于周星驰出演的那部《国产凌凌漆》里头,而为了成功地骗女人上床,从而实现心中崇高的理想,他才会特意地去打开网页搜索,由此延伸出关于这杯酒的各种说辞。
由此又可以推断,知识的力量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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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说得不错,”女人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余元的眼,“调制一杯好的dry martini需要的,不只是一位好的调酒师,同样也需要一位懂得欣赏和品鉴的酒客。”
余元又一次愣住了,那双迷人的眼睛仿佛是会勾魂的,他用力地定了定眼神,才勉强从那阵香艳的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他呆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像极了两颗远远挂在天上的星星,又像两颗深深埋在地下的宝石。
反正...就不应该是出现在人间里的宝物,是高贵而纯洁的,跟人类肮脏的气息相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仿佛只要人类的双手轻轻地触碰她一下,便会玷污了她本有的瑰丽,这双眼睛不该是生物所能拥有的,这是神灵才能拥有的眼睛。
有人说,爱情来得总是很突然,很多时候,再确认过眼神的那一刻之后,就知道自己是不是遇上对的人了。
“我家里有一张上好的吧台和很多瓶上好的酒,我也是一位上好的调酒师,先生你说,我能不能邀请到一位上好的酒客,来我家做客呢?”
她微笑着说,挤了挤好看的眼睛,吐气如兰。
“我家还有一张大大的床,又大又舒服哦。”
她妩媚地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抵在了余元的下颚上,笑容玩味,眼神挑逗。
就在肌肤与肌肤接触的那一刹那,余元猛地打了一个颤,热辣辣的身体里仿佛忽然涌现出一股热辣辣的电流,席卷过他的神经,令他血脉贲张,蠢蠢欲动。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就像做梦一样,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余元根据主观意识的推测,迅速地抛出了关于第一反应的疑惑。
这不应该是岛国小电影才会出现的桥段么?漂亮的女孩饥渴地望着木讷的男人,然后无端端就勾搭上了,然后无端端就牵手回家,然后无端端就一起睡个觉什么的。
他在心里发疯地大吼,嘴上却默不作声,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一边羞涩地避开心仪女孩的视线,一边又扭捏着要不要跟她告白。
妈的,难道...这就是爱情么?这就是一见钟情么?
余元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那个,不..不太好吧,”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啦,深更半夜的,贸贸然去一个女孩子的家里,要是被左右的邻居们看到了,会对你的名声不好。”
他在心里发狂地大喊,妈的,老子随便起来不是人!
可是,话到了嘴里,他却愣是说不出任何应承的话。
他分明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了,可是他却惊讶地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在这一刻,他承认他退缩了,分明只是一场不带感情的一夜风流,大家都是欲望的奴隶,大家都不会对不起谁。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也配不上她。
因为他是个卑微的大骗子,而她则只是一个一时失意的天使,骗子和天使,本来就不是一路的,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本就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
因为...那样会玷污了神圣,虽然他从不信神。
“那您的意思是,在您的眼里,我就是一个轻浮的女人咯?”
妩媚的声音多了一分疏远的清冷,女孩冷下了脸,别过头,端起摆在桌案上的那杯浮着碎冰的金色酒液,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不...不是这样的!”余元急忙说,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再无半点从容,“这位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请你一定要听我的解释...”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种轻浮的放荡女人,可高攀不起先生您这种高雅的成功人士。”
女人没有看他,继续往杯子里倒酒,抿了抿嘴唇,从包里掏出了一盒薄荷烟,面无表情地点上,寂寥地笑。
她的笑容清冷而落寞,就像一片漂泊在风里的落叶,无根无源。
余元最后一次愣住了,心里仿佛塞满一腔酸楚的水,鼓涨着,欲要炸开他的胸膛,心里揪着直疼。
他没有来由地想过要去打人,用力地,发狂地去揍一个人,揍那个伤过她心的负心汉,恨不得一拳打爆那个家伙的脑袋。
他生来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一只健壮的猩猩,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也可以为她陷阵杀敌。
“这位小姐,请你不要这样贬低你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他目光朗朗,义正言辞地说,“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是自由的,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他淡淡然地笑,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这是意大利诗人,但丁·阿利盖利的《神曲》中的诗句,我谨代表那位已逝的老先生,将这句话送给你,美丽的小姐。”
“睡还是不睡,to be or no to be,”女人还没有搭理他,嘴里叼着那根烟,自顾自地抽,“莎士比亚跟我说过,别扯那么多没用的。”
她悠悠地吐出一口浓白色的烟雾,转过头,目光幽幽地注视着男人,“睡还是不睡,你不跟我睡,我就去找别人和我睡。”
男人沉默了很久。
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走来走去,踱来踱去,最后终于咬了咬牙,像是痛下了决心,用宣誓般的声音对着女人说了一个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