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明月分外皎洁,伊莱尔的人们经过白天的忙碌,沉浸在黑夜带来的宁静之中,这时酒馆将迎来一天里最繁忙的时段,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用美酒来犒劳自己的客人,其中又以冒险者的数量居多,据传闻每十个冒险者里就有八个是无可救药的酒徒,虽然事实上也相差不大,毕竟他们需要迷醉的状态来让自己放松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城镇中普通的一家酒馆里,毫无例外地坐满了前来喝酒的客人们,场间似乎还发生了一件闹剧,一个十分强壮的冒险者正在大骂邻桌的两个年轻人,看他们胸前的铁制徽章,应该是刚成为冒险者的新手,两名新手冒险者似乎有些愤懑,但又不敢招惹眼前看上去很强的男人。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女人,火红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修长姣好的身躯包裹在黑色的紧身衣内,美丽的脸庞不带丝毫情绪,赤色的瞳孔里映照出酒馆的一切情形,若是正常情况下,恐怕这家酒馆的醉鬼们早就瞪大双眼吹起口哨了,只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朝大门处看去,仿佛这个艳丽的女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女人也没有感到奇怪,径直往里走去,时不时避开东倒西歪的酒徒来到吧台前,她没有招呼调酒师,而是自顾自地取下一瓶琥珀色的高级酒,开瓶后将酒液倒入不知从哪拿来的木杯里,就这样倚靠在吧台上饮起酒来,而旁边的调酒师和不远处的几名冒险者对此都毫无所觉。
“就凭你们这样的小鬼,还真敢说什么发财出名啊,哈哈哈!”男人嘲笑的声音传遍了整间酒馆,两名年轻的冒险者满脸通红地颤抖着。
“怎么了!你们似乎很不服气啊?!”强壮的男人将头探向两人。
“给他点颜色看看!”
“教训一顿!”
周围的人则哄笑、旁观着,似乎将这当成了一幕戏剧。
赤色的少女眯起眼睛看着戏剧场上的角色和自认为是观众的人们,她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麦西亚标准样式的金币,正面印着国王亚力巴克三世的人头像,庄重的国王侧着脸眺望着斜上方,背面则是象征着丰收教堂的饱满麦穗,金色的光影不断地在指尖上下翻飞,宛若金色的蝴蝶在花丛中嬉戏,突然间金光消失了,几乎同一时间,某处舞台上传来男人的痛嚎。
“是谁?!”男人捂着鼻子怒视周围的酒客,指缝间似乎渗出了少许鲜血,扮演观众的人们反而诧异地看着他、以及掉在地面上的某个东西。
男人也顺着他们的视线朝下看去,他瞬间认出了那是一枚金币,之前的不满与愤怒已然消失不见,他将那枚金币拿在手里摩挲着什么,几番确认后男人判断这应该是真的,而男人的情绪早已被刚才那一下给打得冷却了下来,再也没了之前的跋扈,虽然刚才的那一下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既然能毫无声息地就将他击伤,就说明对方远不是他能招惹的,而这枚作为凶器的金币,想必就是给他的补偿。
实际上冒险者若是不计算风险地接取委托,是断然不会缺钱的,但大多数冒险者在遇到真正令他们心动的利益之前,还是很谨慎的,而谨小慎微所付出的代价便是报酬的缩减,因此男人虽然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冒险者,但因为平时很少冒着风险去接取危险的委托,所以一枚金币对他而言也算得上不容忽视的程度了,男人身上并非没有金币,但那可都是他辛苦积攒的家底,而如果只是流几滴血就能得到一枚金币的话,他倒宁愿多来几次……
“哼,算你们好运,走了走了。”男人随便拿出几个铜币把酒钱付了之后就快步离开了酒馆,其他酒客还有些发愣,只有极少数有着丰富经验的冒险者才察觉了那一抹转瞬即逝金光,但也未能看清它具体是从哪出现的,两名年轻冒险者更是不想再继续待下去,紧跟着离开了酒馆。
赤发的少女对这一幕毫无兴趣,她在丢出那枚金币的时候就不再看向场间,而是默默抿了几口琥珀色的酒液,但凭她的精神力,自然感知到了那之后的一切,包括那两名冒险者中的一个在跨出大门前轻声说出的一句谢谢,这让她不经笑了一下,想起刚进酒馆时的情景,男人嘲笑着年轻的冒险者们,酒客们纷纷起哄,但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是,两个新手冒险者低垂着的视线,它们一直在男人的脖颈、心脏处游离,仿佛两条毒蛇。
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绝不是心有不忍、大发善心,纯粹是这样下去的话,要么那个男人会被杀死、要么两个年轻冒险者会被杀死,但这并非野外而是城市里,公然发生杀人的事情肯定会引发骚动,惊动警卫,这样会扫了她喝酒的兴致,而且也不利于之后的行动,因此她才掷出了那枚金币。
过了一会后,酒客们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忘了一般,继续着刚才未完成的事情,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显然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酒徒的神经总是粗大的,能迅速接受事实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仿佛隐身的女人已经把思绪从刚才的插曲中拉了回来,思考着这次她接下来的委托,前段时间伊卡洛斯军团决定远征,但因为出动的队伍里并不包括她所属的‘隐秘’部队,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高兴地做着出发准备。
“真好啊,我也想和碧缇丝女士一起去啊,伯克好像也去了?”
若是有姆林斯顿的冒险者看到她,或许还能够认出她的身份,伊卡洛斯军团‘隐秘’部队副队长、姆林斯顿公会认可的种子级冒险者,【迷惑女巫】‘伊莎·洛肯贝尼’。
没能跟去远征的伊莎只得继续接取委托,正好也有个令她稍微提起些兴趣的委托,似乎是在麦西亚的伊莱尔,有‘怪盗’罗格尔出没的传言,对于这个怪盗她有着一定的兴趣,以前也找过类似的委托,但每次不是被其他人抢先,惊动了罗格尔、就是来晚一步,只能听听居民们激烈的议论,总算这次被她给赶上了,在罗格尔动手之前从姆林斯顿的总部来到了这座城市,若是在十年前,跨越国境的路程一定让人望而却步,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谁愿意花上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时间在赶路中呢?空间魔法或许能缩短这个路程,但前提你得找到至少是大魔法师级别的存在,经过十几次传送后也许就能到了……
好在最近十年已经发展出了一种新型的交通工具,利用煤炭作为燃料驱动钢铁制的长躯通过铁路驶向目的地,使得原本需要长时间的路程瞬间缩短了十几倍,以前从姆林斯顿雇车队到伊莱尔可能需要数个月之久,但从伊莎出发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一个星期,这与以前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或许对她这种冒险者来说可能只是出行方便了不少,但对于大部分商人来说,这可谓是一场变革。
同时新型交通工具的出现也促进了文化的交流,以前各国间的接触就只有商品的流通,精通其他国家语言的人除了外交人员也就只剩下少数旅行商人,而现在因为跨越国境变得频繁,许多组织也把邻国语言的学习纳入了必修的技能范围内,伊卡洛斯同样如此,军团内要求成员除精通本国语言外,至少还要熟悉一个其他国家的语言,而像伊莎这种‘隐秘’部队的人,因为任务的需要,通常对各国语言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掌握,拜此所赐她才不至于来到麦西亚却因言语不通而对此地即将发生的事情无从下手。
所以她来到伊莱尔后就利用早上的时间打听到了所谓的预告信,就形式而言,那确实是罗格尔的一贯作风,因此在距离‘感谢日’还有九天的今晚,她打算在不惊动罗格尔的前提下先搜寻一些蛛丝马迹。
从她隶属‘隐秘’部队、以及进门直到现在仍没有发现她就可以看出,伊莎有着很强的隐匿能力,这也是她敢于来抓捕这位狡猾怪盗的底气。
伊莎所掌握的魔法与异能都有益于她的潜入,她现在肆无忌惮地靠在这里喝酒却无人发觉就是多亏了她的天赋,只是她的异能却并非通常意义上的隐藏,而是感官上的遮蔽、或者说欺骗。
普通人是基于五感来认知并感受世界的,走路时视觉让他们得以看清脚下的道路不至于被绊倒、进食时味觉让他们的饥饿得以缓解、欣赏音乐剧时通过听觉让他们得以与乐声共鸣等,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人类的认知,若是魔法师则就要加上一个精神感知,而伊莎的天赋‘认知障碍’,就是从感官、精神感知方面给目标提供一个个错误的信息。
比如伊莎进了这家酒馆,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就是因为她用异能将酒馆里全部人的认知修改成了她踏进大门之前的那一刻,也就是无人的状态下,她给这些人对酒馆场间的认知加上了一层障碍,使他们无法发觉现在感受到的一切都只是之前的情景,而真正的场景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了,这样一来酒鬼们对她的到来自然就毫无所觉。
既然是认知上的障碍,自然就会在目标真正察觉到异样的瞬间宣告结束,这也是她天赋的弱点和缺陷,不过随着她的异能来到LV.2,一般情况下身处她天赋影响下的人们都会下意识地回避这些能让他们感到异样的地方,这样一来‘认知障碍’被破解的难度自然就下降了,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伊莎在碧缇丝女士的指点下修习了精神系的魔法,以此来弥补她异能上的不足之处。
与‘认知障碍’不同,精神系魔法的存在虽然也是为了欺骗目标,但它却并不畏惧被人识破,事实上被精神系魔法所困的人,即便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在找到办法破解魔法之前也是不可能脱困的。
而这样一来,伊莎的‘认知障碍’也就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碧缇丝女士的想法是将两者结合起来,在平常的地方施加障碍而不动用魔法以减轻精神力的消耗,而在关键的地方却加上魔法,使得哪怕目标在察觉到某一处的异样之后,只要无法破解其上的精神系魔法,那就无法从‘认知障碍’中脱离,甚至有了魔法辅助之后,她便能在形成新的破绽之时追加魔法,让自己的天赋运用更加灵活,更不用说修习魔法本身能够锤炼精神力、间接加深她对天赋的掌控程度与维持时间、在无法使用异能的时候多出一种应对手段这类隐形的益处了。
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液,伊莎就结束了自己的休憩,而接下来自然就是工作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