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请进。”正在奋笔起草制度的尤智能招呼道。
“尤主任,我想打搅你一会儿。”
“嗬,是魏书记呀,自己人怎么还客气呢?来来来,请坐请坐。”尤智能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魏书记叫魏传书,云天公司的老干部之一,已退休一年,退休时,根据他本人的请求,方奇石决定返聘他,所以至今还是云天公司的书记。
“魏书记,有啥事吗?”
“这……”
“魏书记,您是我们的书记,是入党多年的老同志,有话请直说。”
“尤主任,你是全权代表集团公司,全权代表方董事长的,我个人有点想法想给你作个汇报,你可别生我的气。”
尤智能一听这话,意识到魏传书是想先将军后说事。尤智能说:“魏书记,不管您说啥事,都直说,行吗?”
“那好。”魏传书点了点头,说,“尤主任,我通读了你起草的《员工薪酬与社保制度》,觉得我这个书记的薪酬标准与部门经理不相上下,不太恰当。”
“是吗,那您觉得应该是个什么标准才恰当?”
“我自己不好说。”
尤智能再次感到一些老干部说话总喜欢兜圈子,而且还自以为是一种谈话艺术。
尤智能说:“魏书记,我们暂且把你个人同书记这个职务分开,只对事不对人地讨论书记这个岗位,该是个什么薪酬标准,这样好说了吧?”
魏传书说:“我只知道,在国有企业,书记和厂长经理同为企业的正职,过去云天公司也是如此,就是方总接手云天公司以后的这几年也没有改变,方总是很信任和关心我的。”
“方总肯定信任您,也很尊重您这个老同志,要不,怎么会返聘您呢?魏书记,您刚才说得有道理也有根有据。在国有企业也包括改制前的云天厂,厂长书记都是企业主管,待遇也是大体相同的。我想问问魏书记,在改制后的云天公司,根据岗位职责,您觉得书记同总经理比起来,哪个岗位的工作量更大、责任更重、压力更大?”
“那当然是总经理。”
“书记同部门经理比呢?”尤智能又问。
魏传书沉闷了一会儿后说:“可能还是部门经理的压力要大一些。”
“这就对了。”尤智能肯定了魏传书的回答,接着说,“在国有企业,书记普遍兼任着董事长,工作量和压力不会亚于厂长经理。在民营企业,正如您刚才所说,情况就不一样了。魏书记呀,这恐怕一切得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魏传书说:“书记与总经理是同职级的呀?”
“魏书记,您说的是国有企业吧。民营企业中的书记、总经理职务同级不同级,好像没有哪份文件哪位领导哪个专家学者作过评判,似乎也没有必要去评判。即使职务同级又怎么样,我们是企业,我们的分配原则是按劳分配,不是按职务分配。既然我们承认书记的工作压力没有部门经理大,那把书记放在与部门经理同一个薪酬标准上,至少是没有亏待。”
“部门经理们的年龄多大,有的年龄还没有我的工龄长。”魏传书很不服气。
“魏书记,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把书记这个岗位职务同您个人分开来谈吗?”尤智能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在您跟前,可以说,有的部门经理应该是晚辈,但我们是按劳分配,不是按年龄按资历分配呀!”
魏传书有些生气了,说:“尤主任,照你这么说,我为党工作几十年不是白干了吗?”
“怎么会是白干呢?以我尤智能为例,至今为止干的三十余年,除了当义务兵的三年领取的是战士津贴外,更多的二十几年,包括当教员当军队干部和转业到地方工作,都是领了工资的嘛,没有白干。我们这些资历老一点的人,不能依老卖老,更不能把资历当饭吃。魏书记,您说对吧?”尤智能有些语重心长。
“尤主任,我给你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同志的经验要丰富得多!”
“所以,所以我们才会在企业的高层做管理工作。”
“你尤主任是做高层管理的,我这个书记只能算打杂。”
“魏书记呀,目前我们公司正在进行的治理整顿,可以说就是一场改革。既然是改革,就不可避免的有个利益调整的问题。这种调整,需要公平,但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我们只能尽最大可能。魏书记,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我们公司党委同行政一道,掌握员工的活思想,深入细致地做好员工的思想工作,作为书记,更是重任在肩,怎么能说书记是打杂的呢?千里行舟,分工各有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
“我看啦,是民营企业不要党的领导了!”魏传书说。
尤智能一听这话,有点窝火,但他克制住情绪,幽默地说:“好大一顶帽子哟,魏书记,您千万不要免费送给我哈!”
“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魏书记呀,谁说民营企业不要党的领导呢?”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尤智能棉里藏针,寸步不让,“我个人认为,在民营企业中,坚持党的领导,主要是坚持党的思想政治的领导。作为企业,必须遵从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恪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和政府的行政规章。其次,坚持党的领导,并不是企业的决策一定要由企业党委说了算,更不是书记说了算,企业的重大事项应该是出资人说了算,也就是股东说了算,这是公司法等相关法律明确规定了的。在企业中坚持党的领导,还有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企业中的党组织,应当带领共产党员不忘理想信念,充分发挥先锋模范作用,为企业的发展,实质上也是为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多做贡献。在这个方面,我们有个观念的转变问题,我们的认识应当与时俱进。”
“请问尤主任,你是共产党员吗?”
“怎么,魏书记觉得我刚才说的话,不像是一个共产党员说的吗?”尤智能起身往魏传书和自己的杯里续了点水,“我还没顾得上去向书记同志汇报,我是中共党员,入党三十二年了,我的组织关系在原来的工作单位。”
“三十二年!?”魏传书有所不相信,“尤主任今年多大?”
“五十岁。”
“你十八岁就入党啦?”
“是的。严格地说,按党章规定的入党最小年龄十八周岁还差一个把月,我的出生年月是农历三月初九,而公历三月十二号,党支部大会就讨论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
“入党那么早,比我的党龄还长。”魏传书低下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
“魏书记呀,我们都是受党教育几十年的老党员老同志,我们现在虽然工作在民营企业,但共产党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不能改变,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不能改变,共产党人的优良作风不能改变。您说呢?”
“尤主任,讲道理,我文化不多,说你不赢,但要我一个书记与部门经理的待遇相同,不管怎么讲我都是有意见的。”魏传书像是在作最后的通牒。
“这样吧,薪酬制度目前正在征求意见,我们会认真听取各种意见,包括魏书记所谈的意见,在此基础上再做修改,尔后报集团公司方董事长批准后颁布执行。企业一旦决定了,觉得不尽人意的,包括你魏书记,可以保留个人意见,也可以向劳动行政主管部门反映,但在行动上必须执行组织的决定。”尤智能掷地有声地说。
“组织!?什么组织?”魏传书质问。
尤智能说:“企业。”
“企业也是组织?真新鲜!”
“企业也是组织。”尤智能说,“政党是政治组织,政府是政权组织,军队是军事组织,企业是经济组织,一个企业法人就是一个组织,不能说只有党组织才是组织。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过去的理解是有偏差的。魏书记,我们都得补补课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干起都没劲,不如不干。”
“也行。魏书记认真考虑一下,您反正是已经退休了的,如果真的不愿干,我们不勉强,企业不再返聘就是。公司党委将按照党的组织原则,重新选举产生一名书记。”
听尤智能这么一说,魏传书有点紧张,忙说:“尤主任,我魏传书可没有提出我不干哈,我不干,少了这份收入,生活有困难谁来管我,我只是觉得窝火!我去找方老板!”
魏传书说罢,嚯地起身,拂袖而去。
望着魏传书的背影,尤智能痛心地摇了摇头,不禁从内心上感叹:“这场改革,基本上风平浪静,全公司一千多号人,没想到真正闹情绪的,居然是我们党委的书记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