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奇石收到一家国家级新闻媒体的函，说是有读者来信反映原云天木地板厂卖给荣光集团时，存在六百一十二万元的价差，荣光集团改制为民营企业，造成了这六百一十二万元国有资产的流失，要方奇石三日内到这家媒体驻省记者站接受调查。

云天实木地板公司的前身云天木地板厂，原是米西的区属国有企业，刚开始的两年，产品不愁卖，在省城和附近的几个城市，还出现了排队买云天木地板的现象，企业的效益非常不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设备落后，产品缺乏创新，越来越不适应市场，企业连续两年亏损，米西区委区政府决定通过拍卖的方式把云天厂卖掉，但公告发布后，无人问津，区领导分别找区上的几家规模企业动员，依然无人接招。

区委欧阳书记亲自到方奇石家中做工作，欧阳书记说：“奇石啊，你不仅是荣光的老总，还是我们的政协领导，区委区政府还是想请你再次为区委区政府分忧解难。”

方奇石还没有开口回答，历来不插手丈夫工作的尤智丽实在憋不住了，说：“欧阳书记，几年前，方奇石尊重老书记的意见承接石厂湾砖瓦厂，费了那么大的劲还是弄不好，被迫建成木地板厂，结果还是不行。这次你们就放过他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奇石开口了，他说：“欧阳书记，说句心里话，我内心上真不想做这件事，但书记您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好试一下。”

除了荣光报名参加拍卖外，再没有第二家，拍卖会无法举行，区委区政府决定，按拍卖规则，以《拍卖公告》上公布的起拍价五千四百万把原云天木地板厂转让给了荣光集团。

拍卖前，区政府请评估机构对云天厂的资产进行了评估，评估结果是，全厂总资产为六千零一十二万元，而荣光集团的买入价是五千四百万，有六百一十二万的差额，但荣光集团代为偿还了原云天厂所欠下的燃气费、电费等债务七百万元，合计起来，荣光为购买云天厂共支付了六千一百万元，比总资产多出八十八万元。

然而，有的人只知道六千多万元的工厂，荣光只花了五千四百万元便买到了，却不知道是按拍卖规则进行的，更不知道荣光代为偿还了七百万元的债务，认为荣光集团买了相因。

对于此事，当荣光集团是公有制企业时，并没有什么非议，但当改制后的荣光集团变为民营企业后，说荣光集团占有了部分国有资产的传言便出现了，起初是有人写信到纪检部门，如今又有人写信给国家级新闻媒体，反映的是同一个问题。

方奇石第二天赶到记者站，同方奇石谈话的两名记者一老一新。记者的问题来自那封读者来信，方奇石起初回答问题时还比较冷静，后来因为一些相关的数据记得不那么清楚了，而记者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对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盘问，对每一个数据都要求准确无误，弄得方奇石越说越激动，最后同记者争吵起来。双方冷静下来后，记者要求方奇石在一周内提交一份书面材料，以事实为依据，把相关问题讲清楚，以配合记者实事求是地完成调查。

方奇石星期六晚上回到米西，星期天上午十时，方奇石召开紧急会议，集团公司企管中心总经理尤智能，审计部审计员、原云天公司财务部经理沈晓琳，法律顾问室主任赵路平，云天公司总经理孙建章、财务部经理周蓉芳参加会议。

方奇石开口便问：“今天我占据大家的休息时间开会，你们到时候不会写信告我吧？”

与会人员不知道方奇石问话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下面要说啥，没有作答。接着，方奇石把他接受记者调查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下达了任务。

方奇石说：“由尤智能牵头，孙建章配合，在坐的各位参与，在四天内搞出具有说服力的书面材料提供给记者，具体分工由尤智能安排。”

方奇石强调：“这次不同于上次，上次省上派来的调查组，听了我的口头汇报和区领导的介绍，就算了事。负责这次调查的记者，特别较真，要求把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数据都说清楚都准确无误，这么多年了，我的记性再好，也不可能把小数点后的数字都背出来。我要求你们，汇报材料务必做到精准。尤智能，你是记者出身，这方面你有经验。你们完成这项任务后，我颁发专项奖金，重奖各位。

会后，尤智能根据方奇石的总体要求，从汇报内容的确定、相关材料特别是相关数据的来源、人员的分工、时间和步骤都作了细化。尤智能除了牵头外，义不容辞地承担了统稿的任务。

之后，对每个人的工作状况，尤智能分别于每天上午、下午各检查督促一次，对提出的问题，当场表态和帮助解决，结果，只用了两个白天加两个晚上，几个基础材料都出来了。尤智能立足于用事实说话，用数据说话，字酙句酌地拟出了一千字的汇报提纲，连同作为附件的几个基础材料装订在一起，报送给方奇石。方奇石用右手食指指着汇报提纲，一字一句地通读了一遍，并把几个基础材料包括复印件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抬起头来说：“好！这个好，我马上出发去省城。”

第二天下午方奇石回来了，他告诉尤智能：“负责调查的两位记者认真仔细地看过材料后没有再提出什么，只说有事打我的电话。”说到这里，方奇石高兴地摸出中华香烟，一人抽了一支。

一个多月以后，沈晓琳对尤智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尤总，老板承诺重奖大家，你带领我们完成了任务，给老板解了难，也请你代表我们，要求老板兑现承诺呀！”这种话，其他同事不敢说，但沈晓琳敢。

方奇石年轻时追求过沈晓琳，只因当时的方奇石是“狗崽子”，沈晓琳的父母坚决反对，没有成功。阴差阳错，云天厂卖给荣光集团后，时任财务科长的沈晓琳成了方奇石的属下，八小时之内，没少挨方奇石的责骂，但在非工作时间，沈晓琳对方奇石说话，有点不分上下，甚至有点大套。

作为尤智能，无论从部下的层面，还是从舅子的角度，对奖金的问题都难以向方奇石启齿，包括方奇石一年多前向尤智能许下的把云天的规章制度做完后奖励他二十万元的承诺。

尤智能微笑了一下，回答沈晓琳：“企业效益不好，缓一下再说吧。相信老板不会忘记这事儿，不会亏待为他排忧解难的员工。”尤智能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非常明白，这只不过是在劝慰沈晓琳而已。直到四年后沈晓琳退休，也没拿到方奇石承诺的专项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