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智能接到豪发酒店老板娘冷三姐打来的电话，冷三姐说：“方五哥，你妹夫中午在酒店多喝了两杯，有点醉，在酒店休息了一会儿后，你妹把他接回去了。”

尤智能放下电话一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刻，尤智能急着去看方奇石，提前离开了公司。

“妹，他姑爷现在咋样了？”

“在床上躺着的。”尤智丽边说边把哥哥带进了卧室。

“方总，您没事吧？”尤智能关切地问。

“没事。”方奇石说。

“他给副区长李宁阳打了架，借酒消气。”尤智丽说。

“怎么回事？”尤智能心里很震惊，但问得很平和。

“他小子居然用脏话骂我妈。”方奇石说，“今天上午区上开专题会，讨论研究城关镇农村土地的征用和对失地农民的补偿问题，各局、行领导都参加，我这个荣光的老板应邀参加。作为分管副区长，他李宁阳谈了他的意见，我从企业的角度说了我的看法，由于意见各不相同，双方争了起来，他居然破口骂我‘妈卖×，关你屁事！’我当时想，既然不关我的事，我走就是。走出会场，转念一想，我发表了不同意见，你就觉得你副区长没面子，那你骂我的妈，我有面子吗？我倒回去走到他面前问他，‘你刚才骂的啥？’他抬起头来没说话，我顺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我出来后，要去市里找领导评理，快到梨花山时，给正在市里开会的区委范书记打电话汇报了此事，我说我正在去找市领导的途中。范书记劝我千万别去找市领导，要我相信区委能解决好此事，要我给他留个面子，我掉转车头回到豪发酒店吃午饭，多喝了一点。”

“原来是这样。”尤智能本想说上几句，其中不免有对方奇石的劝告或者批评，但考虑到方奇石推行《3D管理模式》时他直抒己见的不良后果及其教训，只好说，“妹，晚饭后让方姑爷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方总您歇着，我下去了。”

尤智能下到三楼跨进家门，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自言自语地说：“大可不必呀，也不应该呀！”

“什么不应该？”正在端菜上桌的高月英问。

“没什么。”尤智能不想告诉妻子。

整个晚餐过程，尤智能没说一句话，他在想，李宁阳副区长压制不同意见进而发展到用脏话骂人，无疑是错误的，但方奇石以错对错动手打人，也是错误的，从法律层面上讲，彼此都侵犯了对方的人权。方奇石年轻时爱打架，可以说是青少年时期作为“狗崽子”长期受压抑的结果，但人到中年而且事业有成了，还动手打人，怎么都说不过去。

千禧年春节前夕，区委、区人大、区政府、区政协四套班子的领导在区委招待所吃团年饭，席间，方奇石同区委常委、区委宣传部长为件小事争起来后，居然把餐桌掀了个四脚朝天。

今年初夏的一天上午，方奇石接到一个用本地座机打来的匿名电话，对方用粗话对方奇石渲泄不满。方奇石断定行为人使用的电话一定是公用电话，当即叫保安队队长苟东生拿着号码去查找。苟东生很快在城关镇的河西街找到了这个公用电话，机主认识打电话的人，听说是荣光集团的方老板想知道，便把打电话的人是谁告诉了苟东生。

打电话的人叫何必成，兰达才的表弟，妻子兰华香是县政协的一般干部。荣光房地产公司开发雅园一期，房屋拆迁涉及到对他们家的拆迁补偿，方奇石想到兰华香是自己的部下，同意了兰达才提出的给予这个家庭特殊照顾的意见，但两口子不知足，提出过高要求，遭到方奇石拒绝，于是找兰达才商量后打电话向方奇石发泄不满。

方奇石通过何必成的妻子，把何必成叫到了方奇石在荣光集团的办公室，双方没说上几句，方奇石便给了何必成一记耳光，早已站在旁边磨拳擦掌的苟东生，见老板已经动手，三拳两腿就把何必成打翻在地，何必成见事不妙，挣扎着翻身跪在地上，磕头作揖地向方奇石认了错并作了赔礼道歉，才算了事。

方奇石虽然强势，但很担心自身的安危，去年国庆节后，叫尤智能到省城武警部队去挑选一名即将退伍的特警，待其退伍时招来做贴身保镖。部队军务科很是热心，向尤智能推荐了一名武艺过人的班长，并叫那名班长同他的战友进行了一场对打表演，尤智能看后非常满意，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方奇石最终放弃了。

想到这里，尤智能在心里说：“方奇石啊方奇石，您真的够可以的了，论地位，您是米西区政协的领导，论经济，您是达宁市排名第二的民营企业集团的老板，是改革开放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之一，有人说您咳嗽一声城关镇都要抖三抖，有人说您才是米西真正的老大……不知您有没有想过人言的可畏！”

次月的一个周末，方奇石、尤智能、方奇山聚在人民公园喝茶，就方奇石搧李宁阳副区长耳光的事，方奇山一反常态，突然抖起了威风，以兄长的架势抬高嗓音说：“你是县处级领导干部，是企业家，是为社会做出了贡献的成功人士，你这样做值吗？”

方奇石看着远方，没有吭声，也没有反驳。

不知始于何时，方奇石对方奇山总是直呼其名，表面上看，方奇山并不在意，给人一种兄长大度的感觉，但在背地里，方奇山却经常说方奇石没有叫他哥，说方奇石给他的某些承诺没有兑现。方奇山傍着方奇石找钱，做法非常巧妙，一般不直接开口，而是托朋友向方奇石提出，弄得方奇石不无为难，答应吧，不太恰当，不答应吧，容易给受托的朋友留下方奇石不认亲的印象。如果事后方奇石问方奇山为何不直接讲，方奇山会说他并不知道这事儿，可能是那位朋友主动提出的。方奇山这一招特别管用，既用亲情和人言绑架了方奇石，又保持了兄长的尊严。两年前，方奇石同一位朋友在米西城关镇合伙开发两栋商住楼，方奇山知道后，立即请一位老同学去对方奇石说，“方二哥带虎虎很辛苦，应该请方二哥参加合伙，让方二哥找点钱”。听方奇山老同学这么一说，方奇石只好同意。结果，方奇山出资五十万元，却收获了八十万元的红利，还得了一个九十多平方米的铺面。

据尤智能所知，二十几年来，方奇山在方奇石面前抖威风还是头一回，这同某些影视作品描写警卫员批评首长异曲同工。方奇山所要表明的是，方奇石有身份有地位有贡献，打人错没错无所谓，关键是不值得，目的是不遗余力地彰显兄长对弟弟的褒扬和关切。

方奇山的套路，方奇石心知肚明，但尤智丽则不然，出于对方奇石的畏惧，生怕得罪其兄长，加之被表面现象所蒙惑，二十几年来，对方奇山敬重有加。为了讨方奇石一个笑脸，每年春节前，尤智丽总是主动打电话，请二哥全家人回来热闹热闹。荣光集团驻省城办事处停止办公后，办公楼出租的租金，方奇山没有如实交回企业，方奇石心里有数，财务部颇有微词，唯有汪会计看人说话，在尤智丽跟前吹捧方二哥把租金账目搞得如何如何的清楚，尤智丽信以为真，在家里的餐桌上讲给方奇石听，让方奇石听得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