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已过，吃饭早饭的几人依旧是各做各的事情，今天是古剑斋和藿萝芭比剑的日子，但是大家看起来并没有过多的紧张。

这三天以来林越在指导自己的两名弟子姬雅和子云，而本该用心备战的藿萝芭却开始绣花。她本来一直使剑的手，捏起绣花针看起来似模似样，不过成品林越却不想再多看一眼。

“你绣的这是猴子？”

“我绣的是两条鱼啊……怎么了？”

“没事，我随便问问。”

一切还要说到三天前，将自身所修交给了姬雅，藿萝芭顿时觉得无比轻松，林越知道她大战在即，也不想在打搅她了，让她专心悟剑。但是没想到藿萝芭却叫林越帮她找来一套刺绣工具，说要绣点东西，如果将来自己不在了，林越把这个东西交给姚小乐，权当一个念想。

至于参悟剑道什么的，都快一个月了，要是能悟到早就悟了。

虽然只是见别人绣过，自己没有亲自动过手，但是大概方法她还是知道的，毕竟在姚小乐周围的女孩子，好像只有她不会女红。

她的手艺太差，时间又这么短，自然不会绣太复杂的东西，想到姚小乐她的脸上显出了笑意，一般来说应该绣鸳鸯的，不过还是绣双鱼吧，寓意好，样式也简单。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远方缓缓走来一道身影，来人三十多岁，似有饱经风霜沧桑模样，头发披散，宽袖麻衣，两足绑着草鞋，头上插着枯枝，让垂肩的头发不至于太凌乱，消瘦的脸上并非红润的色彩，反而有些发青，唏嘘的胡茬也没有好好打理，乍一看去只是一个两袖清风，身无分文的流浪之人。可是林越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凌厉的剑气，那是一种直逼人心魄的冲击力。姬雅和子云两人也只看了一眼便浑身直冒冷汗，身上虽然没有绑缚绳索，却动弹不得，连呼吸都被卡的死死的。

林越在二人后背一拍，两人顿时感觉身上一轻，有些恐惧的看着来人，而这人就是和藿萝芭约好比剑的古剑斋。

看着正在绣花的藿萝芭，古剑斋的眉头不经察觉的一皱，很快便恢复，随即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古剑斋已经做到‘目中无人’的境界，不论是什么人，在他的眼中只是‘你’的存在，他曾经的师父是如此，他曾经的师妹也是如此。

藿萝芭手中的绣花针一顿，放下手中的刺绣：“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双鱼。为何没有绣完呢。”

古剑斋说道：“你可以出剑了。”

藿萝芭随手将手中的刺绣丢给林越，走到自己的大龙纹剑之前，紧紧地攥住剑柄，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顿住了，古剑斋全部的心神也关注着藿萝芭。

不光是林越，其他观战者也是，毕竟古剑斋和藿萝芭的一战，在鸣剑山庄也不算什么秘密，且不说鸣剑山庄的万里家族，北地剑神的其他弟子，听到消息来围观的剑道高手也不少，只不过他没没有像林越围着这么近罢了，毕竟上一次北地剑神万里云天和古剑斋的战斗，声势之大，破坏力之惊人，都叫围观之人心有余悸。

藿萝芭将插在地上的大龙纹剑拔起，当众人以为她要持剑发招的时候，她却再一次一挥手，把大龙纹剑直接丢向姬雅。藿萝芭正式收姬雅为徒的事，短短几天便已经传开。决战之时她竟然把北地剑神的信物丢给这个才教了半个月的弟子，其中的因果确实引人遐想。

古剑斋没有关注这么许多，只是问道：“你要弃剑？”

藿萝芭却是嫣然一笑：“师兄，我已经找到了，原来它就在我的身边啊。”

古剑斋眯起双眼：“是吗？真的吗？”

藿萝芭抬起头望着天空：“师兄，你的话，多了。”

古剑斋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整个十里坡的气氛为之凝结，下一刻林越暗叫不好，一手抓起一个弟子御剑向后飞去，刹那间半空中传来了空气摩擦的尖锐之声。整个十里坡狂风大作，地上毫无征兆的撕裂了千沟万壑。

林越发觉自己飞行的速度远没有二人过招所爆发的力量快，只能一瞬间丢下弟子，自己催动法术在众人之间竖起一道五丈有余的土石高墙，高墙一瞬间立起，有一瞬间被强大的力量所击得粉碎。

不过有了这一下缓冲，不光是林越，就连远处观战的人也松了口气，众人无不暗道，难怪敢在这么近的距离观战，果然是非常之人！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林越心中也在感叹，没想到自己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还是小看了他们，这真的是剑者的力量？人间的力量？

藿萝芭嘴角已经溢出鲜血，在这席卷的威力之中，她望向了天空，姚小乐那贱兮兮的笑脸仿佛出现在了天边，伸出手对自己说道：“傻妞，咱们回家。”

惊人的风暴已经平息，相对而立的两人依旧相对而立，围观的众人却生出了不同的心绪，修为和境界不够的人，只能看到一场力量碰撞所产生的强力风暴。而像林越等一众高手却看到了不一样的战场。

在那个战场里，比的并非有形的剑招，也不是无形的剑气，甚至这一众剑道高手也不知道这股惊人的力量是怎么来的，仿佛两人相对而立，就凭空爆发出了一阵风暴。在这场风暴里，藿萝芭和古剑斋都不再是人，而是两把映照千古的绝世神剑，他们的剑意相撞一招之间分出了高下。

藿萝芭身子有些摇晃，但是她坚持住了身形，擦了擦嘴角边的血，古剑斋微微皱起眉头，胸前慢慢的荫出一条血印。他看向藿萝芭问道：“为什么？”

古剑斋迷茫了，他和师父万里云天一样是剑术天才，一生精于剑，诚于剑。到了最后他们都做到了弃剑，因为他们就是一把最强的剑，相比起师父的霸道之剑，古剑斋自问自己的决绝之剑更胜一筹，霸道之剑只是强于人，而决绝之剑不光是强于人，更是强于己。

人剑合一的境界，毫无牵绊的境界。藿萝芭深陷情网，古剑斋能感觉出来，所以一个月前他拒绝和藿萝芭比剑，因为结果只有一个，杀死一个注定输了的人并不是光彩的事情。但是藿萝芭很固执，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一个剑者不会拒绝另一个剑者，哪怕两人的差距很大。

如今这个结果，古剑斋不知何故，他的心脉早已断绝，输得十分彻底，按理说此刻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是对于剑道的探寻，让他的精魂死死地抓住失去生机的肉体，久久不愿离去，他只想听藿萝芭给他一个答复，一个让他安心去死的答复。

藿萝芭说道：“剑就是剑，我就是我。”

古剑斋瞪大了双眼，一个月多前，面对自己曾经的恩师，他也被问及自己的剑意，当时古剑斋的回答是：“我即是剑，剑即是我。”

北地剑神万里云天临终回应：“人剑合一吗？这样啊……”

如今自己也要死了，自己之前的路真的错了吗？他的师父还有他，以及无数的剑者，为了探求无上的剑道，几乎断绝世俗，绝性绝情，当藿萝芭因为感情而不能握紧大龙纹剑的时候，他也曾感叹损失了一个好剑者，而今天藿萝芭却用自己的实力告诉他，她才是对的吗？真是讽刺啊……

古剑斋闭上了双眼，藿萝芭终于支撑不住原地坐下，围观的众人也有了不同的感悟，子云好像看出了什么，却又没能悟出什么，便向师父林越求教。

林越说道：“北地剑神也好，古剑斋也好，从修炼绝佳的剑术一直到无上的剑意，直到现在本身磨成了一把宝剑，做到了真正的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的境界，可是藿萝芭却做到了御剑的境界。”

子云大为不解：“御剑？像师父您那样？不是吧……”

林越一笑：“当然不是，其实简单说他们不管境界多高深，都是剑御人，而藿萝芭是人御剑。”

“额，不是很明白。”

“剑不是山川河流，不是风雷雨电，他本是人造之物，或为了拼斗厮杀，或为了祭拜礼器，说白了只是人的工具，如今的剑者以剑为伴，不断探究剑的极致，甚至做到了不再依仗剑器之利，草木枝条皆可为剑的境界，可是在无形的剑，终究还是剑啊。”

林越指着那两人说道：“古剑斋和藿萝芭，从表面上看都已经放下了剑，不再执着与外形，但是不同的是古剑斋是以天地为剑，自己成就无上剑意，成为一把活神兵。而藿萝芭，她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剑，因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以拿起剑，也可以放下剑。你说在你面前一把绝世神剑和一个顽童打架谁能赢？”

子云本想说绝世神剑，但顺着林越的话一想，忽然发现赢的是顽童，因为再厉害的绝世宝剑，不管他多具有灵性，他也只是把剑，一个顽童可以把宝剑扔在地上踩上几脚，原因很简单，顽童是活的剑是死的。

或许有的剑自带灵性可以护主，或是挑选主人，但那也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像四方名宿是指四位高手，而不是指三个高手和一把剑。

人终究才是万物之灵啊。

子云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有多复杂？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只靠说谁都明白，能悟出道理也只是那几个，只有真正拿起了才能放下。你想有现在藿萝芭的成就，那就先从一个二流剑客开始吧。”

在林越教导弟子的时候，围观的众人也都渐渐反应过来，他们再一次的见证了一个传奇的诞生，藿萝芭一战之后无论生死都会封剑退隐嫁为人妇，作为剑者这无疑是遗憾的，甚至不少人都想把这个用感情将新晋剑神拐跑的男人找出来，先砍成十七、八段再说。只可惜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了，而今天的一战和十里坡剑神藿萝芭的威名一样，也会继续流传下去。

但这些已经和藿萝芭无关了，她休息的一阵恢复气力，林越一直为她护法，藿萝芭睁开双眼对姬雅笑道：“小丫头，对不起了，我走运活了下来，大龙纹剑还得在我这里多留一阵，你再出去磨练几年再说吧。”姬雅被调侃的不知所措，林越听到则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