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处随着一声破空巨响，白色的电光绽放。姬雅苦苦支撑着，她能够正面接下皇甫偃的朱雀之箭和青龙之箭，但是面对白虎之箭却还是力有不逮，这也难怪，毕竟四灵之中白虎主杀，本身攻击力就比一般的要强。姬雅又坚持要正面接箭，所以皇甫偃想收力道都不可能了。

不过姬雅到不是盲目自大，她大概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这一箭接的虽然艰难，倒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伤。

皇甫偃也惊叹道：“姬姑娘如此修为，在下服了。”以往的战斗中能接他的七霞神箭的不说绝无仅有，那也是凤毛麟角，何况姬雅这个年龄。

姬雅呼了一口气：“不，我还差得远呢。”

皇甫偃摇头道：“练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有时候放慢点未尝不好。”

“我明白的，多谢。”姬雅捋了一下气息：“淳于将军呢？还在石庙？”

皇甫偃看了看乌龙沟深处：“他总是这样，其实我们都忘不了圣女殿下，只是他太……”

姬雅已经在乌龙沟住了小半个月，日常和村民同吃同住，偶尔和皇甫偃对对招数。和皇甫偃不同，作为大当家的淳于无忌除了日常的琐事之外，最喜欢的便是在乌龙沟的最深处盯着石庙发呆。这个石庙是简易搭建的，里面供奉的不是哪路神仙，而是原来拜圣女教圣女冷月孤薇遗留的光明铠和羽翼靴。淳于无忌经常在这里睹物思人，想着原来心怀热血的一干人彼此团结付出的时光。

见气氛有些沉默，皇甫偃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姬小姐要一起回去吗？”

姬雅摇了摇头：“不了，我等会儿再回去。”

“那好吧。”这里距离村庄并不远，皇甫偃倒也不担心姬雅，便先行离开了。

姬雅一个人来到附近的小河边蹲下洗手，这半个月来她和村子里的人也算混熟了，也知道了这里不少的事情，如今她借宿在一个叫茉莉的小女孩家里。家里只有母女二人，母亲成天忙着手里的活计，一直没什么玩伴的茉莉就追着姬雅的身后，姐姐、姐姐的叫着，嬉闹着。

从她口中得知，她和她的母亲都没有姓氏，父亲死的早而且也没有姓氏。大周的奴隶除了战俘、卖身为奴，因罪贬奴，最多的还是这种祖传的奴隶身份。就小茉莉而言，他家族的奴隶史甚至比大周王朝的建国史还要漫长。

往日里她能得到的信息，从来都是口口相传或者是圣人文章，那些修饰过的语言和晦涩的教诲好像把什么都说懂了，但又好像什么内容都没有说。

师父林越说过，道理这个东西一直在那里，只不过一些人稍加修饰便拿出来用，所以很多时候，不是某些人说出的话很有道理而是他们在照本宣科，所以在听他们说完之后，你总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可事后一回想，就感觉和没说一样了。

为什么小茉莉生下来就要有这样的人生？说也说不清楚，问题几乎层出不穷，可是从来没有被真正解决。姬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在河边练了一阵剑术便回去了。

刚到借宿的地方，小茉莉便跑了出来：“姐姐你看，今天我和大强他们去摘果子，可甜了。”姬雅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男孩一般不会带着这些丫头玩，除非是摘果子或是摸鱼，总要有个在一旁收拾‘战果’的。

看着这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很难想象在几年前，圣战士们刚刚进村子的时候，这个女孩面庞淤青，四肢浮肿的看着这些陌生人，哪怕是友好的接近，也会惊的她们大呼小叫。一身伤的原因竟然是管理这片农庄的管事，在屋子里欺负她妈妈，小茉莉只能在外面等着，因为肚子饿探头叫了一声妈妈，便被衣衫不整的管事打成这样。

刚听闻这件事的姬雅心情很沉重，紧紧地握着大剑，和他们一比，自己真的更不幸吗？在练功之余姬雅一直陪着茉莉玩，这也是茉莉粘着她的原因，毕竟妈妈还有很多活要做不能总陪着女儿。

陪着小丫头玩了一阵，暮色降临之后普通人除了吃饭睡觉也就点男女之乐了。姬雅从师父林越那里学了很多娱乐方法，比如第一晚和小茉莉下了一晚上的五子棋，把小丫头逗得不行，第二天就去找小伙伴炫耀了。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姬雅还要前往鸣剑山庄和灵山派，既然几次交手已经知道了自己目前的极限所在，也是时候告辞了。本来小茉莉哭着拉的她不叫走，还是妈妈劝住了小丫头，她知道姬雅是江湖上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一直陪着小丫头。

天一亮姬雅先是照常晨练，然后准备和淳于无忌、皇甫偃告个别再走，刚到大堂门口便听到里面淳于无忌喊道：“那个叛徒想投奔咱们，门也没有啊。圣教倒了投靠别人，现在被当做抹布用完就扔，倒想起以前的情谊了。”

却听皇甫偃说道：“毕竟大家同教一场，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正说着姬雅已经到了门口，他们所谈之事倒也没有背着人，见到二人似乎在争论什么姬雅有些尴尬：“抱歉，打搅了，我是来告别的。”

皇甫偃起身说道：“姬小姐这就要走了？”说实话这半个月他们和姬雅相处的不错，倒也不是想一直留她下来，可是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

姬雅点头：“是啊，本想去鸣剑山庄一趟，二位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刚才隐约听见叛徒、见死不救等字眼，似乎有什么大事，对二人感官不错，有承蒙他们半个月的照顾和指导，姬雅便问了一问，若是不妨事的话就出手相助。

见淳于无忌不是很高兴，皇甫偃便转移了话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原来一位同教的兄弟想来投靠，所以有点小分歧罢了。”

“同教的兄弟？”二人是拜圣女教的，这一点姬雅知道，这么说来对方也是了。

皇甫偃说道：“说起来这人的名头也不小，就是当年杀了乾国公的追风神将耿昌。”

“乾国公！！？”姬雅惊呼道。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因为乾国公就是她父王的胞弟，她的亲叔叔。虽然只见过几面，然后早早的就被分封到了外地，最后只听说是拜圣女教作乱，死在了战乱之中，其他的前因后果一概不知，毕竟姬雅只是个在深宫之中的公主，还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姬雅马上正色道：“能给我好好说说吗？乾国公是大王的亲弟弟吧。他是怎么死的？”

皇甫偃虽然奇怪姬雅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便说道：“是这样的，耿昌原本也是名门之后，将门世家，其父乃是征东将军耿崇。乾国公则是当今大王的胞弟，却有一个爱好……喜欢人妇……”说到这里他不禁顿了一下，毕竟姬雅年纪还不大又是女孩子儿，不过看她没什么反应便跳过这一节。

当年耿昌还只是一个七、八岁大的稚童。耿家有两个孩子，是姐弟二人。耿崇的妻子郭氏才貌双绝，就被这么一位好人妇的乾国公看上了。但是自从结婚之后，郭氏便安心当起了深宅贵妇，育儿持家，若非重大节日庆典，绝不抛头露面。

那时耿昌的姐姐已经及笄，于是乾国公就求娶其姐，成了耿昌的姐夫，可是一家人谁也未曾料到，这女婿一开始就是奔着丈母娘去的。后来便以此为契机时常上门，日子一久耿家也未曾防备，终于叫他得手了，趁着耿崇外出公事，他带着妻子以探望为由登门。***了自己的岳母。

那郭氏也是贞烈之人，哪能受得这番屈辱，立时自尽而亡，耿昌的姐姐得知此事也如晴天霹雳，和乾国公厮打咒骂，乾国公却在推搡之下失手将其杀死，然后慌忙逃离耿家。

再之后耿崇归家知道事情原委，顿时暴怒抄起家伙就杀奔乾国公住处，乾国公得了消息早早溜回王宫，耿崇在乾国公府大杀一通，然后驱马追杀，冲击王宫，其他军中将领苦劝无果，终于将其射杀于王宫门前。

此时本为家丑，自然不能张扬，于是定性为耿崇谋反，诛杀耿氏一门，年幼的耿昌被家中忠仆所救，自此流落江湖，而乾国公所做的事虽然朝廷极力隐瞒，下面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上层官员以及权贵岂能不知，虽说事不关己，但是此事太过逆反伦理，自然是人人鄙夷唾弃，远在北疆的魔云海也发函问罪，见事情闹得太大，大王只能把乾国公远远发配地方。

而流落江湖的耿昌不仅苦练家传武学，更是有幸拜得一位云游散修的门下，学得一身雷灵仙术，自拜圣女教起事以来便投入教门，更是亲手手刃了仇人乾国公。

姬雅目瞪口呆，她本以为王室最多就是昏聩无度，整个天下的主要问题还是奴隶制度、战乱、以及那些蛀蚀国家根基的勋贵。如今她才知道王室的肮脏超出她的想象。为什么？为什么南海小国的王子和公主为了国家不惜伤痕累累，不惜以命拼搏。而大周的王室不仅没有一点为国家贡献的想法，还不断的在毁掉自己依托所在，外面为何会战乱？诸侯们为什么能割据地方，拜圣女教作乱，何故一夜便有百万教众数十万大军？

姬雅越想越生气一掌将身边的木桌拍碎，皇甫偃只以为她是激愤，所以也不做他想继续说道：“后来圣教末路，他被神枪林越所败，好在保下了性命，按理说他不可能投向朝廷，也不会投向朝廷，这时候他遇到一个人，朝廷所任命的平原镇抚使赢睿。”

姬雅听了事情经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自己师父也在故事之中？至于那个平原镇抚使也不简单。

一般来说在作战期间，战时较长，事态严重。战场附近会划出一片区域，甚至整个郡都会被设为战区。而战区之内会临时设置官职，武职最高便是招讨使，文职最高则是安抚使，在朝廷没有下旨撤去战区状态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个区域的最高决策者。而镇抚使更是在这两个官职之上，为了防止战后情况恶化，所以会给一些临机专断之权，镇抚使身兼招讨使、安抚使双职。

姬雅一路行来没少听到这位的名头，赢睿作为平原镇抚使，节制平原郡治下的苍、唐、康、霸四州，原本是拜圣女教大本营，早已是一片焦土。在这两三年里，经过他的治理已经算是勉强摆脱‘人间地狱’这四个字，不过依旧是诸侯之中较为贫瘠的一个。

被林越击败之后，耿昌并没有被杀，反倒率领部下逃了出来，一直在和平原镇抚使赢睿作对，不时屠杀地方上有实力的勋贵。淳于无忌和皇甫偃都清楚，他们这是在演双簧。毕竟赢睿是四王子的人，若是四王子在，他还算安全，但是京城一场火并，两位王位竞争者同归于尽，赢睿作为四王子孤悬在外的军事力量，怎么可能不受忌惮？四王子一派包括林越在内的数位总兵都被明升暗降的调离了。为了怕出现这个情况，赢睿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也是靠着‘魔教余孽’耿昌，赢睿才能轻易的解决治下的地方士族。开始他只是跟随四王子想有个前程，后来他独立领兵便要有更大的权力，四王子死后惊恐之下想要尽力自保，如今兵马钱粮和地盘都有了，赢睿的内心便不再是想当一个镇抚使了，天下诸侯那么多，别人能成他为什么不成？所以有传言说他上书自请册封齐侯。

这样一来和朝廷有仇，一直被他当做处理杂事的‘黑手’耿昌自然要和他分道扬镳。本来耿昌手下有两千兵马，占山为王之后收纳逃难百姓，手下们也纷纷成家，如此一来非战斗人员就更多了，这两千兵马和数千民众显然在未来齐侯的领地上过不下去，所以想到了同一教门的乌龙沟，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

只不过淳于无忌对于他投敌叛教的举动心怀芥蒂，皇甫偃倒是无所谓，本身耿昌也是为了报私仇才加入的，其次他也不算是投敌，尽管是在暗地里帮着镇抚使赢睿，实际名义上他还是拜圣女教余孽，也可以看做是黑白之间的一种合作方式。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姬雅忽然对这个杀了自己的叔父，却败给了自己的师父的将门之后产生了兴趣，她想看看这个天下最真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