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还记得郑厉公姬突吗?祭足把他赶跑后,他偷袭栎邑(今河南禹州市),暂时得到一处居所。
没能除恶务尽,终于留下祸害。
姬突不是甘于沉寂的人,一直没有放弃回国继位的阴谋,但是害怕多谋的祭足,所以不敢妄动刀兵。那位贪婪的宋庄公,铁心帮助郑厉公,没有成功,到死也没收到渴望的贿赂。
公元前686年的某一天,在郑国都城的南门,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一条门外的蛇和一条门里的蛇相斗,结果,门里的蛇被咬死。
这就是个自然现象,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蛇吃不了大象,吃自己的同类,还是没问题的,就跟大鱼吃小鱼一个道理。搞自然研究的人,在野外见多了。
但古代就不一般了,这种奇异现象,传的神乎其神。有人就认为,外面的姬突,一定能打败内部的子婴,回国执政。
公元前680年6月,厉公突果然回到郑国,这让鲁庄公也开始怀疑人生。
为此,他询问大臣申繻,是否真的有妖孽?
申繻曾经给鲁桓公讲述取名的原则,鲁庄公的名字‘同’,可以说就有申繻的一半功劳;他还曾劝阻鲁桓公,不要带文姜去齐国,桓公不听,结果客死异乡。
《左传》中,申繻第三次出场。他认为,妖孽是由人引起的,人光明正大,妖孽就不会兴起;人要背离正道,妖孽也就随之而来,所以才产生妖孽。
‘子不语怪力乱神’,申繻的见识,超出那个时代。
姬突当然也听说了双蛇互斗这件事儿,认为自己在外多年,这是老天在帮自己啊!等到祭足死后,他终于有了机会。
公元前680年,郑厉公率军入侵郑国国都,到达大陵。
大陵是郑国国都的门户,郑君子婴(没有谥号)很看重傅瑕,所以派他守卫大陵,就是为了防备郑厉公;傅瑕也是兢兢业业,守卫了十四年,致使郑厉公无机可乘。
这是险地,有郑厉公虎视眈眈,必须时刻提防,一次疏忽,就会命丧黄泉。
史书记载:郑厉公的随从,诱骗劫持了大陵守将傅瑕,本想杀了他。生死时刻,傅瑕临危变节,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如果您赦免我,我将替您杀死子婴,接纳您回国即位。”
人的本性,只有在生死危难时刻才会暴露无遗,傅瑕原本并非什么圣贤忠贞之人,变节也算正常。
《三国演义》里有一首诗,描绘了一代名将于禁晚节不保,饮恨终生:
三十年来说旧交,
可叹临难不忠曹。
知人须向心中识,
画虎今从骨里描。
这首诗,送给傅瑕绝对恰当。
曾经兢兢业业阻挡十四年,让郑厉公无法回国,他内心对傅瑕的恨,沉淀在骨头里。本想直接杀死,免除祸患,听了傅瑕的建议,思考再三,临时决定,相信他一次,就一次,给他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如果在他的帮助下,真能快速回到郑国,也是一件乐事。于是双方盟誓,就放了傅瑕,让他逃归。
他的临场变节,让自己的生命多延续了两个月。
6月20日,傅瑕回到郑国都城,杀死郑君子婴(子仪)。不仅如此,他还残忍地杀死了子婴的两个孩子,彻底把坏事做绝,然后笑眯眯迎接郑厉公入城。
世间事,笼罩着层层迷雾,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要受到报应的。
古往今来,变节投敌的奸恶之徒很多,数一数,没见到几个能得到善终,这类人,死不足惜。比如大家熟悉的秦桧、吴三桂、汪精卫,都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那些人是大奸,傅瑕只能算小鬼,他虽得苟延残喘,却也在劫难逃。
子婴死了,当了十四年国君,也防备了郑厉公十四年,没什么突出业绩,也没什么糟糕表现。痛恨之余,郑厉公连个谥号也没给。虽然如此,事实不能改变,子婴,成为春秋时期第七位被弑的国君。
郑厉公如愿即位,却没有一点儿兴奋,十七年,整整逃亡十七年,日夜在煎熬中度过,心早已碎了。他的苦闷,他的怨愤,他的仇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
即位后第一件事,很简单,就是杀死傅瑕。
镇守大陵十多年,阻止我入郑,如今虽有小小功劳,难敌死罪。而且这种临场变节之人,就是个危险分子,傻瓜才敢把他留在身边。杀了傅瑕,也算是替子婴的两个孩子报仇了。
傅瑕临死前,悔不当初,叹息道:“重德不报,确实如此啊!”那叫‘重德’吗?那是‘欺君叛国’,难容于世,如果真有后悔药,到地下吃去吧,死的已经晚了。
卖人者,亦被人卖,这是真理。当你想要出卖别人的时候,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因为将来有一天,你可能也会被人出卖,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傅瑕被杀,老臣原繁并没有屈服,称病不朝。他是郑庄公的庶兄,郑厉公的伯父,昔日也是战功赫赫。
郑厉公派人质问他:“傅瑕对国君有二心,我已经杀了他。帮助我回国的人,我都给了他们上大夫的职位,我离开国家十七年,您不曾告诉我国内的情况,现在我回来了,您也不亲附,我感到很失望啊!”
刚刚主政,就开始兴师问罪。杀人需要堂皇的理由,即使是强词夺理,就像《狼和小羊》的故事一样,一定要找个好理由。
原繁明白话中之意,回答道:“臣下不应该有二心,这是上天的规定。子婴居于君位十四年了,现在策划召请君王回国的,难道不是二心吗?庄公的儿子还有八人,如果都用官爵做贿赂,以劝说别人三心二意,君王又怎么办?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就上吊自杀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活要活的坦荡,死就死的明白,迎合强权,忍辱偷生,这不是原繁的风格。
如果遇到的是明君,死亡线上也能被救回来,比如管仲;如果遇到的是昏君,无论多么忠贞爱国,也难逃一劫,例如比干。
傅瑕的死,活该;原繁的死,冤哉!
郑厉公并没有把他的仇恨完全发泄出来,十七年的磨砺,让他更老于人情世故,更加精通权谋诈术——不能把所有人都逼反。他把仇恨深埋在心里,等待掌握全局以后,再一步步的报仇雪恨。
‘鄄地之盟’,郑厉公积极参加,得到了齐桓公的肯定。回国两年后,他终于完全掌控了郑国的局势,开始了政治大清算,要为当年的雍纠报仇。
各位还记得公孙子都(公孙阏)吗?——曾经的春秋第一美男。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不知道是否在忏悔,那射向颖考叔背后的一支冷箭。
如今,年过半百,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只想安度晚年。然而,国内的巨变,让他难以独善其身。
祭足早已去逝,原繁被逼自杀,剩下首当其冲的,就是公孙子都。他与祭足是同党,杀死雍纠,赶走姬突,这笔账,在郑厉公的账簿上记着呢。
公元前678年9月,郑厉公毫不留情杀死公孙阏,也算是为颖考叔报仇,虽然迟了点儿。
公孙子都之死,小说、戏曲、野史,从古至今,众说纷纭。这里只采用《左传》的说法,本人觉得,作为解释《春秋》的一本经书,《左传》是最可靠的。
紧接着,郑厉公命人砍掉了强鉏的双脚。关于强鉏的记载不多,他也是祭足同党,参与了谋杀雍纠。君子认为:强鉏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脚。
郑厉公就像是《笑傲江湖》中的任我行一样,历尽磨难,终于又登上‘黑木崖’,重新夺取‘日月神教’的掌门之位;然后开始打击报复铲除异己,掀起一轮新的血雨腥风。
另一个人物公父定叔,他是太叔段的孙子,被郑厉公血腥的杀戮吓破了胆,急匆匆逃奔卫国。
郑厉公的君位来路不正,太叔段也是谋反之列,或许同病相怜,或许良心发现,他觉得不能让太叔段在郑国没有后代。三年以后,把公父定叔请回国,并且为他选择了一个吉利的月份——十月,因为十是个满数。
经过怀柔与杀戮,郑厉公总算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