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厉公安定内部后,又积极参加了齐桓公主持的‘鄄地会盟’,以得到诸侯的认可,为了自己的江山,也算是有点正事儿。
紧接着,他就干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
在宋、鲁交界处,有个小型封国——郳国(今山东滕州)。郳国是从邾国分离出来,也称小邾国,黄帝后裔,后来的倪姓、颜姓,一部分朱姓,都出自郳国。
郳国原本是宋国的附庸,不知为何叛变了。投靠谁?史书没有直说。从后期的发展看,郳国应该投靠了鲁国,形成后期的‘邹鲁文化’。
人要想飞黄腾达,不论自己能力多强,靠山必不可少,对于弱者,更需要靠山。春秋时期,天下趋于战乱,小国要想自保,同样需要靠山,而且要长期依靠,也称‘附庸’,就是附属国。平时毕恭毕敬进贡,关键时刻靠大国保护。
郳国的背叛,让宋桓公很生气,绝对不能开这个先例,否则都来效仿,岂不乱套。
所以,宋桓公向齐国请求,出兵伐郳。
齐桓公刚刚确立自己的盟主地位,而且得到宋桓公的大力支持,必须负责任,维护社会秩序,顺便也展示一下盟主的雄风,正好拿郳国这个小鬼立威。
公元前679年秋,宋、齐、邾,三国联军攻打郳国。真不知邾国人是怎么想的?他们与郳国的关系最近,却反过来要刀兵相见,恐怕也是迫不得已。其实,看动物世界,同类相残的太普遍了。
对于郳国这种小国,原本不值一提,但是,不知为何,趁着诸侯为宋伐郳的机会,郑军突然袭击了宋国边境。
郑厉公的做法,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为财物?为土地?或者是为了报复当年的宋庄公的贪婪?他可是参加了‘鄄地之盟’,与齐、宋国君都歃血盟誓的。
宋国有时候很倒霉,鲁庄公曾经无缘无故讨伐,现在郑厉公也来效仿。《左传》没有记载袭宋的原因,好像也没有原因,大家刚刚在鄄地会盟完,盟誓的血迹还没有干,互助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战争,却开始了。
我们只能说,郑厉公脑子进水了。或许,郑厉公还在记恨宋庄公当初的‘索贿门’,要报复一下他的后代。
公元前678年夏,诸侯大兵压境,要为宋国报仇。面对诸侯讨伐,郑厉公没有低头,没有屈服,却想了一个很愚蠢很愚蠢的办法:请求南方的楚国救援。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依靠一个强敌,对抗另一个强敌,自己坐山观虎斗。
郑厉公回国之初,并没有向楚国报告平安,在他眼里,楚国毕竟是‘南蛮’,不值一提。但楚国兵强马壮,在南方打得火热,值得利用。而且楚国容易忽悠,只要主动投靠,给点儿好处,一定能解除眼前危机。
说白了,就是想利用一下而已。
于是,派使者拜访楚文王,告诉他,自己从栎邑回国,重新掌握政权,故而前来朝拜;同时,描述了齐国的入侵,表达了与楚国友好的愿望,希望能得到支援。
这一时期,晋国刚刚开始振兴,秦国还很落后,中原齐桓公一家独大,已经开启了自己的霸业之旅。南方的楚国,国力蒸蒸日上,为霸业积蓄力量,已经有了争锋中原的苗头。
楚文王一代枭雄,岂不明白其中含义。回国几年后,突然来拜见,什么意思?现在被人打的屁滚尿流,才想起我,这是要拿我当挡箭牌,把我当傻瓜利用,对抗齐国联军啊!
楚国人才济济,想利用就利用,想踹就踹,绝对不行。
公元前678年秋,郑厉公真的等来了楚国的大军,不过不是来提供援助的,而是来讨伐他的。
可以说,郑厉公的这次决策,给郑国,以致中原,引入了一头凶猛的熊(熊姓)。这是一个庞然大物,从此以后,楚国的触角,开始伸向中原,诸侯再也不得安宁,让齐桓公突然多出一个强大的对手。在后来的南北争霸历史中,郑国,更是夹在大国之间,一百多年战乱不休,成为最大的牺牲品。
经过楚武王的东征西讨,楚文王的不断兼并,楚国把汉水流域,几乎都纳入它的版图。不过,楚国暂时还没有挺进中原,只是在耐心观望,等待最好的时机。
郑国人来的恰到好处。楚文王也不废话,直接派军队攻打郑国,一直到达郑厉公曾经逃难的栎地(今河南禹州市)。郑国虽不如楚国强大,却远远强于息国、蔡国,想一口吞并,没那么容易。
即使外部压力如此之大,郑厉公也不忘记替雍纠复仇,杀子都、刖强鉏、恐定叔,搞得内部人心惶惶,把太叔段的孙子公父定叔也吓跑了。
小小郑国,岂能扛得住齐、楚两大巨头南北夹击?
郑厉公这个人,内心极端狡猾,除了野心,就是‘识时务’。眼看郑国危机,宝座危机,生命危机,思前想后,他立刻低下高贵的头,主动归顺齐国。
在他的内心,齐桓公毕竟‘尊王’,属于中原正宗,正义的一方。你不是‘以德服人’吗?我臣服行吧。这样,即可以减少一个对手,齐国也可能出兵,帮助对抗楚国。
能屈能伸,有点儿枭雄的潜质。
齐桓公主张‘以德服人’,立刻不计前嫌,对郑厉公的回归表示热烈欢迎。关键是,郑国的地理位置,是南北要冲,特别是前文说过的制邑(虎牢关),遏制南方的咽喉要道。
为此,公元前678年冬,齐桓公张罗,在宋国的幽地,主持了幽之盟(宋地,确切地点不详)。到会的有宋桓公、陈宣公、卫惠公、郑厉公、许穆公、滑伯、滕子,盛况空前。
齐桓公‘九合诸侯’,我把这次排列第三位。
《春秋》中,鲁君亲自参加,都记载‘公会某某’,而这次只写了‘会齐候、宋公……’,可见,鲁庄公并没有亲自到会。
前两次会盟,鲁国没有参加,让齐桓公的霸业失色不少。这次,鲁庄公也没有亲自到会,派了个代表,表明对齐桓公霸业的支持,但是,却隐含了‘一丝’不和谐。
如果不是邾国的国君邾子克死了,这次参加盟会的首脑,能达到九位。
当然,那时的会盟,与今天的动辄几十上百国家的聚会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顺便说一下,这一年,周僖王派虢公为使者,命令曲沃伯建立一支军队,正式担任晋国国君。曲沃谋划许多年,导致晋国内部战乱不已,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取代晋国正宗。作为未来的庞然大物,开始走上历史前台。
郑厉公归顺了齐国,但历经沉浮的他,对社会有了深刻认识,最大的收获是:这世道,任何人都不值得长期信赖。
包括对齐桓公这位大靠山,也是猜忌多于信任,以至于不敢亲自去朝拜。既然是靠山,就必须诚心实意,时刻保持联系,郑厉公若即若离的做法,让齐桓公很生气。
这消息,很快传入郑厉公的耳朵里,他依旧没有去齐国朝拜,而是派郑詹,前往齐国解释。
齐桓公怒气难消,据《春秋》记载:齐人执郑詹。
《公羊传》和《谷梁传》都认为,郑詹就是一位普通使者,地位低下。更多学者则认为,这里的郑詹,就是郑国的叔詹,与‘堵叔、师叔’并列郑国‘三良’,贤名远播诸侯。
相信郑厉公不会派个普通小兵前去解释,那对齐桓公是莫大的侮辱,也没必要捉住。
秋季,叔詹逃回郑国。据说(《东周列国志》),由于他很贤能,故而管仲故意放他回国;其实原因不在此,最糟糕的是,当时戍守遂国的齐军,出了大乱子(将来再说)。
通过郑厉公这几件事儿,可以看出他的为人——心胸狭隘、两面三刀、猜忌心强;做事情,往往为一己之私,不顾国家大局,难怪后世给他的谥号是‘厉’字。谥法所说: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没有一句褒义。
不能平息齐桓公的怒火,形势对郑国十分不利。但是,一件惊天大事,转移了齐桓公的视线。什么事?公元前677年夏,戍守遂国的齐国士兵,一夜之间全部被杀。
这一年,王室也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周僖王病逝,周惠王即位。
按礼来说,新王即位,诸侯应去朝拜,但是,齐桓公并没有行动,郑厉公却看到了机遇:尊霸何如尊王?
公元前676年春,虢公、晋候(晋献公),前去王室朝拜。与西周时期的威风相比,只有两位诸侯前来朝拜,实在很寒碜。但周惠王依然很高兴,用甜酒招待他们,同时允许他们向自己敬酒。
当然,也免不了给他俩上一课,教育他们热爱和平,尊崇王室。
能给天子敬酒,这待遇太高了,任何诸侯都没这资格。想一想,没有经过同意,谁敢主动向国家元首敬酒,那是不敬,要贪大事的。
同时,高兴之余,周惠王赐给虢公(公爵)、晋献公(侯爵)玉五对,马四匹。这有些失礼,公爵与侯爵,级别不同,按礼赐给的物品也不应相同。打个比方,现代的厅级与处级的待遇,能相等吗?不可能。
这位周惠王,自身违背礼制,做了一个很坏的榜样。
再说郑国,由于叔詹被抓,郑厉公时刻担心齐国发兵讨伐。想来想去,正好借着周惠王登基的机会,亲自前去朝拜,相机而动,希望能得到王室的关照。
你齐桓公不是‘尊王’吗?如果我得到周王的保护,你还有何话说?总不能跟王室对着干吧?
就这样,郑厉公又换了个靠山——周惠王。
于是,他也去王室凑热闹,与虢公、晋献公在洛邑相遇,共同朝拜周惠王。同时,郑厉公还突发奇想,建议应该给新任天子娶个王后。
马屁拍的,震天响。给天子娶亲,当然是好事,仨诸侯为了讨好周惠王,一拍即合;诸侯如此热情上心,周惠王也很高兴。
这三个国家,都源自姬姓,按礼不能把女儿嫁给周惠王。经过一番商定,最终决定,娶陈国姑娘为王后,就是后来的惠后。这位惠后,将来宠爱小儿子太叔带,致使王室内乱不休。
就这样,郑厉公取得新任天子周惠王好感,找到了一位新的靠山。
而齐桓公,忙于处理遂国的惨案,无暇顾及郑厉公。不仅没有朝拜新任周天子,还错失了拯救王室的一次大好时机,郑国暂时得以安宁。
靠山,是人生很关键的一个环节,找对了,可以飞黄腾达;找错了,身首异处;如果自恃才华,不甘心‘摧眉折腰事权贵’,学习李白‘须行即骑访名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