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内乱的时候,邢、卫则受到北狄的侵伐,场面非常惨、非常惨,惨不忍睹。
狄(翟)人,主要分为赤狄(翟)、白狄(翟)、长狄(翟),这里先大致了解一下。另外,他们各自又分出不同的部落,一般居住在北方,统称北狄。
其实,狄与戎差不多,都非常落后,都善于抢劫,都善于逃跑,野蛮、残忍,后世往往把他们合称‘戎狄’。
白狄(翟),靠近晋国,晋文公重耳逃亡期间,曾经避难白狄,还娶了一位美女,居住十余年;春秋末期,白狄的鲜虞部落在北方建立中山国,被称为鲜虞中山。
长狄(翟),春秋时期的鄋瞒国,就是长狄所建;据后来的孔子所说,长狄是防风氏后裔,身材高大。
其中早期比较强盛的,是赤狄,商朝称呼其鬼方。春秋早期的皋落氏、潞氏等,都属于赤狄,而且赤狄建立的国家,非常强大,给晋国带去不少麻烦,不得不另外建立‘三行’,守卫边境。
邢国,姬姓,周公旦第四子姬苴的封国,位于今河北邢台。
传说,姬苴随父亲周公东征,某天去太行山上打猎,看到一头神牛,坐北朝南卧在山前平台草地上,于是报告给了周成王。成王命召公算一卦,卦象显示,这是建国的吉祥之地。
于是,就在那里建立邢国。
邢国是战略要地,抗拒戎狄,保卫东都洛邑,监督商朝遗民,作用非常大。
西周早期,邢国比较强盛,常常与北狄作战,多次取胜,受到周成王奖励,待遇直追鲁国;可以说,邢国扼制了北狄的扩张;但是,到了春秋时期,由于管理不善,已经沦为小国,成为戎狄侵掠的对像。
据《管子》记载,狄人攻伐邢国和卫国,齐桓公最初并没有出兵援救,而是光着身子缠着胸部称病。至于什么病?也许是关于鲁国的心病,也许是别的病。
总之,他这次没有尽到‘盟主’的责任和义务。
齐桓公当时召见管仲说:“我有千年的食物,却没有百年的寿命,现在又有疾病,还是及时行乐吧!”
不同人不同追求,有人宁可早上听闻大道,晚上死去也无遗憾;像齐桓公这类人,已经称霸多年,雄心壮志消磨的差不多,得个小病,就担心自己要死了,赶快享乐一番。
说白了,他怕死。位高权重的人,都有这种通病,否则也不会出现大量炼丹家、练气士,整天琢磨吸取天地精华,踏三山访五岳,给国君寻求长生不老的丹药。
对于齐桓公的秉性,管仲非常了解,绝不能强力进谏,必须慢慢引导。他没有谈论大道理,没有鼓励齐桓公雄起振作,更没有忠言劝阻,反而拍着双手赞同道:“好!”
于是下令,悬起钟磬,陈设歌舞,大摆宴席,每天杀牛数十头,大家同乐。就这样,君臣边欣赏歌舞音乐,边喝酒聊天,共同享乐,醉生梦死之间,聊以卒岁。
整天不务正业,堕落无边,不像话。后来,有的大臣实在看不下去,拼了老命,直言进谏。
齐桓公坦率地说:“我有千年的粮食,没有百年的寿命,现在又有病,不如及时行乐吧!何况狄人也没有征伐我们国家,大家都平安无事,喝酒,喝酒!”
对于齐桓公的不作为,管仲就是顺着他的思路——同乐。
身为臣子,不同人不同风格。有些人敢于直言进谏,虽死不惧;有些人沉默无言,明哲保身;还有些就像管仲这样,既不阻止,也不躲避,就两个字:奉陪。
齐桓公一直沉浸在钟磬歌舞美女笙箫里,管仲陪着他,君臣之间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当然,管仲并非真的沉迷酒色,而是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让国君振作?如何让他脱离这种低级趣味?如何能够让他重新放眼天下,救民于水火?
这是霸主的责任,更是管仲的使命。
整天这样享乐,无休无止,总会厌烦。有一次,音乐奏响的时候,齐桓公问管仲:“快乐吗,仲父?”
机会来了,就要发挥,管仲若无其事地说:“这是悲哀,不是快乐啊!我听说,古代君王,话说出口,命令就奉行天下;游乐于钟磬之间,却没有四面兵革的忧虑,这才是君王的快乐。”
勇有匹夫之勇,乐有匹夫之乐,君王有君王的威风。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齐桓公虽有‘三大缺点’,讲究‘享乐主义’,本身并不昏庸。听了管仲的话,立刻挥剑砍倒悬挂钟磬的木架,下令撤除歌舞音乐,然后整饬队伍,发兵救邢。
这时,管仲再次展示他的机智,说道:“狄国讨伐邢、卫,您没有出兵救援,我也为您感到庆幸。我听说诸侯争强的时候,就不要与之争强,现在,您可以安定这两个国家了。”
能救助的时候只顾享乐,等到两个国家被灭亡了再去救助,以此来显示盟主的仁义。有点沽名钓誉,虚情假意,但是,总比见死不救强。
《管子》中这段记录,到底可不可靠呢?
根据《左传》记载,公元前662年春,由于楚国伐郑的缘故,齐桓公还准备邀请诸侯,联合救援郑国。宋桓公甚至请求,提前与齐桓公见面,商议救援事宜。
没想到,北狄也开始猖獗,先后攻邢伐卫,让齐桓公处于两难境地。齐桓公之病,恐怕就是在此期间产生。
公元前662年冬,北狄入侵邢国。一直到公元前661年春,齐桓公病愈,管仲认为,必须救援邢国,并且发表了一通议论。
管仲说:“戎狄就像豺狼,永远不会满足;中原各国互相亲近,永远不能抛弃;安逸等于毒药,不能长期怀恋。简书告诉我们:同仇敌忾,忧患与共。请按照书上的做。”
齐桓公是否救援邢国?救援了。是否迟到?不是一般的迟到。从《左传》这几句记载可以看出:齐桓公确实贪图安逸,不思进取,没有及时救援邢国。
自从称霸以后,诸侯信服,名声在外,除了讨伐山戎,基本没有大的战役。而齐桓公的‘三大缺点’,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难免在安逸的生活中迷失自我。
当时,齐桓公听了管仲的劝告,出兵救援邢国,救到什么程度?
北狄(应该是赤狄)攻打邢国,邢国早已危在旦夕。求救信四面传达,一封接一封,特别是盟主那里,无数次请求救援。每次都答应救援,却迟迟不见救兵。
在此期间,鲁国内乱不休,接连死了三位国君。但是,这不应该影响齐国的救援大军。
一直到公元前659年春,邢国终于盼来诸侯救兵。齐桓公联络宋国、曹国,三国国君亲自率军,驻扎在聂北(今山东聊城附近),以挽救邢国。杜预的《春秋左传正义》认为,由大臣带兵,这里还是采用多数人的观点,诸侯带队。
迟到了,没关系,一切还来得及。
但是,这群迟到的救援者们,没有迅速组织军队,奋勇加入战团,却像一群看戏的,远远观望。赤狄攻打,邢国坚守,这场大戏,太精彩了,比戏台子上的演唱对打精彩多了。
那时没有戏台,齐桓公却远远地看了一场精彩大戏。
战场不是课堂,现在救兵如救火,他们的观望,给邢国带去灭顶之灾。直到邢国的城池被攻破,军队彻底被击溃,百姓流离失所,四处奔逃,许多人惊慌失措地逃亡到诸侯的军队里寻求庇护。
再说赤狄,看到救援的大军,并没有急速逃跑,而是全力攻破邢国都城后,抢的盆满钵满,才发扬一贯的作风。
恐怕齐桓公也没料到,赤狄会来这一手,以至于错失了最佳战机。三国联军几乎没什么损失,靠着人多势众的威压,轻松赶走了赤狄,齐桓公也博取了‘救邢’的好名声。
注意,只是赶走,并没有消灭,像撵麻雀一样,挥两下胳膊,哄散了,随时还会聚拢来。
此时的邢国,残垣断壁,百孔千疮,几乎被灭掉。下一步怎么办?是把百姓分流,还是重新建国,一切,就在齐桓公一念之间。
分流,就等于宣告邢国从此灭亡,对于齐桓公的名声,可不太好;如果在原址重建,未尝不可,关键是不知道赤狄什么时候再来扫荡,而且收拾旧城,不如选择新址。
太惨了,齐桓公看着邢国都城的滚滚狼烟,于心不忍。于是下令,帮助收拾收拾残局,打扫打扫战场,然后装载了邢国的器物财货,搬家,到新的地方重新建国。
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原来是帮助搬家来的。还不错,军队纪律严明,没有私吞,毕竟都这么惨重了,谁还忍心再敲他们竹杠,那也太缺德了。
这次邢国的灭亡,作为盟主的齐桓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此国家存亡大事,竟然借口生病耽误,这个理由太弱智,太苍白,鬼才相信。
从《左传》的记录看,齐桓公救邢并不积极,即使他有病,也可以派大臣率军救援,然而他没有。直到邢国被灭,他才装作醒悟悔恨关心的样子,发兵救援,却又驻扎在聂北,停滞不前。
总体来说,救邢,他没有诚心;安邢,他充满实意。
可见,《管子》中救邢的这段记录,有很大可靠性,只不过作者在文字上加以修饰,增添了文学色彩,反而显得不够真实了。
救邢迟到,原本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齐桓公有一个好宰相管仲。夏季6月,齐桓公把邢国迁到夷仪(今山东聊城市侯营镇东),并且号召诸侯共同赞助,让邢国百姓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绝处逢生,生活美满,邢国百姓非常高兴,感觉就像回到家乡一样,史称‘邢迁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