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的太子郑得到诸侯拥戴,正式成为周王;齐桓公的霸业,也达到空前的高度。但是,威胁周襄王的根源并未清除。
想造他反的,就是那位亲弟弟甘叔带。只要人不死,谋反的心,就永远不死。
前文已经说过,根据《左传》等史册记载,周襄王姬郑与甘叔带,都是惠后的儿子;由于甘叔带是小儿子,更讨惠后喜爱,故而时刻想把他立为太子。
周惠王在世的时候,这个目标被齐桓公破坏;周惠王去世后,他们依然志向不改。
其实,作为周襄王的弟弟,甘叔带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天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以说,在洛邑,有惠后的支持,他就是第二王,大哥也要让三分。
然而,他偏要给自己找点忧虑,偏要给周襄王添点堵。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好,还要求更好,直到最最好;高,还要求更高,直到最最高;目标——永无止境。
当时,东都洛邑附近,戎狄部落很多,而且都颇有实力。
各位还记得苏国吗?《封神演义》中,苏妲己的家族。王子颓之乱,苏子(子爵)背叛王室,投靠狄人,时间久了,双方难免矛盾,所以狄人转身攻打苏子。
由于他背信弃义,反复无常,故而王室没有出兵救援。公元前650年春,北狄攻破苏国都城温邑,苏国灭亡,苏子逃奔卫国。
苏国,成为第七个被灭的国家。
或许,王室真的拿狄人没办法,容忍他们不断壮大。
自从齐桓公把太子郑扶上王位之后,这位甘叔带自知没有机会,也消停一阵。外部诸侯是没指望了,他把目标,转向了另外一股力量——洛邑附近的戎狄。
为权力,准备勾结外敌入侵。他简直疯了,忘记西周灭亡的教训。
戎狄有一个弱点,只要你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就不惜牺牲生命,勇往直前冲锋陷阵。生命重要,还是财物重要,在他们身上得到另类的诠释。
甘叔带把宝,全部压到戎狄身上,准备放手一搏。
公元前649年夏,扬地、拒地、泉地、皋地(都在洛邑附近)和伊洛之戎,共同攻打京师,焚毁东门,攻破王城。
甘叔带挺有本事,几乎把洛阳附近杂居的戎人,都收买了,差点再次上演犬戎灭亡西周的好戏。为了权力,抛弃大局,不顾国之安危,这种人,可信吗?败类都不如。
此时的秦穆公,在百里奚的辅佐下,使秦国逐渐强大;年轻的晋惠公初登宝座,也是雄心勃勃。两国都想得到王室的邀请函,及时出兵,攻打戎人,挽救了周襄王。
如此重大的事件,作为霸主的齐桓公反应很慢。自从北伐山戎胜利之后,齐桓公面对天下大事,总是要迟到一步。比如救援邢卫,以及这次救援王室。
当然,古代通讯条件有限,不能立刻得到最新的信息,也可以理解,但作为霸主,这绝对不是理由。而且秦国与晋国,距离洛邑也很遥远,却都及时出兵。
公元前648年春天,齐桓公率领诸侯,在卫国的楚丘建立外城,帮助抵抗戎狄;这一年夏季,黄国被南方的楚国所灭,齐桓公无力救援。
黄国以为,自己与霸主和睦,故而不向楚国进贡。而且楚国郢都(今湖北江陵一带)距离黄国九百里,路途遥远,所以疏于防范,最终被灭。
黄国,成为第八个被灭的国家。
当年贯地之盟,黄国积极前往参与,指望能躲在‘盟主’的庇护之下;管仲曾进谏齐桓公劝退江国、黄国,到如今过去十年,最终,齐桓公也没有保得黄国平安。
秋天,齐国来了一个慌慌张张逃亡的人。谁?甘叔带。
周襄王也不是傻子,平白无故,戎人怎么突然大举进攻王城?很明显,有内鬼。集中王城全部侦探力量,查来查去,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人,亲弟弟——甘叔带。
到了这个时候,外援已经撤退,内部没有依靠,甘叔带只好逃亡。逃到哪里呢?附近的小国不敢去,他明智地选择了齐国。
这让齐桓公也很为难。来者毕竟是周襄王的亲弟弟,王室血脉,同时又是叛逆者。杀不是,放不是,完完整整送回去也不是,最后一商量,只能养着,费点粮食而已。
冬天,齐桓公派出了他的两位得力干将,管仲和隰朋。管仲去东周洛邑,让戎人与周王讲和;隰朋去到晋国,让戎人与晋国讲和。
此时战乱已经平息,齐桓公不能发兵灭戎,只能走走形式,展示一下霸主的威严。
管仲的到来,周襄王非常感谢,可以说,自己能安稳登上这个宝座,离不开管仲的谋划支持。为了表达谢意,同时抬高管仲的地位,周襄王以上卿的礼节宴请他。
这是天子的奖赏,规格很高,光荣,一般人求之不得,但管仲,婉言辞谢了。
为什么?他说:“陪臣我身份低下。现在有天子所任命的国氏、高氏在那里,如果他们按春、秋两季来接受天子的命令,那该用什么礼节?陪臣谨请辞谢。”
这就是‘明智’,外不违背礼仪,内不得罪上级。管仲虽然身居宰相,却是以客卿身份执政,有实权无爵位。因为齐国的上卿是高氏和国氏,常年世袭,不可动摇,只有他们出访王室,才有资格接受上卿之礼。
周襄王说:“我赞美你的功勋,接受你的美德,可以说是深厚而不能忘记。执行你的任务吧,不要违背我的命令。”
其实,以管仲此时的功勋,有没有资格接受周襄王的上卿之礼?完全没问题,但他最终只接受下卿之礼。除了人品高尚,谦虚谨慎,他也深谙为官之道。
官场上可以争,但不能无休止、无原则地争,有些位置,是不能争的。
君子认为:“管子世世代代接受祭祀,这是应该的啊!谦让又不忘记比他位置高的上卿。”然而,管仲的后人,却没有在齐国站住脚,后来不得不逃往楚国谋生。
这次为王室和戎,管仲并没有提甘叔带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像他这样的政治家,事先思考,临机应变,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脑袋里早已斟酌百遍。
公元前647年春,齐桓公派出他的另一位重要外交家——仲孙湫,出使洛邑。
这个人到底是谁,除了几个经典事迹,其余家庭、籍贯、出身等等,史书没有一点交代,但他的见解总是一语中的。最经典的就是‘不去庆父,鲁难不已’,只此一句,就名扬后世。
现在,齐桓公派他去东周王室聘问,主要任务,就是替甘叔带求情,希望他们兄弟之间,和好如初。
这可能吗?
原本是替甘叔带说情的,从聘问开始到结束,仲孙湫跟管仲一样,对甘叔带的事情也是只字未提,就像没发生一样。还有必要提吗?只要看看周襄王的脸色就明白,说多了纯是自讨没趣。
此时的周襄王,已经隐约对齐桓公不满,收留叛逆,该当何罪?
回去以后,仲孙湫跟齐桓公只说了一句话:“襄王怒气没消,恐怕要等上十年,否则是不会召他回去的。”
《左传》记载,公元前638年,由于贤臣富辰的解劝,周襄王一高兴,把甘叔带从齐国召回都城。距离仲孙湫此时的预言,整整十年,不过齐桓公已经看不到了。
然而,甘叔带不知感恩,又给王室带去许多祸患。那都是后话。
这一年的夏天,齐桓公邀请鲁僖公、宋襄公、陈穆公、卫文公、郑文公、曹共公和那位许僖公,在咸地会盟。一者,由于杞国总被淮夷威胁,商讨安定杞国的事宜;再者,商议如何安定王室。
秋季,由于戎人造成很大祸患,诸侯派人守卫成周,齐国的仲孙湫率军前往。
甘叔带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然而,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坚持要造反到底。
他这种人,往往有一颗永远不死的造反之心。
对于这种人,本来不该如此浓重的笔墨,因为我从心底感到厌恶。但他还有作用,他的事还没完,将为春秋另一位重要人物——晋文公的霸业,当个很好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