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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总是在不断膨胀,就像股民一样,每股涨二十元了,还不出手,盼着继续涨、涨、涨;等到降了,又舍不得卖,结果……说好听点是追求无止境,说的难听点儿,就是贪婪。

贪婪有害,吉凶由人!

公元前644年春,宋国天空有五道红光划过,人们正在惊诧之时,大地坠落了五块石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人们找到了那五块石头,认为是上天坠落的星星,今天称之陨石。

没过几天,宋国都城刮起大风,有六只鹢鸟被吹得摇摇晃晃,不得不倒着飞行,看的宋国人目瞪口呆。

天象奇异,难免引起许多人的猜疑。宋国人感到恐惧,甚至把这些天灾异象报告给了诸侯,鲁国的史官把它完整地记载于史册,孔夫子也没舍得删除。

当时,周朝的内史叔兴恰好在宋国访问。这位叔兴,不一般,晋楚‘城濮之战’后,周襄王派他和王子虎,策命晋文公为‘方伯’,也就是诸侯盟主。

作为内史,都有一手占卜绝活。宋襄公正为天空的异象犯愁,担心影响宋国,见到叔兴后,急忙向他询问,这两件怪事有什么预兆?

宋襄公这话一出口,叔兴就知道他是外行,被天象吓怕了,担心自己的安危,却不顾国家社稷。

占卜方面,叔兴也并非浪得虚名,直接回答:“今年鲁国将有大丧,明年齐国将有动乱,君王您将会得到诸侯拥护,但是无法维持到最后。”

牵强附会。抬眼看云识天气,有一定科学道理;看这大风大雨陨石坠落,岂能预测天下大事?

虽然嘴上这么说,叔兴内心却很不以为然,长叹,有见识的人,必定会嘲笑自己无知。阴阳四时,变化各异,和吉凶有什么关系?陨石坠落,鹢鸟倒飞,根本不能带来吉祥和厄运,两者没有必然联系。行善则吉,作恶则凶,吉凶全在人为。

退下去之后,叔兴对别人说:“国君询问的不恰当。有关阴阳变化的事情,与人事吉凶没有关系。吉与凶由人的行为所决定,我那么回答,是不想违背国君的缘故。”

不管那些,关键在于,他的预言是否准确。

这一年的三月,鲁国的贤臣季友病逝,鲁僖公损失了一位得力助手。

‘鲁国大丧’,应验了。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43年10月,齐桓公病逝。为了那个宝座,齐桓公的几个儿子打得头破血流,齐国开始动荡不安。

‘齐国动乱’,也应验了。

对于叔兴的话,宋襄公似乎没记着什么,真正感兴趣的,是第三句:自己将会得到诸侯拥护。

诸侯拥护?什么意思?难道是称霸?齐盟主病逝后,齐国内乱不休,自己帮助姜昭即位,也算不小的功劳。如今天下群龙无首,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机遇。

宋襄公不明白,贪心一起,难以遏制,从此走入魔道。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一个预言,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这个想法,在宋襄公的脑海划过的一瞬,让他内心狂喜,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

叔兴的预言真准确啊!最后那句话,如一声炸雷,久久回响在耳边。商朝已经灭亡很久,难道说,上天真的让成汤血脉,在自己这一代重新振兴?太让人振奋了。

公元前642年5月,几经波折,宋襄公把齐国太子昭送回去,当上了齐国国君,就是齐孝公,齐国得以安定。

能安定昔日的霸主之国,宋襄公更加居功自傲,想入非非。他是人,不是神,是人就免不了一颗贪婪的心,免不了想在天地间争锋一回,免不了要觊觎一下那霸主的宝座。

谁也不想平平淡淡来到这个世界,再安安静静地离去,草木尚且挣荣一春。

但是,霸主不是谁想当就当的,即使齐桓公,也并非一帆风顺。至于宋襄公,虽然‘仁义’名声在外,但称霸不能光靠‘仁义’,不能光靠善念,不能靠一两件好人好事,必须要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做后盾。

这种心情可以理解,能成功吗?

要想称霸,必须会盟诸侯,得到大家的认可。大国如齐、楚,岂能甘心?中原中等的国家,如鲁、郑、陈、卫等,岂能顺服?再如蔡国、曹国、邾国等,肯听命吗?

冬季,邢国人竟然联合北狄,攻打卫国。邢国与卫国,都是姬姓,都是周王室的分支,都曾被北狄祸害。如今齐桓公去世,天下没有霸主,邢国竟然与北狄合作,攻打自己的亲戚。

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做法,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眼看诸侯混乱,新即位的齐孝公自顾不暇,宋襄公内心蠢蠢欲动,希望能把大家聚拢在自己麾下,纠正混乱的秩序,过一把当盟主的瘾。

公元前641年3月,宋襄公以盟会的名义,邀请几个小国聚会,不知为何,却派人抓了滕宣公(滕子婴齐)。腾国非常小,后来长期附庸宋国,这次积极参加会盟,也没有犯法,实在搞不明白,为何被抓。

最大的可能,就是对宋襄公主持会盟不满,无意中得罪了他;或者,宋襄公以大欺小杀鸡儆猴。

至于滕子婴齐的结局,史书没有介绍,恐怕好不到哪里。滕国没有灭亡,但是,两年以后热闹的‘盂地之会’,没有滕国的记录。

6月,宋襄公带着曹、邾、鄫三个小国,在曹国南部举行一个小聚会,后人称之‘曹南之盟’。虽然是几个小国家,也算有声有色,如齐桓公的‘北杏之盟’一样,开局不易。

鄫国国君鄫子,原本是要参见会盟的,结果还没到达,半路听说大会已经散了。古代交通条件有限,再遇上个暴风骤雨,山体滑坡什么的,迟到几天也属正常;不过,这次他去得实在太晚,聚会早已结束。

不能白跑一趟,昔日的盟主齐桓公,那可是诚以待人。

于是,鄫子先到达邾国,通过邾子告诉宋襄公,自己虽然迟到了,还是希望能参加盟会。

这种积极性,值得鼓励褒奖。或许,他也听说过宋襄公的‘仁义’大名,以为宋襄公能像齐桓公那样海纳百川。然而,让他一万个没想到的是,自己一片诚心,却成为别人立威的借口。

宋襄公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一点欣慰,俨然摆出老大的姿态,竟命令邾子擒住鄫子,准备用他的血来祭祀社神。

《左传》中明确记载,把鄫子作为牺牲,也就是如猪羊一般,杀掉了祭祀睢水之神。据说,睢水中有神明,东夷人恐惧,年年以活人祭祀;宋襄公想以此威慑东夷人来降服。

当时,司马子鱼赶忙劝谏:“古时候,小祭祀不杀大牲口,何况要用人做牺牲?祭祀是为了人,百姓才是神的主人(民,神之主也)。杀人祭祀,哪个神敢享用?当初,齐桓公恢复了三个被灭亡的国家,诸侯归附,义士还说他德薄;现在一次会盟,就侵虐两个国君,又用来祭祀邪恶昏乱的鬼神,以此求取霸业,能成功吗?国家不灭亡就算幸运了。”

‘百姓才是神的主人’,这种观点非常超前。春秋时期,有些人已经开始认识到,百姓最重要,最早的是随国的季梁,之后有鲁国的臧文仲、曹刿,宋国的子鱼等。

直到战国时期,亚圣孟子正式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观念才得以普及。

鲁国庆父之乱,齐桓公虽然安定鲁国,却有灭鲁之心;邢、卫遭难,齐桓公‘城邢封卫’,却救援不及时。虽然他保存了这三个国家,但是,正义之士对他的做法,依然要嘲讽几句——沽名钓誉。

对于司马子鱼的忠言,宋襄公根本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想当盟主,号令诸侯。最终,还是命令邾子把鄫子当了牺牲品,祭祀睢水之神,以此恐吓东夷,希望他们前来归附。

但是,《公羊传》和《谷梁传》的记载略有不同:没有杀掉鄫子,而是把他的鼻子碰出血来,然后把血抹到社神的牌位上,即惩罚鄫子,又祭祀社神。

至于怎么碰?是撞墙,还是拿大棒砸,不得而知。

鄫国虽是小国,毕竟也是一国之君。可以想象,好心好意来参加会盟,给你捧场,结果就因为迟到,被打的鼻口蹿血,然后用器皿接了去祭祀。有点血性的人,不被杀死,也要被郁闷死。

结果,东夷人根本没搭理宋襄公,却惹恼了参加盟会的曹共公。

说实在的,宋襄公本人不坏,这次事儿办的可不咋地。本来几个小国把他当老大,给足面子,前来会盟,结果一个被抓,一个被牺牲,哪有这样的大哥?这还算‘仁义’吗?耍威风来了。

贪婪,能蒙蔽人的双眼,能腐化人的心灵,更能害了人的性命。国君贪婪则国破,法官贪婪则法乱,家族贪婪则家亡,个人贪婪则命丧。

对于宋襄公擅自主持会盟,抓住滕宣公,牺牲鄫子的举动,曹共公内心很不满意。出道没几年,黄口孺子,有什么资格主持会盟?作为商朝后裔,想造反吗?

春秋时期,在某国举行会盟,某国就应该提供给诸侯‘饩’(xì),一般是生肉或没有宰杀的活物,以尽地主之谊;而且记载盟会地点,不序写主人的名字。这种礼节,或者说潜规矩,源远流长,经久不衰。

这次曹南盟会的过程中,宋襄公做得有些过了。

曹国人认为,宋襄公根本不是霸主,没有资格主持会盟,而且抓滕子,牺牲鄫子,实在不得人心。所以,对于他的到来,曹国并没有展示出东道主热情,不仅没有欢迎仪式,连一顿饭菜也没提供。

若非宋国自己有准备,宋襄公恐怕要饿肚子了。

宋襄公气得,嘴唇上翘,脸色发青,表面不说,内心则恨恨不已。当时军队有限,不好发作,也不敢发作,但是,这个耻辱,他记住了。

秋季,宋襄公做足准备,亲自率军伐曹,包围曹国。

司马子鱼再次劝阻道:“当年周文王因为崇国德行混乱,前去攻打三十天,结果没有攻打下来。于是,文王撤兵回国,重修德政;再去攻打,就驻扎在过去的营垒上,崇国就投降了。现在,君王的德行恐怕还有欠缺,不如先回去检查一下自己的德行,等到没有了欠缺,然后再行动。”

早期的崇国,姒姓,是大禹的父亲鲧的封地,大致位于今天陕西省西安市户县一带。商朝末期的崇君,就是崇侯虎,《封神演义》中的一国之君,残暴不仁,被灭。

此时的宋襄公,已经走火入魔,难以自拔,为了那个虚无的霸主地位,不择一切手段,不顾一切后果。

这次伐曹的结果如何?宋国似乎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人的心,是在不停变化的。在权力面前,一个曾经心地善良的人,一个对国家政权不屑一顾的人,一个乐于助人的人,最后,变得让我们不敢相认了。

宋襄公,已经不是从前的兹父了,他的心,正琢磨着重铸霸业,琢磨着统领诸侯,琢磨着继往开来,振兴商朝。

有野心,不反对,但是,商朝已经成为过去,放弃‘仁义’,抛却‘道德’,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剥夺别国的权利,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命有定,吉凶由人。他已经被自己的贪婪,蒙蔽了双眼。宋国,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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