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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骊姬生了奚齐,她的妹妹生了卓子之后,晋献公就有了废除太子的念头,朝堂之上失去了往日的活跃,总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

这种压抑,在两大派别之间,似乎形成一层隔膜,让众位大臣充满疑虑。

其中有三个人,也在为国家的局势发展而担忧。

他们是晋国三个重要人物,都是忠心耿耿,几乎能够决定晋国的发展方向,可谓‘三巨头’。他们进行了一次短暂而交心的商谈,阐述了各自的观点。

首先介绍荀息,‘假虞灭虢’的重要策划者,为人忠诚不二,至死不渝,被后世称为‘纯臣’。晋献公对他绝对信任,任命为奚齐的老师,为将来替代申生,治理晋国,准备的最得力助手。

另外,在《说苑》中,还有一则‘危如累卵’的典故。

晋灵公要建造一个九层高台,花费巨资,还没有建成,不少大臣劝谏,想让他放弃这个害民的工程。晋灵公一怒之下下令:“敢谏者斩!”

荀息听说了,请求拜见,晋灵公让卫士们张弓搭箭等候。荀息一看这架势,说道:“国君啊,我不敢来劝谏您,是来给您解闷的。”

说完,他把十二枚棋子摆好,再把九颗鸡蛋一个个垒在上面。晋灵公和周围的人看了,都屏住呼吸,说道:“好险啊!好险啊!”

荀息趁机严肃地说:“君王要筑九层高台,三年不成,百姓连年服役,男人不耕种,女人不纺织,国库空虚。如果敌人来进攻,就会国破家亡,您在高台上还能看到什么?”

晋灵公一听,清醒过来,下令停止筑台。

这则故事,可以看出荀息忠诚机敏。但是,晋灵公时期,荀息早已被害几十年。或许,国君的记载有误,应该是晋献公时期。

至于优施、‘二五’等人,虽然帮助奚齐,搞点儿阴谋诡计还可以,治理国家,纯粹是陪衬垃圾,不值一提。

第二位是里克,太子申生的拥护者,晋国能征善战的统帅,假虞灭虢的指挥官。在这个时期,带兵打仗,无出其右者。他的态度,将决定申生的未来。

第三位,名叫邳郑,太子申生的坚决支持者,各位不太熟悉。此人眼光独到,足智多谋,跟着里克东征西讨,为晋国强大立下汗马功劳。

‘三巨头’相见后,里克直接问道:“史苏的预言要应验了,怎么办?”

荀息最为忠诚正直,从不藏着掖着。他说:“我听说侍奉国君,应该尽力做好事,不可违抗君命。我只知道服从,绝不怀有二心。”

这话,斩钉截铁,对国君就是服从,不论对错。

邳郑并不拘泥于国君的命令,说道:“我听说以臣事君,只服从正确的命令,不能屈从错误的决定。国君的错误,会影响民众;民众跟着犯错,就会失去德行,这无异于抛弃民众。一定要让国君立太子申生。”

里克则说:“我没有才能,不懂得义,却也不会屈从国君错误的决定。我将保持沉默。”

说完之后,三人彼此告别。

三个人三种态度,荀息只服从国君的命令,无论对错,对太子的未来不在乎;邳郑则坚决站在太子一方,对于国君错误的命令,不会屈从;至于里克,不赞成国君错误的决定,却也不愿意坚决反对,选择保持中立。

不同的态度,注定了他们未来不同的命运。

讨伐完皋落氏,某年的冬天,按规矩要祭祀曲沃武公(晋献公的父亲),晋献公生病没有参加。但是,他抛弃太子申生,却派奚齐代替他主持祭祀仪式。

太子是国家的未来,祭祀先祖当仁不让,如今抛弃申生,晋献公废太子的决心,已经明朗化。申生的家臣孟足问:“不让长子出面,却由奚齐主持祭祀,您怎么考虑的?”

申生说:“我听羊舌大夫说:‘事君以敬,事父以孝。’接受君命坚定不移,这是敬;按照父亲的愿望去做事,这就是孝。我还能怎么考虑呢?抛弃品德,考虑自己的地位,就是不孝。我只能静静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人心至善,不过如此。相信,如果他继承君位,一定是位优秀爱民的好国君。

公元前656年冬,申生讨伐皋落氏回来的第五年,奚齐也十周岁了,骊姬更加着急谋害太子申生。主要原因在于,晋献公明显年老体衰,如果突然一命呜呼,那就真的没机会了。

但是,申生的表现无懈可击,而且几位重臣都支持他,连晋献公也无可奈何,没有痛下杀手。

骊姬持续在晋献公面前进谗言,说道:“申生谋害您的打算日趋成熟。我早就说他深得民心,否则怎能打败狄人?他夸耀自己善于用兵,野心越来越大。狐突因为太子处境不利,故而闭门不出。申生已经把夺位的意图流露给众人,如果不采取措施,恐怕就危险了。”

晋献公说:“我没有忘记,只是没有适当的加罪理由。”

对于太子申生的人品,晋献公其实也很了解,这么多年,都没有治罪,实在于心不忍。或许,他内心还放不下一丝父子之情,真希望申生能主动离开,逃命别国。一者可保住性命,再者自己也可以省心。

大臣之中,首屈一指的是里克,团结众人,掌握军队,支持太子,是最大的威胁。

为了对付里克,骊姬再次向优施请教。

这位优施,给骊姬出了不少坏主意。联合‘二五’、讨伐东山、离间父子等等,一系列谋害太子的诡计,背后都少不了他们的阴影,骊姬把优施当作自己的‘智囊’。

骊姬对优施说:“国君已经答应我杀死申生,立奚齐为太子,但是我担心里克很难对付。怎么办?”

优施立刻一口应承下来,说道:“我去宴请里克,一天就能摆平他。您为我准备一桌全羊宴,由我陪他喝酒,我是个戏子,话说过分也没关系。”

戏子,如果没有高尚的品德,就永远是戏子,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敢做。你不能开口的我来开口,你不能出头的我来出头,你解决不了的我来解决,他根本不顾国家安危,对骊姬全力支持。

别说全羊宴,只要能摆平里克,山珍海味,金银珠宝,骊姬都能给。

于是,骊姬准备了宴席,让优施送去,陪里克喝酒。酒过半酣,优施假装带着醉意,借着戏子的身份,站起来挥动衣袖,缓缓跳起舞蹈,并且高歌一曲。

歌词大意是:

一心想侍奉好国君啊,

却不知如何是好;

有个人真是笨啊,

他的智慧还不及乌鸦雀鸟;

别人都往草木茂盛的地方去啊,

他还留守着丫杈窠巢。

里克听了,笑着问他:“什么是草木茂盛的地方?什么是枯枝丫杈?”

优施说:“母亲是国君的夫人,儿子将要做国君,能不叫草木丰盛的地方吗?另一个母亲死了,儿子又被人说坏话,能不叫枯朽的枝丫吗?这枯枝还会折断呢。”

说完这些,不等里克询问,优施就主动告辞了。

他走了,却把烦恼和疑虑留给了里克。里克不傻,结合国内的形势,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不禁心事重重。眼看国君年长,朝堂将有巨变,自己全心全意支持太子,不知结果如何。

撤去宴席后,里克连晚饭也没吃,就躺下了。但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回想优施的话语,明显冲着自己来的,提醒自己站好队,否则后果自负。

如果他喝醉了,或者睡一觉明天再说,或者找邳郑商议一下,太子申生的命运,也许就此改变。

然而,碰到这种事情,谁还能蒙头大睡,跟死猪一样?这是国家大事,牵扯到自己的未来,牵扯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任何一个错误决定,都将是致命的。

时不我与,必须提前准备。

里克的心,已经乱了,乱如麻,难斩断。他连夜派人把优施找来,向他请教:“你白天说的话,是开玩笑,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优施此来,成竹在胸,完全掌握里克的心理。看着里克,也没有再绕弯子,直接告诉他:“确有其事。国君已经答应骊姬,准备杀掉申生,立奚齐为太子。”

这话直击要害,一点深思熟虑的余地都没有。听到优施如此确定,让战场上足智多谋、临危不惧的里克也懵了。

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甚至把优施当作好人。

国君要杀太子,任何人难以阻拦,自己虽然是太子的铁杆拥趸,总不能弑君吧?权衡再三,里克表示既不忍心跟随国君杀害太子,也不敢再跟太子交往,只希望能保持中立,以躲避灾祸。

生死时刻,他终究没有坚持正义,没有坚决支持太子,没有想办法去扭转乾坤,而是选择明哲保身,把自己置身漩涡之外。如果能保持沉默,或者假装不信,看看形势再做决定,太子申生的命运,也许会改写。

但是,里克的这一态度,彻底把太子申生送入深渊。

优施就等这句话呢。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要里克不介入,目的就算完全达到。

里克本来是太子的绝对拥护者,面对生死,终于退却。他真的不明白,在这场地位争夺战中,自己是一个多么重要,多么举足轻重的角色啊!任何的退让,不仅仅影响太子,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是个能臣,不是个纯臣,这点跟荀息没法比。荀息接受了国君的命令,无论对错,宁可身死,绝不背叛。里克考虑问题,欠缺决断与坚持,这很致命。

里克急匆匆找到邳郑,对他说:“当年史苏的预言就要发生了!优施告诉我,国君要杀掉申生,立奚齐为太子。”

邳郑问:“你对优施说了些什么?”

里克说:“我告诉他保持中立。”

邳郑一听,大吃一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一句‘中立’,彻底抛弃了太子。

他长叹一声:“真是可惜啊!如果你表示不相信,他们就心灰意冷,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计划被拖延下来,再想办法离间,还有机会迫使他们改变计划。你现在说保持中立,反而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太子,真的危险了!”

里克一听,当时就懵了。

他追悔莫及,一个晚上,只差一个晚上,只需要睡个懒觉,或者找邳郑商议一下。现在悔之晚矣,他叹息道:“我说过的话已经无法挽回。况且骊姬肆无忌惮,非常顽固,不知你将如何对付他们?”

事已至此,邳郑也无可奈何,说道:“我没有什么好主意。我是侍奉国君的人,以国君的意见为我的意见,决定权不在我的手里。”

里克说:“如果把弑君救太子看作耿直,以此去裁决人家父子关系,我不敢这么做。但是,违心顺从国君,废了太子给自己谋私利,或者利用手段与奚齐妥协,我也做不到。看来,我只有隐退了!”

继狐突之后,里克也称病不朝。

历史就是这样,别说一个晚上,瞬间就能改变一切。一个月后,申生就被迫自缢而亡。(《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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