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鲁文公,因为担心齐国的讨伐,连扈地会盟也没参加上。
公元前609年2月,鲁文公姬兴病逝。他在位十八年,对外跟着晋国走,多次被齐国攻打,没有什么大作为;内部东门遂专权,公孙敖闹出点儿笑话,国家正常运转。整体来看,他没有什么糟糕表现,算是中规中矩,死后谥号为文,评价还不错。
三个月后,齐懿公也被杀死。
这一切,鲁文公是看不到了。但他并没有安排好身后事,他的死,导致鲁国内部发生了巨变。
他的正室夫人,是齐国人,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名恶,老二名视。
据说,恶在出生的时候,宫廷算命先生预言:他将恶死,不能享有国家。为了压压邪气,所以起名为恶。这太不吉利,怎么能这么给孩子起名呢?要压邪气,应该取名为‘善’、‘吉’等。
鲁文公死后,儿子姬恶正常即位。
原本一切名正言顺按部就班,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但是,非常时期,内部又是暗流涌动,因为有人早就盯着那个宝座。
话说鲁文公还有一个宠幸的妃子,史书称她敬嬴(嬴姓),生了儿子姬俀(tuǐ),年纪大些。由于不是正室夫人,按照嫡长子继承原则,姬俀当然只能成为公子。
但是,这位敬嬴可不甘心,她绝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眼看着鲁文公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为了儿子,自己必须搏一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完人事,再听天由命。
当时,朝中的执政大臣,一个是东门遂,另一个是叔仲惠伯。
叔仲惠伯,前面也曾介绍过,为人正直,与荀息类似,忠君思想坚定不移,绝不会受任何拉拢。在他的心目中,姬恶,就是未来的国君,其他人没资格。
剩下一个,就是东门遂了。他可不像叔仲惠伯那么坚决,作为一个政治家,他是个与时俱进的代表,只要给足他贿赂和好处,什么坏事缺德事都敢干,潜在品质非常恶劣。
敬嬴打通各种渠道,花费无数心血,终于摆平了东门遂。随着姬俀渐渐长大懂事,敬嬴把儿子托付给东门遂,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他的‘关照’。
那位姜夫人还在想当然,却不知嬴夫人早已开始行动。
有了废除新君的打算,但是名不正言不顺,必须得到叔仲惠伯的支持。东门遂虚心地和他商量,得到的回答很简单——不行。
无奈,只好暂时放弃改立新君的计划。
公元前609 年6月,安葬鲁文公。诸侯五月而葬,也算合情合理。这大热天的,尸体恐怕早放变质了。其实,《左传》明确记载,古代帝王诸侯都有藏冰的习俗,足可保证尸体不腐;除了这笨办法,相信古人也有其它方法,但是,没有关于木乃伊的记录。
秋季,东门遂和叔孙得臣分别去齐国拜访。东门遂主要是祝贺公子元新君即位,叔孙得臣则是拜谢齐国派人会葬鲁文公。一件是喜事,一件事丧事,要分别对待。
东门遂祝贺完齐惠公,私下谈论起公子俀,赞不绝口,请齐惠公支持公子俀。当然,一切是有条件的,东门遂许诺了无法拒绝的好处——土地。
为了干坏事,国家都可以卖,这种人是可耻的。
此时,齐国的齐惠公姜元刚即位没多久,也想与鲁国搞好关系。东门遂是鲁国的执政者,如果支持公子俀,他将来对齐国感恩戴德,必定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齐惠公没有考虑后果,爽快地就答应了。他不知道,人命关天,这一念之差,可把两个外甥坑苦了。
公元前609年冬10月,回国没多久,东门遂杀死了姬恶与姬视,立公子姬俀为君,就是鲁宣公。从此以后,鲁君的权力越来越弱,大臣的权力越来越强,以至于后来‘三桓’专政。
可以说,东门遂为祸不浅。
此时,姬恶已经安葬父亲,继承君位。由于鲁国忌讳弑君,不把他当国君看待,《春秋》只记载‘子卒’。因为姬恶正在服丧期间,故而称他‘子’,他成为第二十一位被弑的国君。
宫中发生惨案,叔仲惠伯还被蒙在鼓里。
东门遂明白,即使弑君成功,要想平安即位,必须铲除叔仲惠伯,此人死脑筋,一定会强烈反对。所以,东门遂以国君的名义,召叔仲惠伯入宫议事,准备趁机铲除。
既然国君有命,叔仲惠伯根本没多想,整理仪容,准备入宫。
关键时刻,他的大管家公冉务人看出苗头不对,竭力劝阻,并且很直白地说:“去则必死。”
叔仲惠伯的忠诚值得钦佩,脑瓜却是一根筋,不懂官场的形势。都什么时候了,宫廷内部危机四伏,他却冒出一句傻傻的话:“死于国君的命令也是应该的。”
他受‘周礼’毒害太深,只懂得‘忠诚’,不懂得‘变通’。想当初先祖周公旦,为了躲避灾祸,还曾逃亡楚国避难。
公冉务人再三阻止,反驳道:“如果死于国君的命令,当然值得;如果是假传君命,岂不冤枉?”
叔仲惠伯坚决不听,孤身而入,辜负了公冉务人一片好心。
在这个争权夺利的环境里,即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防人之意,下场往往很惨。当然,这类人,也并非一无所获,唯一能留下的,是个好名声。
叔仲惠伯没有任何准备,坦然而入,结果被杀死在马厩里,然后对外宣布,叔仲惠伯被马踢死。更可悲的是,东门遂为了掩人耳目,命人把他的尸体,埋在马粪堆里。
一个充满大无畏精神的忠臣,临死被搞得臭气熏天,估计叔仲惠伯做鬼也不会放过东门遂。
史官害怕东门遂的权势,没敢记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记载:冬十月,子卒。
大管家公冉务人听说后,只好带着叔仲惠伯的家人,逃亡到蔡国。叔仲惠伯本身并无过错,完全是被冤杀,为了不使他在鲁国绝后,不久又恢复了叔仲氏。
弑君杀臣,东门遂做的可够毒的。
他现在掌权,可以为所欲为,但是苍天看着呢。恶人恶事,早晚要受到报应。另外还有个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就是那位三思而行的季文子。
对于东门遂的恶行,谨小慎微的季文子心知肚明,但他保持了沉默。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实力有限,还不足以撼动东门遂的地位。如果竭力反对,难免惹祸上身。
不过,取代东门氏,只是时间的问题。
再说那位姜夫人,过后才知道两个儿子都被杀害,她的心碎了。可以想象,一位母亲,突然失去两个儿子,而且是惨死,心情何其伤痛?她太伤心了,闭上眼睛,就是儿子的身影,整日以泪洗面,满眼血丝!但是,她没有能力替孩子报仇。
鲁国,伤心之地。这个公认的礼仪之邦,一代又一代上演着血腥杀戮,上演着惨无人道,上演着虚假丑恶……这座巍峨华丽的宫殿,留给她的只有痛与恨。
她唯一可以去的,就是齐国,回到她的娘家,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将要离开的时候,她满面泪水经过集市,对着鲁国人一遍又一遍地哭诉:“天啊!东门遂无道,杀死嫡子立了庶子啊!”
她的悲伤,感动了集市上的所有人。但是,大家却无法给她一点点帮助,只能随着她一起悲泣,泪如雨下。鲁国人称她为哀姜(鲁国有两个哀姜),由于再也没有回归鲁国,所以也称她出姜。
公元前608年春正月,鲁宣公继位没多久,先是娶了齐国的美女,搞个政治联姻,东门遂去迎亲。还在守丧期间,却娶了媳妇忘了爹,不孝,大大不孝。《春秋》也懒得讥讽,这种恶行大家都明白。
由于鲁宣公得位不正,夏季,季文子去齐国,送上贿赂,请求会盟,希望得到承认。有了好处,一切都好办,齐、鲁国君在平州(齐地,今山东省莱芜市西)举行了一次小型聚会。
聚会的名义是稳定鲁宣公的地位,实质就是齐惠公来收取好处费来了。
6月份,鲁国把济水以西的土地,作为谢礼送给齐国。这块土地原本是瓜分战败的曹国所得,臧文仲亲自去领的奖赏,如今又转手贿赂齐国。
十年以后,由于鲁国对齐国一直恭恭敬敬,齐惠公心底过意不去,临死前,把济西的土地还给了鲁国。一者本来就是鲁国的土地,再者是贿赂的产物,还回去,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东门遂,他积攒的孽债,将由他的后代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