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鲁国 (一)痴情的人(1 / 1)明月之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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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鲁国,属于和稀泥型的,受‘周礼’影响,你不招惹我,我绝不主动招惹你,大家和为贵。

鲁国距离晋楚都比较远,却成为两个大国争取的对像,甚至秦国还曾派特使与鲁国表示友好。

自从鲁庄公之后,鲁国的国君都胸无大志,苟且偷安。离鲁国最近的大国是齐国,齐桓公之后,霸业不再,齐鲁关系时好时坏,特别是齐懿公时期,动辄攻打鲁国,把鲁国人折腾惨了。

那位导致‘鲁难不已’的庆父,死后他的家族保存下来。由于他是庶长子,庶长为孟,故而称孟氏。他的大儿子名叫公孙敖,继承了孟氏的掌门人地位。

由于父亲的不光彩行为,所以政治上,公孙敖也没有大的发展,而他本身也不求上进,挂个虚职。但是,他却继承了他父亲的另一大特点——好色。

这本来也没什么,男人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适度即可。不过,他后来做的事,可就有点不讲究了。

公孙敖在莒国娶了戴己和声己(己姓)姐妹俩,戴己生了儿子姬谷,声己生了儿子姬难。

公元前626年,周襄王派那位内史叔服(就是后来占卜哈雷彗星灾难的那位),去鲁国参加鲁僖公的葬礼。

公孙敖听说他有一手算命绝活,就带了两个儿子,请他给看看面相,占卜一下未来。本来这不合礼制,人家是来参加葬礼的,不是街边的算命先生,给点儿好处就占卜,但既然公孙敖张口,又把孩子带来了,叔服也没有推辞。

看了看两个孩子的相貌,叔服直接下结论:“谷能祭祀你,难能安葬你。谷下颌饱满,后代必将在鲁国昌盛。”

不过是算命,只要没有太糟糕的结论,大家都爱听。但是,叔服的结论也太神奇了,说的那么详细,简直不敢相信。公孙敖也没往心里去,谁敢保证将来会怎样呢?

后来戴己死了,公元前620年,公孙敖没正事,又去莒国,希望再娶个年轻貌美的莒国女子。不过,莒国人这次没答应,认为妹妹声己还在,把她扶为正室就可以了。

眼看美事要黄,公孙敖临机应变,立即改口,诡称自己是给堂弟东门遂下聘礼的。

东门遂,前面多次介绍过,鲁庄公的庶子,因家住鲁国东门,故而以东门为氏,谥号为襄,也称东门襄仲。现任鲁国的执政官,大权在握,力压‘三桓’。

莒国人一听,原来如此啊!东门遂掌握鲁国政权,如果与鲁国亲上加亲,绝对是好事,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当年冬季,徐国讨伐莒国,莒国请求和鲁国结盟,增加一个盟友。于是,鲁国就派遣公孙敖前去结盟,毕竟都是亲戚,好说话,顺便给堂弟东门遂迎亲。

结果回返到了鄢陵(今山东省沂水县西南)的时候,公孙敖登上城楼一看,哎呦,那小女子太标致了,真是让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公孙敖实在舍不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直接占有了。

东门遂正披红挂绿兴高采烈敲锣打鼓准备做新郎呢,结果未来的媳妇被堂弟半路劫走了,这算啥事?男人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事,窝囊、丢人、憋屈,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此时,‘三桓’还没有兴起,东门遂是鲁国的执政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他立刻报告鲁文公,请求发兵攻打公孙敖。

这事,鲁文公也替东门遂打抱不平,兄弟之间,没这么干的,缺德。他也没仔细考虑后果,就准备答应。

关键时刻,叔牙(‘三桓’之一的叔孙氏)的孙子,叔仲惠伯听说了,赶忙劝阻道:“我听说‘战争起于内部叫做乱,起于外部叫做寇。’寇尚且伤人,乱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了。现在臣子作乱,而国君不禁止,引来外敌怎么办?”

叔仲惠伯,前面刚刚介绍过,为人忠诚正直,曾经把要占卜的内容,提前告知龟甲。

鲁文公终于醒悟过来,明白后果的严重性,就阻止东门遂的复仇计划。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媳妇被抢,如果默默忍受,那样东门遂也太丢人了,还怎么在官场混。

最后,还是叔仲惠伯出面调停:东门遂你也不要娶那位莒女了,美人已非完璧;公孙敖呢,为了安抚兄弟那颗受伤的心,你把那位莒女退回莒国,也不要娶她了;大家都不要,彼此还是好兄弟。

这馊主意,可苦了那位莒女,真是:

美人卷珠帘,

深坐蹙峨眉;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没办法,国君发话了,事已至此,还能怎样?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下来,那位莒国美女被退回莒国,可是够郁闷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位公孙敖,很痴情,简直就是痴情种。过后,他心中时刻惦记那位美女,几乎念念不忘,甚至想放弃一切追到莒国,却一直没有机会。

第二年秋,周襄王崩,公孙敖代表鲁国去王室吊丧。

本来,这是关乎国体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然而,公孙敖竟然做出一件让天下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带着送葬的彩礼,半路直奔莒国,跟随那位美女缠绵去了。

什么王权富贵?什么忠君爱国?什么礼义廉耻?我爱,故我存。

问世间,情为何物?为了一位美女,抛家舍业弃国,竟然如此痴心。真是敢作敢当啊!不知道他是为了爱情呢?还是为了美色呢?不知该为他的所作所为鼓掌呢?还是该怒目唾弃?

公孙敖自己称心如意了,鲁国却颜面丢尽。堂堂礼仪之邦,关键时刻闹出如此大笑话,这与叛国有什么区别?那位制定礼仪的周公旦,只能在地下感叹:一代不如一代了。

失败,教育的彻底失败!看来,应该给各位大臣好好上一堂爱国的政治课了。记住,不要总想着权、钱和色,国家利益,百姓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孔夫子读到这段历史,也觉得丢人,直接载入《春秋》。

面对这位大哥的荒唐之举,东门遂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只能另派使者,前去王室吊唁。此时,晋国又来找茬,起因在于公元前620年的扈地之盟,鲁文公迟到,故而前来问罪。

东门遂忙着应付赵盾,也无暇顾及那位兄长了。

公孙敖在莒国住了几年,日子过得很滋润,还和莒女生了两个儿子。

当初逃往莒国后,长子姬谷继承家业。他很争气,绝不像他父亲那么荒唐,由于心情不畅,去世较早,死后谥号为文,也称孟文子。

据《国语》记载:有一次,鲁文公想拆毁孟文子的住宅,扩展自己的宫殿,就派人对孟文子说:“我想在外面给你安排个更好、更宽敞的住宅。”

国君张口,谁敢反对?而且许诺有更好的补偿。

孟文子却回答:“爵位,是因政事而设立的;官署,是爵位的标志,早晚用来恭敬地执行国君的命令。我住先臣的官署,用先臣的车服,为了一点利益而更换地点,有辱君命,所以不敢服从。倘若这样做有罪,就请收回我的俸禄和车服,离开我的官署,让里宰来安排我的住处吧!”

几句话顶得鲁文公无言以对,只好作罢。

臧文仲听到这件事后,说道:“孟文子真是善于职守啊!他可以超越他的父亲穆伯(公孙敖),并在鲁国保住后嗣。”

孟文子的儿子孟孙蔑(孟献子),后来执掌孟氏家族,堪称一代贤臣。他配合季文子,‘三桓’开始强大。

鲁国盛产人才,可惜,不盛产英明的国君。

再说公孙敖,原本在莒国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就想家了。常年背井离乡,内心备受煎熬,于是向鲁国请求,想要回去看一看。

姬谷听说父亲想回家看看,很伤感,就替父亲求情。

其实,能不能回来,就是东门遂一句话的事情。他仕途一帆风顺,对公孙敖昔日卑鄙无耻的做法依然耿耿于怀。当初放弃重任,置国家利益名誉不顾,私自携款潜逃,有何面目再回来?岂能想走就走,想回就回?这是鲁国都城,不是地下商场。

姬谷一片孝心,再三哭诉请求。

看着满眼是泪的侄儿,东门遂于心不忍。父亲犯错,不能罪及儿女,而且过了这许多年,恨意也淡漠不少,毕竟都是兄弟,就答应了谷的请求。

允许公孙敖回国,唯一的条件——不能参政。

说实在的,公孙敖对政治根本没兴趣,只要能回家就行,别的都是次要的。回来后,他果然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整天足不出户。估计也没脸出门,见到熟人,怎么说话?

这样消停的住了三年,忽然有一天,他带些财物,又悄然去了莒国。

他这一辈子,只为爱而活,来去很潇洒。

儿子姬谷伤心过度,不久病逝。由于谷的儿子岁数小,临死前,请求让弟弟姬难继承家族职位,这样,至少可以让孟孙氏在朝堂占据一个职位。

虽然公孙敖荒唐,两个儿子还是不错的,没有争权夺利。

痴情种子公孙敖,或许岁数大了,思念故土。没过多久,又请求回国,并让儿子难给鲁文公和东门遂送重礼。对于公孙敖的德行,大家也了解,愿意怎么做随便,只要不参政即可。得到了好处的鲁文公和东门遂,慨然允许他回国。

可惜,这次他的人生,走到了终点。

公元前613年9月,他没能活着回到鲁国,半路病死在齐国。有人到鲁国报丧,请求把他送回鲁国安葬。这原本小事一桩,但东门遂对公孙敖的所作所为一直难以释怀,坚决不同意。

对古人来说,死后不能入祖坟就是耻辱。

当时,齐懿公弑杀侄儿姜舍夺位,后来又囚禁天使单伯和姜舍的母亲昭姬,齐鲁关系降入冰点。

公孙敖的尸体一直停放在齐国,又不能毁尸灭迹,让齐国人也很生气。在我们这里停放尸体,臭气熏天,也不缴费,岂有此理?

长时间不下葬,齐国人比鲁国人还着急。这样僵持着,一直到第二年夏天,齐国人实在受不了,有人帮着孟氏出主意:把棺木停放在齐、鲁边境上,坚决不下葬;公孙敖是鲁国的官员,也是鲁君亲戚,鲁国人一定不忍心看到他的这种结局。

事关国体,鲁国卞邑的官员听说后,忙把这件事汇报给鲁文公。

公孙敖的儿子姬难听了,非常悲伤,面容憔悴,天天立在朝廷之上等待消息。最后,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允许他接回父亲的遗体。

还不错,公孙敖自己行为不检点,两个儿子挺孝顺,也算教子有方。真应了太史叔服的预言:儿子姬难为他安排后事。

终于走了,齐国人也去送葬。对于公孙敖的葬礼,与他父亲庆父的葬仪一样,并非高规格,因为他们都有罪。

人回来了,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抛家弃子去追求美女,到如今躺着回来,图个什么呢?夫人声己挺痛恨,也没有出来看那棺材一眼,只是独自在帷堂里哭泣。

东门遂就更不用说了,想起这位大哥的夺妻之恨,无名火就蹿起来,这成了鲁国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他根本不想去哭丧,回来就回来吧,挖个坑,埋点儿土,悄悄安葬算了。

此时的东门遂,是鲁国的一把手,他要不去,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去送葬。

这时,那位叔仲惠伯又出面了,他对东门遂说:“办丧事,是对亲人最后的大事。虽然不能有个好的开始,有个好的结尾不也很好吗?您只要自己不丧失道义,怨恨别人干什么?”

这话,终于让东门遂由怒转喜,带着兄弟们一起去送别公孙敖。

公孙敖不以国家大事为重,不以妻儿为重,不争气,但是,他有个争气的孙子,那就是谷的儿子仲孙蔑,后世尊称他为孟献子。

将来孟献子长大成人,叔叔姬难把掌门人的位置还给他,继承了孟孙氏的宗主地位。他将使孟孙氏在鲁国更加强大,与叔孙氏、季孙氏鼎足而立,就是著名的‘三桓’。

正如内史叔服所看的那样:姬难为他送葬,儿子姬谷的后人,负责公孙敖的祭祀。

多年以后,公孙敖在莒国的两个儿子来到鲁国,也算认祖归宗。见到两个弟弟,孟献子非常喜欢,全鲁国人都知道。

如此忽然平步青云,难免招人嫉妒。于是,有人在孟献子前面说小话,提醒他这俩人是来要杀死他,谋取孟孙氏政权的,必须提防着。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次两次无所谓,时间长了,孟献子心中也犯嘀咕,就和当时的执政大臣,‘三思而后行’的季文子交流了一下。

这事,很快传到那两位的耳朵里。他们很是惭愧,说:“他老人家喜爱我们,全鲁国人都知道;我们却因为要杀死他而臭名远扬。如此违背礼制,还不如死!”

后来,俩人在不同的城池守门,遇到贼寇,都战死了。

人的品质,有时候,要用生命来诠释,代价太大了。

公孙敖,真是个痴情的人。像他这样,为了美女而不顾一切抛家弃国的,实在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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