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桂坊里的房间,设计的都颇为精妙,许是进身尺寸特别长的缘故,即使外间已是日上三竿,街上也早已人来人往,喧嚣不已,但房间内仍是烛火摇曳、安静恬淡、春意盎然。
有分教:
吟风弄月,握雨撩云。锦帐重遮,睡到五更犹是夜;洞房深锁,雪深三尺不知寒。
夜里共同经历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云小婉二人,在筋疲力竭以后,不久就沉沉睡去了,许是太过疲累,连同习惯于早起的独孤文澜,眼下都没能醒转而来。
茂源斋,负责于二楼雅间内进行珍贵物品售卖的冷如兰,这两天忽然头疼的厉害,恍惚间,总是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晚上回家,问自己的小姑子——红莲,对方也是一无所知,不过她猜测或是同着玉娘将要去到私塾念书之事有关。
“果真要送她去‘之乎者也’的学上一番嘛?毕竟孩子还那么小。”如此想着,冷如兰开始了这一天紧张又忙碌的工作。
……
接近中午时分,云小婉终是先于独孤文澜醒转了过来。
像大多数热恋中的女子一样,看着犹自酣睡在自己臂弯里的俊俏少年,脸上尽是小女人的幸福之色的云小婉,不禁吻上了他的嘴唇。
呼吸不畅的独孤文澜,方一睁开朦胧睡眼,便看到寸缕不着的云小婉拥吻自己的情形。
轻自皱了下眉,独孤文澜热烈的回应了起来,之后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待两人腿脚发软的准备起床时,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师姐,你我以后该当如何相处?”
窸窸窣窣的穿着衣服,她眼带笑意的道:“等我禀明师尊大人,嫁与你做侍妾如何?”
……
是夜,亥时,在这个寻常百姓大多解衣而睡的时分,兰桂坊却是迎来了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段。
多情自古伤离别。
虽然知道独孤文澜不可能在此间久呆,但当她亲耳听到自己的心爱之人不日就要回转坠星谷时,云小婉的失落之感还是真真切切的。
纵是心中空空如也,但她依旧强做欢颜,不想因着自己的患得患失而影响了他的心情。
独孤文澜还没有走,云小婉就开始想他了,这,或许就是爱情。
亲自下厨为他准备了几样小菜,甫一回屋就见独孤文澜正忙着调试床头的那一架古旧瑶琴。
一抹愠怒之色自其眼底、脸上稍纵而逝,她笑着说道:“在山上也不曾见你抚过瑶琴,难不成还精于此道?先过来喝两杯吧,酒到酣处,我为你舞上一曲,聊以助兴。”
酒是陈年花雕,甘冽、绵柔,入喉时的那一般热辣醇醉之意,端的是让人欲罢不能。
几样萝卜、白菜之类的时令菜蔬,在云小婉精湛的厨艺下,以色香味俱全的形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酒过三巡,他轻揽云小婉那软腻的香肩,轻自喟叹道:“本尊,何德何能啊。”
“本……本尊?”云小婉呃然。
而独孤文澜,已然起身向着床头瑶琴处走去。
未几,阵阵清越婉转的鸟鸣,伴着玉润珠圆的淙淙流水之声,自指尖、弦上流淌而出,端的是曲随心动,意像生。
少时,云小婉就为这天籁之音带到了那高山流水,凤舞九天的人间仙境。
整个房间,不,应该是整个兰桂坊,仿佛都飘满了梧桐花的香气。
衣袂飘飘的云小婉,伴着泠泠琴音翩然而舞之际,于一楼大厅之中迎来送往,笑魇如花的桂姨,却是红着眼忍住了哭。
六楼,较之于云小婉的闺房还要宽敞、雅致上数倍不止的一处所在,一个恬淡如空谷幽兰,正陪几位贵客吟诗作画的女子,不禁失声喊道:“阁主。”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另两位美人所在的房间之内,其中一个素来脾气火爆的女子,一旦听到这一曲常自入梦的“凤栖梧”时,其一身修为竟是节节攀升至了还丹中期。
略作沉吟,她终是推窗杳然而去,惟留那一众被其威压所摄的入幕之宾。
舞至力竭却忘了停歇的云小婉,及至琴声戛然而止,其脑海中还不断变换着独孤文澜、其父亲大人,这两个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男人的脸庞。
已长身而起的独孤文澜,凝望着这曼妙、疯狂的舞姿,不禁心疼的走向了云小婉。
紧紧拥她入怀,在断续啜泣声中,他得知了云小婉亲生父亲——文腾蛟的一些事情。
“腾蛟起凤,紫电青霜。”文家两兄妹,在东湖郡甚至是整个北颐国,那也是声名赫赫的存在。
东湖郡文家,在数代人的努力,尤其是紫电剑——文腾蛟的励精图治下,终于凭借铸剑阁的实力,坐定了该郡三大家族之首的位子。
可英雄,最是难过美人一关。
向来风流倜傥,放纵不羁的文腾蛟,自两千余年前其红颜知己云瑶,反出坠星谷的那一战铩羽而归之后,就一直借酒浇愁,自怨自艾,整日里沉溺于酒肆歌楼中,流连在舞榭歌台上。
因其修为高绝,富可敌国,风流率性且学富五车,很快就在北颐国的温柔富贵乡里声名大作。
一时间,几乎整个北颐国的青楼女子皆以不识得“文郎”为耻。
所以,他登高一呼,便有了这日进斗金的兰桂坊,甚至还有几位修为高绝,出身风尘的奇女子也闻讯追随而至,此举令得兰桂坊的名声大震,一时无两。
虽然兰桂坊、铸剑阁,乃至整个东湖郡文家,在其妹青霜剑——文凤舞的苦心经营下,变得愈发兴盛,但文腾蛟却是日渐消沉,甚至于其修为境界还曾一度跌破了既济期。
解铃还须系铃人,及至千余年前,云瑶的再次出现,这才暂时挽救了文腾蛟这个消沉日久之人。
可好景不长,他终是为爱而逝,陨落在了昔年的合欢圣战之中。
近千年来,一直忙于复仇的合欢宗主云瑶,自是无暇照抚自己的爱女——云小婉,于是才有了眼前的坠星谷大小姐。
痛惜的轻拍着云小婉那颤抖的背脊,他愧疚的道:“当年的合欢圣战,我们北颐王府……”
不待独孤文澜说完,云小婉已经挣开了他的怀抱,揩了揩脸上的泪水,鼻翼翕动间,她颤声说道:“师弟,是咱们北颐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