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本座夺舍那‘蓝芝’不成,就是尚未达到至人的‘无我’之境。”
“不过,世道艰难,这修仙炼道一途更为甚之,试问一个‘无己’、‘无功’、‘无名’之人,他又如何能够修为‘天妒’?”
“物竞天择之下,或许唯有不念过往,不畏将来,才能够在这一条荆棘密布的艰辛道路上走得稍远一些。”
“还有,在此女身上我似乎感知到了些许故人的气息……”
“是‘混沌之火’,她身上有‘炎舞部族’的传承之焰。”不待玄微说完,独孤毅当即以密术在自己的神识海中出言打断道。
“原来如此,不过以她这点儿微末道行,想要催持此火也太过勉强了一些。怀璧其罪,你小子倘是长久的同其做一处,难免不会被殃及池鱼,所以……还是尽早同其划清界限为好。”
沉吟良久,玄微不无担心的说道。
“这……我理会得。不过,她此前曾提及一种无需持续消耗神识之力,便自行对敌作战的‘机关傀儡’,前辈知否此事?”话锋一转,独孤毅终于切入了正题。
“那‘熔火煅魂诀’并其后所附的一应‘机关傀儡’的炼制之法,是本座籍由早年所得的几页残卷自行编撰而成,内里间或我自己的修炼、炼器心得。”
“这如许多年来,我一直以为‘炼器术’与‘机关傀儡的炼制之法’,这两者之间的最大差别在于‘阵法一道’上,却不知还有‘是否持续消耗驱驰之人的神识之力’这一般说词。”
“倘若这‘炎舞部族’的女子果然通晓此事,那么纵是为其所殃及,我们……也认了,毕竟此术终究会在修仙一界‘大放异彩’的。”
“另外,以此女眼下的修为倘是要彻底炼化这‘混沌之火’,她或许可以尝试将其封印入自己的本命法宝之中。好了,本座有些乏了,说不得要去歇息一二,有事容以后再说吧。”
至此,玄微便不再言语了。
略做迟疑,独孤毅复又往对方神魂所寄附的“八景熔火灯”里,打入了数道封尽禁制。
此封尽密术与前番又有不同,玄微只是单纯的感知不到外间的一应变化,至于籍密术同独孤毅在其神识海中进行交流,还是无碍的。
……
虽然没有明确的向此间掌柜问及此事,但独孤毅九成可以断定,这座漫天飞雪的城池应当是北颐国北部重镇之一——飞雪城。
“闫千婳曾言及,要等到她完成对“鬼罗煅魂鼎”的初步祭炼之后,我二人才会做下一步打算,所以这飞雪城啊,看来是要多呆上一段时日了。”
这般想着,独孤毅自“噼啪而燃”的火炉中,将十数块犹自闪着火光的木炭,移转至了一个青铜火盆当中。
这个渐自暖热的火盆,则是为其置于了犹自沉睡的闫千婳的床前。
看着盆中明灭变化的木炭,独孤毅忽得忆起了少时曾看过的一场戏曲。
它演绎的是一个须发灰白,满面烟尘之色的老人,于深山中辛苦伐薪、烧炭,在朔风凛冽,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艰难的驱赶着牛车去到朗月城兜售火炭的故事。
他眼下犹记得当日戏台上那老翁鬓发苍白,十指黢黑的扮相,以及除却伐薪烧炭之外,无以继日、糊口的清贫。
犹记得戏文中该老翁无棉衣可穿,却犹自祈愿天寒的悲苦。
情之所至,正往火炉内投放木柴的独孤毅,当即哼唱了起来:“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碾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不曾想,你还有这般雅兴,纵是歌声苍凉、悲苦,但你这个卖炭之人也太过俊俏了一些吧?”独孤毅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不察闫千婳已然站定在了他的身后。
转眼看去,此女虽然仍旧打着赤脚,但那衣袂飘然的锦袍却是为其着在了身上,眼下她手中所忙碌得便是将那“一丈红绫”仔细地束在自己腰间。
“我再也不知道,道友竟有如此琴技,直到现在,本姑娘还尚且沉醉于那‘空灵’、‘幽远’的琴音当中……”
“道友舞得忘我,给在下一种远隔云端之感,是以,非琴音之故,乃道友之‘乐其乐也’。”看着那渐自高扬的炉火,独孤毅似有不悦的出言打断道。
“你的意思是,我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藉由曼舞轻歌去惑你心志?”委屈之色溢于言表,情急之下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似是随时都要哭将出来。
“倘是无心之举,倒也就罢了。不过能够让得演绎‘玉清明心引’古曲的我‘沉醉不知归路’,这样的歌舞也是平生所仅见。”
“对了,前番你答允,欲要将那‘拘魂’、‘合魄’、‘煅神’之法传授与我,此事还作数吗?还有……”许是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话到嘴边,独孤毅又沉吟了起来。
“喂,你这个人还有良心吗?本姑娘为你舞了大半宿,至今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而你呢?只顾自己的小计较,我……生气了。”
女人善变的是脸,她方才还是一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的模样,眼下却俨然一头怒极欲择人而噬的小兽,让独孤毅苦笑着摇起了头来。
许是因为生意冷清,这客栈的上上下下止掌柜的一人打点,再也没有去雇佣第二个人。见独孤毅这个近乎一个日夜不曾露面的客人,终于拾级而下踱至了一楼大厅当中,掌柜的当即快步迎将了上来。
“客官,有何吩咐?”满面堆笑,此掌柜极为热情的问道。
“把那狼藉的杯盘一并撤了,好酒、好菜再送去几样,呃……天寒地冻的这凉菜就免了。”将一锭银子胡乱塞入对方手中,独孤毅转而往店门处走了过去。
天已向晚,加之狂风怒号,大雪纷飞,所以门外颇为宽敞的一处街巷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的影子。
“看来修仙界的连年混战,已然深深地波及到了世俗界,犹记得此前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之时,这飞雪城中总能见到一些附庸风雅的凡俗之人至此观雪、赏梅、煮酒、吟诗、烹茶、饮宴、垂钓……”
“这一干人等也为城中店铺带来了不少商机,而眼下这空空如也的街道,也着实令人唏嘘、叹惋啊。”
低声咕哝着,独孤毅紧了紧身上的袍服,往风雪深处踱了过去。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而独孤毅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鱼肉。
朔风凛冽,更兼这漫天飞雪的减速之效,他首当其冲之下,每一个身形,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艰难异常,而且每每迈出三步还要倒退两步,真真应了“风雨人生”这四个字。
“这独孤毅倒是有趣的很,风雪之中,他难不成果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凡俗之人?”轻掀雕花木窗,看着他那艰难挪步的背影,闫千婳不禁低声自语道。